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干。”穆千负气转回身,倚靠门口。“一个大男人有什么要严加看护的。”

    双双很想和他辩解,又只好闭上嘴巴看北侯川的脸色。

    林清耐心上前:“你看呀,花川兄如此虚弱,还有人追杀,不留下你保护一下怎么行。”

    穆千很想直接回一句:干我屁事。拗不过阿清的面子,只得作罢,不过一转头看见那个倚在铺子上微笑着点头的花川,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于是只好扭过头别扭道:“留下我我第一个追杀他。”

    林清熟视无睹,拉起双双的手直接出门,回头道:“我们会快些回来的——”

    嘁。

    多亏面前这位娇弱又漂亮的小姐,双双心中愧疚,总想着帮她些什么报答,哪成想,这一帮,却被她拉来一处尸堆,半腐不腐的恶臭糜烂天际。

    本以为是胆小怕死哭哭啼啼的小姑娘,结果却是敷药见人骨血下手毫不犹豫,如今更是,提起裙角蒙上面就踏尸堆而上。林清总是能让她意想不到。

    即便是隔着层布,双双也觉得那股子恶心气味疯狂地往她鼻腔里钻,令人作呕。

    林清却兴致冲冲跑去最上面。

    “诶!小心。”见她一个趔趄,双双一时也不管别的,踏步而上准备扶她。

    林清空中抡了几圈臂,晃晃悠悠勉强站定。

    双双见此,正要松一口气,无意间低头一瞟,自己的脚正稳稳地踩着一位仁兄的鼻子,给那位仁兄憋得满脸青紫。

    “啊——”她脚一软,向后一跌,又正巧与另一位仁兄来了个四目相对,另一位仁兄眼球突出的像是要掉出来,正直勾勾地看着她。

    双双忽然觉得有时候不用那么愧疚也好。

    面前伸来一只手,双双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拉着便站起来,就差甩出了两滴盈盈泪花。

    林清笑道:“快,抓紧我一起。”说着一手叉腰,示意她挎上去。

    尸堆上皆是因水患而故的难民,各个死状凄惨,更凄惨的是,此疫到如今无解。

    林清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

    恐有传染风险,且为了不因焚烧尸体而再次污染这片苦难之地,尸体被统一的搬至此处,灵泽玄武营将士约莫五天来运走一批尸身,统一焚毁。

    倒也算是极为人道。

    林清也每每会在这种时候,时间长的时间短的皆是翻个遍。

    见着她盯着一个个尸身及其用心,双双也不敢添乱,只得小心翼翼帮她挪着。

    她认真掰开面前一具尸身嘴巴,问:“你喜欢那个花川大侠是不是。”

    “嗯。”

    “嗯???”

    这个时候问得什么问题,双双下意识应下。

    林清轻松一笑:“我这不是看你太紧张了吗,想着逗逗你。”林清一边说着,手上忙活的依旧有条不紊。

    本以为姑娘家的定会羞赧万分,没想到双双却是大方承认了。

    “是,我是喜欢他。”

    “遇见他那刻,天崩地裂。”

    “他像是一束光,我没想过会再次遇见他。”

    察觉到旁边没有动静,抬头看怔在一边的林清,双双后知后觉地红了脸。

    林清愣神片刻,忽地一笑:“山崩地裂是什么啊……”

    双双解释:“啊……是,我是不是用错词了,我想想……”

    林清笑起来眼角弯弯的,即便是遮着脸,也叫人觉得沁人心脾的好看。

    她摇了摇头,“没有用错,很对。”确实很对,甚至叫人一下子就理解了。

    她们出门出的早,翻来覆去一天下来,日暮西沉,余晖染地。

    哗啦啦铁甲声和着车轮声响起,是玄武营来人了。林清很识趣的拉着双双走开,为他们腾出地方。

    一玄武营将士笑着问林清:“小丫头,今天有发现了没?”

