圆梦之旅18
番茄田新挖开的坑里，八具完整的尸体分别是：客栈老板、清洁工，以及三楼那七个化作厉鬼的家伙里的六个。
剩下的半具是301那个被分尸的女人，坑里没有她的皮肉和内脏，只有散落的骨骼，所以只能算半具。
除了脑袋整个碎掉找不出来哪是鼻子哪是嘴的那个，其余的尸体都被人用类似糯米的谷物塞住了七窍。
——用糯米封窍是一种现实世界里也存在的基础邪术，据说是能封印死者的鬼魂，使其不得转生，也无法复仇。
所以提示里要让厉鬼们成功复仇，其中一个条件就是尸体上不能存在妨碍它们的东西。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真正让钟诚愣在了那的是另外一件事。
真正的客栈老板的脸。
大约是过去了太多年，她的面容和身份证上年轻时的照片已经不怎么相似了，但他却惊讶地发现，他见过她。
——竟然是昨天夜里在厨房熬汤的那个鬼婆婆。
他这才明白过来：怪不得黎队之前说，可能等做完准备工作，他们就不用去村里了，刚刚还痛快地把车钥匙给了出去。
这哪里还需要招魂？昨晚老太太说了，她每天夜里都会在那熬汤。要找她，等到晚上直接去厨房就行。
想想也是，那鬼婆婆如此熟悉客栈的厨房，而且副本也确实没理由安排一个完全游离于主线之外的、只是为了提供“附加题”的NPC……
“所以，咱们现在这算是知道厉鬼们的尸身都在哪了……吗？”
苏恬恬是四人中唯一没有参与夜晚厨房喝汤事件的，自然也不觉得客栈老板的长相有什么特别，还在纠结尸体数目的问题。
“当然不算。”黎明摇头，“所以现在，我们得去把她的肉拿过来，倒到一起。”
“可是……”可是她的肉在哪？
还没等苏恬恬问出来，黎明便已经举步往客栈小楼里走去。
这次的目的地是厨房。
由于是白天，熬汤婆婆并不在那，黎明径自绕过灶台走向角落里的冰箱，拿开外面大量的普通蔬菜，够出最里面码放着的那些罐头，用力扭开其中之一。
苏恬恬后悔死了自己干嘛那么积极，巴巴地伸着头凑过去看。
看清了罐头里的东西，她只觉胃里一阵生理性地翻江倒海，忍不住扭过头就干呕了起来。
罐头里积着半罐油脂，黄黄白白半凝固的动物油脂里，镶嵌着一只不知用了什么技巧从骨头上剥离下来却还保持着完整形状的人手。
那只手被油炸过了，因为挛缩变得小了一些，冷不丁看去就像一只巨大的无骨鸡爪。
“无骨鸡爪”是侧着的，手指蜷曲，在“掌中宝”的那个位置，还有一颗黑白分明的眼珠。
黎明面无表情地又打开另一个罐头，里面是一颗心脏，把罐头瓶塞得满满的。
——冰箱里和仓库里都有大量的罐头，但从始至终，客栈老板都没给他们这些客人吃过像是罐头里的东西，每一顿饭都是呕吐物状的蔬菜汤。
这就说明，罐头里装的，很可能本就不是什么可以吃的东西。
“万幸那假客栈老板只煮蔬菜汤，不是加了肉的蔬菜汤……”钟诚放下手里的一罐肠子，一边去开下一个，一边感叹着。
“也可能他想留着自己吃。现实世界的社会新闻不也经常有么，因为扭曲的爱或恨，杀人之后选择把仇人吃了什么的。”黎明头也不抬地继续开着罐头，安慰他说，“放心，这种副本里，就算他做人肉给旅行者，出于谨慎，大家也轻易不会吃的。”
——她说的是“末世盛宴”那个副本。
郁家的晚宴菜肴就是有肉排的，但当时所有人都只吃了配菜，没人又勇又莽地直接把那来历不明的肉吃了。
说完她又叮嘱钟诚：“加点速。这些不是全部，杂物间还有好几箱呢。——快到晚饭时间了，咱们一会儿还得去找安安。”
“咱们真的有必要把这些罐头全都打开看一遍吗……直接把它们都扔到那个坑里去不行吗……”
