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见一紫影,近看一神女斜卧在软云卧上,纱裙轻薄,一双长腿裸露在外,赤足晃来晃去,脚腕金铃阵阵脆响。她一手支颌,一手对着日光欣赏自己的新手链。

    她一动,头上簪子碎琉璃相撞,叮叮当当,清脆好听。

    身子慵懒,她更是懒得抬眸去看那些路过的人。

    西陇正要去槐园,远远见了她,不禁驻足。不似天上他见过的那些神女,天上清明,人人都端正有礼,面前此人却光明正大在路旁旖旎于卧,且,美艳动人。

    怔住片刻,西陇觉得自行离去略有不妥,便垂头上前一拜,道:“在下,冒犯姑娘了。”

    那神女听了,一笑,反问:“有何冒犯之处?”

    “在下……在下……”

    看着他支支吾吾半天,她心情霎好的坐起来。

    “这一早,问我名字的、远远望着我的、要带我去其他地方玩的,不下百人。”她走了两步,靠近西陇,头一歪侧向他心口。“说冒犯的,独你一个。”

    “小神君,你走罢。”她伸出食指停在他胸口,指间一点,轻推开西陇,笑道:“我还要接着等人了。”

    *

    “所谓禁制铭文,种类鲜少,今日我们该讲的,便是其中的第二大种——一枷。”梨行先生边走边讲,先前放出结界制出人间一隅,弟子们已然对浊气适应,加之近日水神之子久居槐园,眼下便把课堂搬回了槐园主厅大殿,设下八个席位。

    “先前我们所讲禁止类铭文,分为禁物、禁人,今日我们所讲,便是禁心。一枷又名忆枷,是以封印神们记忆所想……”

    钟礼抄到这句,笔上一顿。

    他自来到天上,偶来能想起人间琐碎事情,却始终想不起自己缘何而来,先前是怎样的人,难道是因为这个?

    梨行先生讲至此,环视一圈,最终目光落在出神的西陇身上。

    九渊会意,戳了戳身侧西陇,低声道:“你发什么呆。”

    西陇回神,看着面前先生正色看着自己,连忙起身赔罪。

    “罢了罢了。”梨行先生笑叹。

    这也是他第一次做先生,第一次教育弟子,哪成想摊上的一个个都是不安分的主,一来二去的闹,致使他讲学进度较其他先生差了一大截。他这么一急,把他们从禁室放出来后,便拉着他们在这里不眠不休的讲上了七日七夜,白日喋喋不休,夜晚秉烛而谈。

    除去西陇今日晨回无琼报了个平安,其他子弟皆是在这里没日没夜的听。

    眼看下方,一个个子弟开始目光涣散,梨行先生终于开始反思了一下,好像是该休憩了。

    梨行先生大手一挥,各弟子面前小案上出现一物什。他装模作样缕了一把胡子,轻咳道:“先生我前些时日,并非去游山玩水了,而是给你们寻了些礼物,权当迟了的见面礼了。”

    席下弟子们凝着案上物件,皆是起身对先生一拜。花川除外,他托着下巴皱眉看着自己面前的东西,无语凝噎。

    梨行先生开始一个个解释道:“这把剑天外极寒之境霜铁所铸,加之至纯阳炎锤炼,凝日月之气,很贵的!”

    九渊端着这把剑,银霜外披,剑光凌厉,爱不释手。她再次起身一拜;“多谢先生。”花川借来掂了掂,又还了回去。

    转向下一位,梨行先生再次解释道:“同是天外极寒之境万年霜铁所造,千锤不断。”

    樾乔双手捧着环成一圈的霜弦,又是再次叩谢。

    继而是一串项链,坠一块圆形琉璃,琉璃中禁锢一小朵云,四处流散。钟礼望着不解,梨行先生解释道:“长青阁乃是漫天最大的藏书宝地,位于三重最中央,是一株生长了千万年的古树,宽约百丈。最巧妙的是,这株古树自三重之地生长的尽头是九重。”