    林清无奈摇摇头,嗔道:“太难了。”

    那将士也叹了口气:“世道太难了,前些日子还有个妻子因水疫逝去的,尸体都快腐烂了也不撒手,生怕这样下去有什么危险,我们几个愣是把尸体抢了回来。那个男人还不死心的跟着,眼见着焚尸了也要冲进火海,人也失心疯了……”

    话毕,还补充了一句:“辛苦你们了,愿灾难早日结束。”

    看着他们忙活一通离去,双双凭空心生一股不好预感,可没想到这预感来得竟是那样快,玄武营将士刚走,下一刻冰凉铁片贴着脖颈飞过。

    两个黑衣人忽地出现在身后,提着大刀直砍而来。

    双双抓过林清的手臂给她护在身后,飞速抽出腰间两柄匕首,强撑着挡下那两刀威压,借力给那两把刀甩去一边。

    她瞥一眼后方,拉着林清手腕一齐转了个方向,低声道:“跑。”

    林清没动,念叨着:“我不会丢你自己在这里的。”

    双双无暇顾及她,紧盯着面前二人,那二人看起来不像是专业杀人的行家,只会拿着把大刀劈砍,看起来就像……

    思考间,穆千出现了。

    穆千毫不客气的抽出剑,不给人机会上前攻击,趁那二人乱了阵脚,挑了人的手筋。

    噫……

    那两个黑衣人不管不顾的,丢下了刀哭哭啼啼的跑走了。

    穆千关切走去阿清身边:“阿清,没事吧……”

    “不对劲啊。”双双蹲下,捡起那两把破刀看了看,忽地起身,回头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跟来的?”

    阿清一愣,穆千却不以为意道:“你们走后没多久。”

    “糟了!!”

    林清没来得及多问,跟着双双身后跑了回去。

    回了院子里,猛地开门,院中空荡荡的,空气中都飘着一丝违和的诡异。

    双双脑子一片空白,脚步慌乱地冲回小屋,屋内空无一人。

    院中其他屋也没有见到人,甚至也没有打斗痕迹。

    她冲进主厅,环顾一圈,薛大娘也不在。连林清都觉得有些奇怪:“薛大娘基本从来不出院子的啊……”

    穆千嘴上不满,还是帮着找了一大圈。“可能出去逛了吧……”

    双双一时失控,回嘴吼道:“这个破地方有什么好逛的!”心中不安愈发弥漫。

    穆千吼回:“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怕的,金贵成这样,还能丢了不成!”

    林清在中间一头劝着一头慰着,掐了一下穆千手臂示意他闭嘴。嘴是闭上了,厌烦也从眼睛里流出来。

    双双懒得与他争辩,似乎见了面开始就一直气场不和。

    无意间,她瞥向那个床头,枕头下露出一小角纸。

    她径直走去,伸手抽出,林清本想阻止她,大娘不在家时动了她的东西总归是不好的,可双双手快一步,拿出那张纸展开时,在场三人皆是愣住了。

    饶是看不懂上面歪歪扭扭的赤乌文,可见了上面北侯川的画像……

    她发狠地将那张纸团成一团,狠摔在地。

    身后的穆千一时静默,自觉失言。

    “我杀了他们。”

    *

    数时辰前。

    北侯川与穆千大眼瞪着小眼,最终北侯川终于憋不住:“要不你走吧,我自己在这小屋子能有什么事。”

    穆千觉得他说的有理,就真头也不回的走了。

    在他走后,北侯川起身去了玄武营,到了玄武营门前便见个熟悉面孔,玄武小将周游离了老远便认出了他,上来就是热情招呼着:“太子殿下,你是不知道现在皇城内满城风雨,国后都气疯了,给天师下狱,险些问斩。”

    北侯川惶恐:“母后怎如此冲动……”

    周游道:“还不是您几年前是事闹的,要再有一回,不见得国后会怎样,您也是,多体谅体谅父母之心……”说罢自觉失言,打了自己两个耳光,“您瞧我,多嘴了。”

    北侯川一来本是想时间紧直奔主题,叫他这么一说觉得自己确实多有不妥,他对旁边那将士道:“子逸,帮我拿来笔墨吧。”

    “好嘞。”周游意会,方要走出营外,忽地煞有介事回头:“殿下,您还是别叫我子逸了,君臣有别,您还是唤我大名吧。”

    北侯川眉头一皱,不满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周游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飞速逃跑了。

    边写着家书,边听周游汇报着此次水疫情况,恰好写完最后一笔,北侯川面色凝重了起来。

    “镇内?”