好不容易止住吐的苏恬恬不好意思一点忙都不帮，强忍着恶心也开了两个罐头，然后就又干呕起来了。
“当然……”钟诚刚想给她解释，就被门外由远及近的一阵嘎吱嘎吱声打断了。
那是生了锈的铁轱辘在地上拖动的声音。
他这才注意到，穆塔不知什么时候悄没声息地出去了，此时正拖着一个从杂物间翻找到的破平车往这边来。
平车上摞着另外那几箱罐头，箱子上还放着一摞大不锈钢盆，盆里搁着一座台秤。
“给我吧。”黎明从他手里接过平车的拉手将车拖进来，卸下车上的东西将不锈钢盆一字排开，拿起之前打开过的罐头就开始往盆里倒，一边倒一边问，“这女的体重多少来着？”
穆塔想想笔记本上的受害者信息，答：“54公斤。”
黎明点点头，转身去餐具篓里拿了根长柄勺，开始将罐头里凝在内壁上的人油仔细往不锈钢盆里刮。
苏恬恬毫无意外地呕了第三次。
穆塔则是起身又出去了，带了个不锈钢盆。不一会儿又返回来，盆里装着从埋尸坑里拣出来的分尸女的碎骨头。然后他便也参与进来，跟着开罐头倒罐头。
良久的重复劳动之后，所有罐头里的东西都被倒了出来，变成五大盆碎肉和骨头，总重量加在一起是差不多整一百斤。
——鉴于成年人体重里大约有8%是血液，罐头里没发现有血豆腐一类的物质，杀人现场和分尸现场也都呈现出大量出血后被清理掉的样子，这个总量，可以确定尸体是全了。
“万幸昨晚是咱们发现了厨房的情况，而且也没选错汤。”黎明由衷感叹。
方才开到厨房冰箱里的最后几个罐头时，他们发现里面东西的烹饪风格和其他罐头不太一样，不是油炸，而是被炖煮过。
装着另一只眼珠的罐头里还有生菜和葱，舌头的罐子里有油菜和姜，肝脏的罐头里则是碎榨菜和花椒……
总而言之，这奇葩的炖汤配方挺眼熟的。
——怪不得店主老太太的鬼魂说鸡肉没有了，唯一一份招牌鸡肉汤被喝掉之后，她后续熬的就全是人肉汤了。
敢情原材料都是从这儿来的。
原本他们默契地把所有罐头打开、集中起来称重，只是想确认一下那个连环杀人犯假老板会不会已经把尸体吃了一部分，还得去给他催个吐，这算是个意外发现。
换句话说，如果昨晚率先发现厨房有老太太在炖汤的人选错了汤，这会儿罐头里的肉就不齐了，他们还得去催吐喝了肉汤的人。
万幸，这两种情况都没发生。
确认尸体齐全了之后，一行人推着平车又回到院子里，将五盆碎尸全放进埋尸坑中和其他被害者团聚，而后还了工具，来到了一楼的玄关，用从洋洋那得到的密码打开了柜台下面那个半人高的保险箱。
保险箱门的内侧全是孩童的小手拼命抓挠的血痕，箱体里蜷缩着一个干瘪的、死于饥饿、脱水和氧气耗尽的男童。
——安安是在某次和洋洋捉迷藏时消失的。
他有可能跑到外面去，并且迷了路。但以一个最大期限是五天的副本而言，让假老板阵营的旅行者们出去搜山找人显然并不现实。更大可能，他一直都在客栈当中。
真正的客栈老板愿意在小孩们做游戏时给予帮助，洋洋就曾经在其协助下躲进其房间的衣柜里。并且在游戏结束后，输掉游戏的安安应该得知了这一点。
躲衣柜的主意是洋洋想想出来的，安安只是原样来一次的话，很难赢过洋洋。
洋洋的日记里提过，老板的保险箱里只有一些照片和报纸，没什么占地方的东西，空余的空间足以藏进一个小孩。
综合以上几个已知条件，就不难推测出，那次捉迷藏，安安有很大可能是去哀求了老板，让他藏进保险箱。
然而与衣柜不同的是，保险箱的门一旦关闭就会自动锁上，要再出来，就必须得有一个知道密码的人从外面给他开门。
保险箱里的空气显然是能够让一个小孩呼吸一段时间的，邓爱华当时大抵也觉得不会出问题，只是一局捉迷藏而已，她会及时放安安出来。