    先生这么一说,九渊好像有了印象,幼时好像见过平底百丈的矮株,枝繁叶茂,竟没想到,这树的根竟在三重,且是个巨大无比的藏书阁。

    梨行先生继而道:“吾所赠你,乃是可入长青阁的一把钥匙。听玄机所言,你喜爱读书,喜闻史迹,想来会喜欢这里。”

    何止是喜欢。钟礼也是庄重一跪,口中道谢并一叩首。

    梨行先生摆手:“行了行了,喜欢就好。”目光留在钟礼欣喜面容,他却向看到了更久远以前,自己的一位故人。

    罢了,过去了。

    梨行先生转头继续解释:“木屿的通行令,凭着这个令,去了他们便会请你去一个天尊处,随便你拜师或是什么,这便是一个愿望令。”

    阿汀不解:“先生,我没什么愿望啊?还有这些是什么东西?”边说着,边拨着那些黄纸、木块和镌刀。“这些该送钟礼吧,他喜欢刻东西呀。”

    “小兔,你可知你心中所愿?”

    梨行先生这么一问,真是给她问住了。

    阿汀嘟嘴,玩弄起腰间裙带,搪塞道:“我要跟在阿渊身边,随意去哪里都好。”

    “我说的是你。”

    阿汀想了许久,还是想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她不像阿渊,去高不可及的九重天做武神,她也不像樾乔,总是要做什么大事的样子,她什么都没想过,更是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先生继续道:“没有目标,是无法继续前行的。找到自己心中所想,比在半路茫然失措来的好。有一天你想好了,可去木屿还愿,其他的,我可教你画符,做些好玩的。”

    虽心有茫然,听到“好玩的”三字,阿汀一下恢复了神采,甜甜道:“多谢先生!”

    其余的更是不解了,修竹望着面前的夜明珠,犹豫着开口:“先生……我…可夜视啊。”黑水玄地常年漆黑昏暗,先生是忘了不成?

    “留着。”梨行先生道:“此物名一方,可听你使唤照亮一隅。看得清自己的前路,也学着去照亮他人吧。”

    “是。”修竹回。

    没有礼物的西陇在一旁看戏,艳羡许久,目光落在珉的面前,不禁哈哈大笑:“我说先生,你怎么送他个红线。”

    珉始终掩面,瞧不清是个什么表情。这一笑,却见他耳朵清晰可见地染红。

    珉不明白先生用意,更是羞于开口去问。

    梨行先生摇了摇头:“非也。此物并非月老线,将此物一端连在自己指上,一端连在另一人指上,便可跨越轮回寻人。”

    西陇依旧笑着:“这不还是月老线吗!”

    珉不想再听他取笑,匆忙收起红线,“谢先生。”

    花川抛起又接住送自己的礼物,含笑问:“先生,那我这是何物?”一副看热闹的神情,等待面前这位不靠谱的先生该如何狡辩。

    什么不去游山玩水,天外之境、长青阁、木屿、月老树,久闻几个风景绝世之地,这不叫他去了大半。

    梨行先生看着被他抛来抛去的梨子,咳了一声,道:“你不懂,这个贵重的很。”

    花川笑问:“为何?”

    梨行先生脑中闪过一堆解释,都觉略有不妥,准备到这位门生的礼物,确实给他难倒了。“日后你便知道了……咳……对。”

    花川笑答:“弟子拭目以待,多谢先生。”

    多谢?梨行先生心道:这个谢可是谢的他心有不安。

    看着众弟子把玩着礼物,梨行先生继而道:“给你们这群小东西准备礼物,可是废了我好一番功夫。什么弟子六人,我这槐园一天比一天热闹,你们两个来的突然,没有你们的份。”

    说罢,他便掏出个梨子开始啃。

    来得突然,两人?

    众人左看右看,除去水师以外,皆收到了梨行先生的礼物,何来第二人?