    翠河自赤乌流向灵泽,途径难民区无主之地,而水疫也多发于此。可按照子逸说的,南胡镇前徐令已下令叫人筑好水渠,截断河流,蓄在南胡,即便如此,为何镇内开始纷纷出现水疫患者?

    北侯川不自觉咬起指节:“备马,我要去南胡。”

    多亏了子逸,才叫他在玄武营畅通无阻,可到了南胡镇却大不一样,北侯川谢绝了玄武营的好意孤身前往,镇都没来的及进便被拦在了城门。

    他不自觉有些发笑,自家地盘自己被拦在门外。

    他攥紧缰绳在城门外踌躇时,还没等想好对策,却见城门内策马而出一人——正是顾言。

    听了顾言的话,门前城卫立刻放行。北侯川驾马悠然从顾言旁过,还不紧不慢说了句:“顾将军比我面子还要大。”

    “属下惶恐。”顾言垂头,久久不肯抬,看着殿下身影远了,才心惊胆战地跟上去。

    先迎出来的是郑副令,身量不高,一副笑模样,背弯得快要整个人伏在地上,待到北侯川下马,徐令才慢悠悠出来迎。

    徐令拢了拢袖子:“哎哟我的殿下啊,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还不快快屋内上座,您是不知道啊,皇城一事之后……”

    北侯川尴尬笑笑:周子逸翻来覆去的说,他都知道好几遍了。

    汇报了一圈,北侯川不厌其烦地听着他们一遍遍讲着废话,十句废话中能夹着一句有用的,他耐着性子扮出笑脸。终于等这二位汇报完一通,眼见天要沉了,便匆匆下令彻查此事,调动一切能用之医,尽早找到破解之法。

    说起来,南胡是个例,源头还是在无主之地。一遍遍的猜想都无不让他以为,是赤乌刻意搞鬼。

    借着上游之势,恶意投毒,心肠歹毒。

    想到这不免有些生气,他一甩袖子上马,扬长而去。

    顾言一路不说话,沉闷地跟在他身后。

    一出南胡,便见远处有一流浪大汉,捧起一手心的清水,正要向嘴里灌。

    北侯川猛一握缰绳冲去那人身边,那人手中泉水未放,缓缓转过头来,露出一双空洞无神的眼。

    他嘴唇翕动,幽怨的话语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反复念叨着的只有一句。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脑海中想到一个身影,他痴痴笑了起来。不过片刻,又继续重复着那一句话。

    忽地,那乞儿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极为锋利。

    “殿下!”顾言下意识拉过北侯川,自己挡在他身前,手覆上了腰间黑剑。

    那人估计是个疯的,没有要伤人的意图,对着黄昏微光细细端详着那把匕首,接着又紧攥着,一遍又一遍在石头上磨。

    “我要复仇,我要复仇……”

    是个可怜人。

    北侯川卸下马背上水囊,那是方才周子逸在他临行前系上的,他蹲下身,放在了那人旁边。

    “喝这个,别喝这里喝水。”

    疯男人转头看向他,眼神中凶光渐渐化成一团水雾,他颤颤巍巍地接过水囊,紧抱在怀中,哭着奔向什么地方。

    北侯川轻叹口气,回身道:“不必跟着我,去跟着他。定是经历了什么变得疯癫,小心别叫他伤人了。”

    “可是殿下……”

    “这里没有殿下。”北侯川看向远方,“不在那堂上时,叫我花川。”

    他是铁了心要去无主之地潜伏一阵调查了。

    就在这时,变数来了。

    生怕叫他们发现了,北候川匆匆忙忙进了院子,打算装成从未离开。

    进门时与谁擦肩而过,险撞了人,他躬身一拜:“对不住,我走急了。”

    抬头见那人手中提着扫把,料想是这家主人,再加上之前听到林清说过他们也是在这里借住的话,他再次一拜:“承蒙您慷慨,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对面的人久久不出声,花川抬头,却见她周身战栗,眼中迸出狼一般的精光。

    薛大娘竭力遏制自己兴奋语气,脸上渐渐露出狞笑。

    “终于……等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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