但是她没有。或者说，她没能。
因为恰在此时205的住客找到了她，求她帮忙去买缓解心脏病症状的药。
看着女住客摇摇欲坠随时可能猝死的样子，她或许是觉得一来一回的时间不长，保险箱里的空气不至于耗尽，又或许单纯就是一时顾不得，把安安忘了，总之她先去给女住客买药了。
这就是为什么在安安母子、洋洋一家三口和胡子男的完整任务链条里又单独蹦出来一个病弱女子。
她必然也要和整件事有所关联。
最合理的解释，也就是她的需求是那根无意中触发了一切的导火索。
最终客栈老板并没有如同预期的那样及时回来，因为她被看中了她的客栈作报仇地点的假老板半路截杀了。
因此，等不到药的病弱女子死于心脏病发，打不开门的安安则永远留在了保险箱里。不久后因为洋洋爸的发狂，其余人也都成了刀下亡灵。
假老板来到这里时看到的就是二楼的诸多尸体，为了不影响复仇大计，他简单收拾了一下，把尸体藏进床箱。
但他也不知道应该还有一个八岁男孩，于是安安一直仍在保险箱中。
…………
“慢一点，别弄坏底下的东西。”
钟诚蹲下身想要把男孩的尸身从狭小的箱子里抱出来，黎明出言提醒。
安安身下压着几张报纸和照片，那是原本就存放在这个保险箱里的东西。
想必这就是真客栈老板邓爱华的“珍爱之物”，是副本给没发现煮汤婆婆就是真老板的旅行者们准备的，以做招魂之用。
然而就在这时，小楼后面传来了由远及近的汽车引擎声。
另外那四个人回来了。
几乎同时，楼梯间也传来了假老板从二楼下来的脚步声。
“亲爱的客人们，请都到餐厅来！晚饭时间到了！”
“来不及了。”黎明挡住钟诚伸出去抱安安的手，反手将保险箱重新关上，“先去餐厅，明天白天再弄。”
——晚饭之后是夜晚休息时间，二楼的鬼住客们不喜欢夜间被打扰，这是最开始假老板就传达过的规则。
可以想见，极大概率晚上他们是不会回应旅行者们开门的。
就像白天厉鬼阵营的旅行者没法叫出厉鬼们交任务一样，夜间假老板阵营没法交任务换道具，这大约也是副本安排的一种平衡。
正因如此，从村子里带着心脏病药匆匆赶回的那四个人也没做纠缠，回来后便干脆地直奔餐厅，只等下个白天去跟病弱鬼交任务，然后继续寻找安安的行踪。
一顿晚饭相安无事。
甚至，鉴于穆塔一副“我不装了”的表情，战斗力在boss里实属一般的假老板默默自觉地跳过了他俩这桌，没把那呕吐物蔬菜汤往他俩跟前放……
饭后回房，等待假老板的鼾声传来，好去厨房见那位真正的老板。
然而，鼾声尚未响起，黎明却先听见不远处的浴室里传来了异常的响动……
“我……死……得……好……惨……啊……”
浴室里，脑袋挂在花洒上的女鬼凄厉地看着黎明，血泪汩汩，仿佛凄惨被杀真的有多委屈似的，拖着阴冷的长调子，用气泡音一字一句地说着。
听见她这句话的同时，黎明便被卷进了一个幻境当中。
还是这个房间，她感觉自己正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举着一个套着花里胡哨奶油胶手机壳的手机咔嚓咔嚓地自拍，然后点开一个粉红色的软件开始修图。
照片里的脸正是那个被分了尸的女鬼。
她就像被迫附到了被杀前夕的女人身上一样，没有操控身体的能力，却连通着她的知觉，感受着她的冷热疼痛。
这时一股怪异的瘫软感袭来，应该是某种药物起效了，全身的力气被水泵抽走般迅速流失。手一松，手机砸在脸上。
门锁拧动，假老板带着一卷雨布走了进来，扯着她的头发将她拖进卫生间，像屠宰场挂生猪那样将她吊在花洒上。先活生生地砍去她的四肢，最后才割断脖颈。