    花川神情微动,收起笑意,佯装平静。

    一阵沙沙铃声响起,一旁粗壮桂树上跳下来个神女,紫衣曼妙,赤足金铃。

    “小老头,没有我的份,还叫我出来做甚。”紫衣少女拍拍手道。

    是她!九渊西陇同时想到。

    “哼,你个小贼,在我槐园偷听课不说,怎地还先开口讨要东西?”

    “说明小老头你讲得好呀。”她反驳得理直气壮,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行为不妥。

    花川终于忍不住轻斥:“竺溪,你好没教养。”

    她叫竺溪?西陇望去。

    溪逐石鸣,金铃脆声。真是个好名字。

    她无视花川的话,无视众人讶异目光,径直走到了九渊面前。

    “九渊,我好久以前就想认识你了。”竺溪笑着伸出一只手,九渊伸手回握,却叫她一把向前拉近。竺溪靠在她耳边说:“花岛的时候,就想了。”

    说罢,笑着回身。

    九渊脑中一阵嗡鸣,什么?那时,她已经发现了,既然如此,跟踪的事花川也是知道了?

    竺溪走出两步,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笑着对西陇打了个招呼。“小神君,我们又见面了。”而后扯开花川衣摆,席地坐在他的衣摆上。

    西陇迅速起身,僵硬答:“见过,竺溪。”

    花川低声问:“你什么时候和他见面了。”

    竺溪弯起眉眼,笑意盈盈。“你管我。”

    “喂,小老头,你还讲课吗,不然我走啦。”竺溪说着,起身便要走。

    看着她欲离去,再看了下这群弟子们。梨行先生道:“这礼物虽没你们的份,可这饭菜是有。修竹钟礼,你们去把后屋的东西端过来。”

    “吃不惯,走了。”竺溪摆摆手,欲离去。

    花川开口:“留下吧。吃个饭。”

    好像正等着这句话,竺溪飞快转身:“你开口了,那我一定留下。”说罢,还看了一眼九渊的方向。

    *

    “人间正值一节,名春节。按照天上来讲,可以意会为人间正在‘大祭’。”梨行一边示范着包饺子,一边讲着。“钟礼,你了解的多,你讲一下。”

    “是。”钟礼擀好一个皮,向旁边人递过去。

    “所谓春节,正是一年之始,满街张灯结彩,亲朋欢聚,子时守岁,庆祝新的一年即将来临。每逢春节,人间便要吃起‘饺子’。”

    “小蛇蛋你看!”阿汀端起自己捏的兔子形状饺子,得意洋洋地拍了拍他,落得他肩头一片面粉。

    鬼使神差的,修竹伸出手,在她鼻尖一点,看着她眉头微蹙气鼓鼓的模样,觉得甚是可爱。

    阿汀报复过去,在他眉头点回去。险些这包饺子也变成扔纸团一样的‘战场’。

    煮水下饺子,众人围在一桌开吃。饺子有的包的完好,不过大多都是坏成一盆的面皮汤。

    算上先生,本该是只有八人的槐园,如今十人围成一大桌子,倒别有一番热闹。看着弟子们闹着,梨行先生心头莫名涌出了一种老人的感慨。

    许是他上了年纪。

    梨行先生应下,休息两日,这夜更是开心许多。阿汀又开始组织玩起了新的叶子牌游戏,拉上了梨行先生,更是玩到了深夜,还是梨行先生说散了,才恋恋不舍散去。

    竺溪不知何时偷偷溜走,西陇寻了半天也没寻到踪迹,环顾一圈,最终决定在花川屋内留宿。

    “为何?”九渊心急问,莫名地,她不怎么想西陇住在花川的屋子。

    “有品位!”西陇给她指那间暗光萦绕的屋子,“檐上流光,屋下生花草,你看!多有生机。”

    适逢花川出门,九渊不好开口阻拦,见了花川,便做贼一样匆匆离去了。

    西陇看着她快步离开,心生疑惑;咦,小九怎么见了人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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