她的躯干掉落下来，只剩一个头依旧悬在花洒上。
最后他把她已被肢解成大块的身体用雨布裹起来，运到厨房细细剔骨，又一个血流满地的现场。
“好……痛……好……恨……帮……我……帮……我……”
幻境消失了，厉鬼头颅反复地念着，被活着肢解的疼痛仿佛还残留在黎明身上。
——看来，此时答应帮她，就是除开最初在火车站之外，再选择加入厉鬼阵营的另一种方式了。
然而现在她显然不可能答应。
想想这鬼生前都干了什么下作事，一向正义感和道德感都强到爆棚的黎明连个眼神都不想给她。
“滚。”
下一秒，她便直接抄起了盛着半篓大便纸的垃圾桶，把那膈应人的鬼头一兜，从花洒的横杆上扒了下来，反手倒进马桶。
“你——！”垃圾桶里女鬼的尖叫刚开了个头，黎明果断按下冲水键。
哗啦——
世界回归安静。
不久后，楼下如期传来假老板的呼噜声。
“是你们啊……”
厨房里，鬼老太太果然如她早先所说，依旧在熬着她的汤。
看见汇合后赶来的四个人，她露出些微惊讶，继而笑得分外慈祥：“怎么，是还想再来一碗汤吗？”
“我们不是来喝汤的，婆婆，您不用忙。”黎明再次摆出那个乖巧的好孩子姿态，笑着说，“今天我们主要是想跟邓奶奶您聊聊天，比如您当初创建这家客栈的心路历程，经营客栈十数年的见闻和心得，以及……现在的您，有没有什么想实现的愿望？”
闻言，鬼婆婆搅动汤水的勺子顿了一下。
继而一阵阴风突兀吹过，五口汤锅连同灶膛里跃动着的橘红色火光都如蜃境雾气般散去，厨房又成了那个深夜里昏暗阴冷的厨房。
只剩老婆婆的幽魂依旧漂浮在原地，周身散发着蓝莹莹的光。
“原来你们已经发现了啊……真是聪明的孩子。”
“我的愿望啊……”她脸上露出一种怅惘、惨淡、却又释然的神情，叹息道，“可能有些说来话长。”
剩下的半具是301那个被分尸的女人，坑里没有她的皮肉和内脏，只有散落的骨骼，所以只能算半具。
除了脑袋整个碎掉找不出来哪是鼻子哪是嘴的那个，其余的尸体都被人用类似糯米的谷物塞住了七窍。
——用糯米封窍是一种现实世界里也存在的基础邪术，据说是能封印死者的鬼魂，使其不得转生，也无法复仇。
所以提示里要让厉鬼们成功复仇，其中一个条件就是尸体上不能存在妨碍它们的东西。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真正让钟诚愣在了那的是另外一件事。
真正的客栈老板的脸。
大约是过去了太多年，她的面容和身份证上年轻时的照片已经不怎么相似了，但他却惊讶地发现，他见过她。
——竟然是昨天夜里在厨房熬汤的那个鬼婆婆。
他这才明白过来：怪不得黎队之前说，可能等做完准备工作，他们就不用去村里了，刚刚还痛快地把车钥匙给了出去。
这哪里还需要招魂？昨晚老太太说了，她每天夜里都会在那熬汤。要找她，等到晚上直接去厨房就行。
想想也是，那鬼婆婆如此熟悉客栈的厨房，而且副本也确实没理由安排一个完全游离于主线之外的、只是为了提供“附加题”的NPC……
“所以，咱们现在这算是知道厉鬼们的尸身都在哪了……吗？”
苏恬恬是四人中唯一没有参与夜晚厨房喝汤事件的，自然也不觉得客栈老板的长相有什么特别，还在纠结尸体数目的问题。
“当然不算。”黎明摇头，“所以现在，我们得去把她的肉拿过来，倒到一起。”
“可是……”可是她的肉在哪？
还没等苏恬恬问出来，黎明便已经举步往客栈小楼里走去。
这次的目的地是厨房。
由于是白天，熬汤婆婆并不在那，黎明径自绕过灶台走向角落里的冰箱，拿开外面大量的普通蔬菜，够出最里面码放着的那些罐头，用力扭开其中之一。
苏恬恬后悔死了自己干嘛那么积极，巴巴地伸着头凑过去看。
看清了罐头里的东西，她只觉胃里一阵生理性地翻江倒海，忍不住扭过头就干呕了起来。
罐头里积着半罐油脂，黄黄白白半凝固的动物油脂里，镶嵌着一只不知用了什么技巧从骨头上剥离下来却还保持着完整形状的人手。
那只手被油炸过了，因为挛缩变得小了一些，冷不丁看去就像一只巨大的无骨鸡爪。
“无骨鸡爪”是侧着的，手指蜷曲，在“掌中宝”的那个位置，还有一颗黑白分明的眼珠。
黎明面无表情地又打开另一个罐头，里面是一颗心脏，把罐头瓶塞得满满的。
——冰箱里和仓库里都有大量的罐头，但从始至终，客栈老板都没给他们这些客人吃过像是罐头里的东西，每一顿饭都是呕吐物状的蔬菜汤。
这就说明，罐头里装的，很可能本就不是什么可以吃的东西。
“万幸那假客栈老板只煮蔬菜汤，不是加了肉的蔬菜汤……”钟诚放下手里的一罐肠子，一边去开下一个，一边感叹着。
“也可能他想留着自己吃。现实世界的社会新闻不也经常有么，因为扭曲的爱或恨，杀人之后选择把仇人吃了什么的。”黎明头也不抬地继续开着罐头，安慰他说，“放心，这种副本里，就算他做人肉给旅行者，出于谨慎，大家也轻易不会吃的。”
——她说的是“末世盛宴”那个副本。
郁家的晚宴菜肴就是有肉排的，但当时所有人都只吃了配菜，没人又勇又莽地直接把那来历不明的肉吃了。
说完她又叮嘱钟诚：“加点速。这些不是全部，杂物间还有好几箱呢。——快到晚饭时间了，咱们一会儿还得去找安安。”
“咱们真的有必要把这些罐头全都打开看一遍吗……直接把它们都扔到那个坑里去不行吗……”
好不容易止住吐的苏恬恬不好意思一点忙都不帮，强忍着恶心也开了两个罐头，然后就又干呕起来了。
“当然……”钟诚刚想给她解释，就被门外由远及近的一阵嘎吱嘎吱声打断了。
那是生了锈的铁轱辘在地上拖动的声音。
他这才注意到，穆塔不知什么时候悄没声息地出去了，此时正拖着一个从杂物间翻找到的破平车往这边来。
平车上摞着另外那几箱罐头，箱子上还放着一摞大不锈钢盆，盆里搁着一座台秤。
“给我吧。”黎明从他手里接过平车的拉手将车拖进来，卸下车上的东西将不锈钢盆一字排开，拿起之前打开过的罐头就开始往盆里倒，一边倒一边问，“这女的体重多少来着？”
穆塔想想笔记本上的受害者信息，答：“54公斤。”
黎明点点头，转身去餐具篓里拿了根长柄勺，开始将罐头里凝在内壁上的人油仔细往不锈钢盆里刮。
苏恬恬毫无意外地呕了第三次。
穆塔则是起身又出去了，带了个不锈钢盆。不一会儿又返回来，盆里装着从埋尸坑里拣出来的分尸女的碎骨头。然后他便也参与进来，跟着开罐头倒罐头。
良久的重复劳动之后，所有罐头里的东西都被倒了出来，变成五大盆碎肉和骨头，总重量加在一起是差不多整一百斤。
——鉴于成年人体重里大约有8%是血液，罐头里没发现有血豆腐一类的物质，杀人现场和分尸现场也都呈现出大量出血后被清理掉的样子，这个总量，可以确定尸体是全了。
“万幸昨晚是咱们发现了厨房的情况，而且也没选错汤。”黎明由衷感叹。
方才开到厨房冰箱里的最后几个罐头时，他们发现里面东西的烹饪风格和其他罐头不太一样，不是油炸，而是被炖煮过。
装着另一只眼珠的罐头里还有生菜和葱，舌头的罐子里有油菜和姜，肝脏的罐头里则是碎榨菜和花椒……
总而言之，这奇葩的炖汤配方挺眼熟的。
——怪不得店主老太太的鬼魂说鸡肉没有了，唯一一份招牌鸡肉汤被喝掉之后，她后续熬的就全是人肉汤了。
敢情原材料都是从这儿来的。
原本他们默契地把所有罐头打开、集中起来称重，只是想确认一下那个连环杀人犯假老板会不会已经把尸体吃了一部分，还得去给他催个吐，这算是个意外发现。
换句话说，如果昨晚率先发现厨房有老太太在炖汤的人选错了汤，这会儿罐头里的肉就不齐了，他们还得去催吐喝了肉汤的人。
万幸，这两种情况都没发生。
确认尸体齐全了之后，一行人推着平车又回到院子里，将五盆碎尸全放进埋尸坑中和其他被害者团聚，而后还了工具，来到了一楼的玄关，用从洋洋那得到的密码打开了柜台下面那个半人高的保险箱。
保险箱门的内侧全是孩童的小手拼命抓挠的血痕，箱体里蜷缩着一个干瘪的、死于饥饿、脱水和氧气耗尽的男童。
——安安是在某次和洋洋捉迷藏时消失的。
他有可能跑到外面去，并且迷了路。但以一个最大期限是五天的副本而言，让假老板阵营的旅行者们出去搜山找人显然并不现实。更大可能，他一直都在客栈当中。
真正的客栈老板愿意在小孩们做游戏时给予帮助，洋洋就曾经在其协助下躲进其房间的衣柜里。并且在游戏结束后，输掉游戏的安安应该得知了这一点。
躲衣柜的主意是洋洋想想出来的，安安只是原样来一次的话，很难赢过洋洋。
洋洋的日记里提过，老板的保险箱里只有一些照片和报纸，没什么占地方的东西，空余的空间足以藏进一个小孩。
综合以上几个已知条件，就不难推测出，那次捉迷藏，安安有很大可能是去哀求了老板，让他藏进保险箱。
然而与衣柜不同的是，保险箱的门一旦关闭就会自动锁上，要再出来，就必须得有一个知道密码的人从外面给他开门。
保险箱里的空气显然是能够让一个小孩呼吸一段时间的，邓爱华当时大抵也觉得不会出问题，只是一局捉迷藏而已，她会及时放安安出来。
但是她没有。或者说，她没能。
因为恰在此时205的住客找到了她，求她帮忙去买缓解心脏病症状的药。
看着女住客摇摇欲坠随时可能猝死的样子，她或许是觉得一来一回的时间不长，保险箱里的空气不至于耗尽，又或许单纯就是一时顾不得，把安安忘了，总之她先去给女住客买药了。
这就是为什么在安安母子、洋洋一家三口和胡子男的完整任务链条里又单独蹦出来一个病弱女子。
她必然也要和整件事有所关联。
最合理的解释，也就是她的需求是那根无意中触发了一切的导火索。
最终客栈老板并没有如同预期的那样及时回来，因为她被看中了她的客栈作报仇地点的假老板半路截杀了。
因此，等不到药的病弱女子死于心脏病发，打不开门的安安则永远留在了保险箱里。不久后因为洋洋爸的发狂，其余人也都成了刀下亡灵。
假老板来到这里时看到的就是二楼的诸多尸体，为了不影响复仇大计，他简单收拾了一下，把尸体藏进床箱。
但他也不知道应该还有一个八岁男孩，于是安安一直仍在保险箱中。
…………
“慢一点，别弄坏底下的东西。”
钟诚蹲下身想要把男孩的尸身从狭小的箱子里抱出来，黎明出言提醒。
安安身下压着几张报纸和照片，那是原本就存放在这个保险箱里的东西。
想必这就是真客栈老板邓爱华的“珍爱之物”，是副本给没发现煮汤婆婆就是真老板的旅行者们准备的，以做招魂之用。
然而就在这时，小楼后面传来了由远及近的汽车引擎声。
另外那四个人回来了。
几乎同时，楼梯间也传来了假老板从二楼下来的脚步声。
“亲爱的客人们，请都到餐厅来！晚饭时间到了！”
“来不及了。”黎明挡住钟诚伸出去抱安安的手，反手将保险箱重新关上，“先去餐厅，明天白天再弄。”
——晚饭之后是夜晚休息时间，二楼的鬼住客们不喜欢夜间被打扰，这是最开始假老板就传达过的规则。
可以想见，极大概率晚上他们是不会回应旅行者们开门的。
就像白天厉鬼阵营的旅行者没法叫出厉鬼们交任务一样，夜间假老板阵营没法交任务换道具，这大约也是副本安排的一种平衡。
正因如此，从村子里带着心脏病药匆匆赶回的那四个人也没做纠缠，回来后便干脆地直奔餐厅，只等下个白天去跟病弱鬼交任务，然后继续寻找安安的行踪。
一顿晚饭相安无事。
甚至，鉴于穆塔一副“我不装了”的表情，战斗力在boss里实属一般的假老板默默自觉地跳过了他俩这桌，没把那呕吐物蔬菜汤往他俩跟前放……
饭后回房，等待假老板的鼾声传来，好去厨房见那位真正的老板。
然而，鼾声尚未响起，黎明却先听见不远处的浴室里传来了异常的响动……
“我……死……得……好……惨……啊……”
浴室里，脑袋挂在花洒上的女鬼凄厉地看着黎明，血泪汩汩，仿佛凄惨被杀真的有多委屈似的，拖着阴冷的长调子，用气泡音一字一句地说着。
听见她这句话的同时，黎明便被卷进了一个幻境当中。
还是这个房间，她感觉自己正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举着一个套着花里胡哨奶油胶手机壳的手机咔嚓咔嚓地自拍，然后点开一个粉红色的软件开始修图。
照片里的脸正是那个被分了尸的女鬼。
她就像被迫附到了被杀前夕的女人身上一样，没有操控身体的能力，却连通着她的知觉，感受着她的冷热疼痛。
这时一股怪异的瘫软感袭来，应该是某种药物起效了，全身的力气被水泵抽走般迅速流失。手一松，手机砸在脸上。
门锁拧动，假老板带着一卷雨布走了进来，扯着她的头发将她拖进卫生间，像屠宰场挂生猪那样将她吊在花洒上。先活生生地砍去她的四肢，最后才割断脖颈。
她的躯干掉落下来，只剩一个头依旧悬在花洒上。
最后他把她已被肢解成大块的身体用雨布裹起来，运到厨房细细剔骨，又一个血流满地的现场。
“好……痛……好……恨……帮……我……帮……我……”
幻境消失了，厉鬼头颅反复地念着，被活着肢解的疼痛仿佛还残留在黎明身上。
——看来，此时答应帮她，就是除开最初在火车站之外，再选择加入厉鬼阵营的另一种方式了。
然而现在她显然不可能答应。
想想这鬼生前都干了什么下作事，一向正义感和道德感都强到爆棚的黎明连个眼神都不想给她。
“滚。”
下一秒，她便直接抄起了盛着半篓大便纸的垃圾桶，把那膈应人的鬼头一兜，从花洒的横杆上扒了下来，反手倒进马桶。
“你——！”垃圾桶里女鬼的尖叫刚开了个头，黎明果断按下冲水键。
哗啦——
世界回归安静。
不久后，楼下如期传来假老板的呼噜声。
“是你们啊……”
厨房里，鬼老太太果然如她早先所说，依旧在熬着她的汤。
看见汇合后赶来的四个人，她露出些微惊讶，继而笑得分外慈祥：“怎么，是还想再来一碗汤吗？”
“我们不是来喝汤的，婆婆，您不用忙。”黎明再次摆出那个乖巧的好孩子姿态，笑着说，“今天我们主要是想跟邓奶奶您聊聊天，比如您当初创建这家客栈的心路历程，经营客栈十数年的见闻和心得，以及……现在的您，有没有什么想实现的愿望？”
闻言，鬼婆婆搅动汤水的勺子顿了一下。
继而一阵阴风突兀吹过，五口汤锅连同灶膛里跃动着的橘红色火光都如蜃境雾气般散去，厨房又成了那个深夜里昏暗阴冷的厨房。
只剩老婆婆的幽魂依旧漂浮在原地，周身散发着蓝莹莹的光。
“原来你们已经发现了啊……真是聪明的孩子。”
“我的愿望啊……”她脸上露出一种怅惘、惨淡、却又释然的神情，叹息道，“可能有些说来话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