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区的天气一如既往,雾蒙蒙的天连着远方,乌云散开,只留下云霾。无数的高矮楼房连成片埋葬在云下,远看不知道像是什么动物蜷缩在这里。楼下的绿化带不再是泛着新,光秃秃的,露出一个又一个鸟巢。

    又开始下大雨了,似乎从昨夜凌晨开始,这雨就淅淅沥沥地没停过。下午放了会晴,太阳勉强漏了点头,又被掩盖了回去。房间里的热气不再,透着湿冷。

    陆芝杞从床上坐起,没听见房间外面有任何的响动。他没打开房间的灯,只是走出客厅里看了看,一副被收拾过的痕迹,可以确定的是夏芸已经不在家了。

    夏芸竟然会主动收拾屋子?

    陆芝杞嘴角噙上了笑,他没有觉得任何不对劲,还沉迷在昨夜的旖旎里。

    卫生间的镜子里,陆芝杞拿热毛巾敷着脖颈间的红斑,眼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慢慢涌现。床边散落的纸巾无处不在证明着昨夜是场乱战,身上的痕迹也难辞其咎。他的理智只记得夏芸情迷的双眸,紧接着就是缠绵的吻。

    陈屹川:「你今天还没来上班?」

    陈屹川:「不来了?」

    陈屹川:「也不早点说。」

    陆芝杞的手机不停地响着消息,除了群聊,就是陈屹川这个话唠。他放下热毛巾后,打通了陈屹川的语音电话。接通前响的是《千与千寻》的配乐叫做重新开始,很宁静很应景。

    “你怎么知道我在上班摸鱼?”电话接通后传来了小心翼翼的声音,一阵快速的脚步声后,关门声响起,“嘿嘿,我躲进了你的办公室。”

    越是心虚的人,越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陈屹川接起电话没有反问陆芝杞,第一反应就是先掩饰自己,想必是有些问题。

    “你没干什么坏事吧?”

    “我没干什么坏事吧?这话不是应该我问你啊!你干什么坏事去了?今天不来上班!”陈屹川气急败坏的声音愣是没听出有什么好兄弟之间的和睦,“我知道你是老板,老板随意上不上班好吧,我服了你了。”

    “有事。”陆芝杞总是简短的语言概括发生的一切。

    “你打电话来是想干什么?”陈屹川索性已经跟了陆芝杞快十年,习惯了他这副要死不活的说话态度,“先说好,我可没空给你出谋划策昂,年底的活动还没推完呢,老板先放假了...”

    还不忘了在嘲讽一波陆芝杞。

    “公司会到很多草莓糖,同事之间分了。小公司没有年会年终奖,凑个彩头吧。”陆芝杞慢慢地回着,丝毫没有受陈屹川冷嘲热讽的影响。

    “陆老板转性了?竟然买草莓糖?”陈屹川啧了两声,似乎悟到了些什么,“我就说,我这个桃花头像百试百灵,你老实交代,是哪位神仙下凡捞你来了!”

    “你觉得还有谁?”陆芝杞从房间里把床单被套拿去阳台塞进了洗衣机,看着窗外的雨滴都顺了眼。

    “我就知道还得是我们海伦!”陈屹川忍住发出的惊呼,幸灾乐祸,听到对面一声疑惑,倒是忘了这个称呼只有他和夏芸知道。

    “夏芸好样的,不愧是哥们鉴定过的女人。”

    “你重说。”

    “夏芸好样的,不愧是陆芝杞的女人。”陈屹川连说几句sorry,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自己说话没个把门,听得对面冷冷一句,倒是慌了神,就不应该开玩笑。

    “还不是我的,不过快了。”陆芝杞自己揉乱了头发,明媚的心情屋里屋外倒是两个极端,他挂断了电话,没有预兆。

    陆芝杞还是坐在了沙发的老位子,忍不住还是给夏芸发了消息。

    陆芝杞:「今晚吃什么?」

    发完消息之后陆芝杞倒是冷静下来,今天夏芸离开的时候他完全不知道,像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一醉不醒。但夏芸不是个起床利索的主,所以她是刻意不发出声响离开的?

    陆芝杞想不通,发给夏芸的消息也久久没有回复。

    -

    “是芝杞吗?”林晓仙坐在夏芸身边,看到桌子一旁的屏幕上明晃晃“陆”边上一个红点,转头看向她。

    定了个私汤的房间,夏芸中午没吃什么东西,先叫了一碗面。赵钊把她们母女俩送到就离开了,林晓仙像个小孩似的很粘夏芸。

    “嗯,不管他。”夏芸滑动手机屏幕看了眼消息后还是停下了动作,按灭了屏幕。

    “你真的不吃一点?”夏芸嘴里叼着一口面不啃咬断,吸溜了好久,抬眼看林晓仙。眼神撞了个正着,她也在看她。

    “我已经很久晚餐没有吃过主食了。”林晓仙笑着回应。岁月从不败美人,林晓仙一直保持着自己的体重和状态,无论何时都是一副赏心悦目的样子。

    “随你。”夏芸喝了口汤以后,自顾自地脱下了衣服,她没带泳衣,好在法式内衣本就与比基尼无异,大跨步走进了冒着热气的汤泉,没有坐下只是转身看着林晓仙。

    林晓仙也不扭捏,在等夏芸吃饭的时候早就收拾好了自己,“小芸...”

    夏芸似乎知道林晓仙要说些什么,她歪头冲着妈妈笑起来,“妈妈,还记得上一次我和你单独睡,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林晓仙的双眼从惶然到心疼,她握着夏芸的手缓缓在汤泉池子里坐下,“是啊,久到我都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吗?”

    “是高考后,你和夏士祁吵架,你跑到我房间来睡。”夏芸放开了林晓仙的手,垂下了双眼,只凭手的记忆把自己略微沾湿的头发绑在脑袋上圆圆的一个,“吵架的内容是我到底是直接出国还是在国内上大学。”

    “你是记不清了,可我记得很清楚。”夏芸自讨没趣,寡然的脸上笑意消失,“你们只会在这些事情上吵架,我到底去哪,到底按照谁的方式养,都要吵...习惯了。”

    “是芝杞吗?”林晓仙的注意力显然还在夏芸身上的这些痕迹。

    夏芸嗤笑一声,“是又怎么了,不是又能怎么样?”

    “芝杞是个好孩子,”林晓仙不意外她的回答,但是她固执地只听进去自己想听的话,“老老们也说过撮合你们的意思。”

    “你的意思呢?”夏芸敷衍地点头,把自己的手机装进了密闭的透明袋子里,封好打开,封好打开。

    “你注意保护自己。”林晓仙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说了这么一句。

    “是啊,你又没有意见,”夏芸抬眼看向林晓仙,语气里已经能听出处于情绪的边缘,“每次问你的意见,永远都只有你的爸妈,只有林家。”

    夏芸大声地说出内心深埋的话,说完后林晓仙也只是愣了神。

    “我和陆芝杞没什么,不可能结婚。”夏芸淡淡地说了出口。

    哪怕他们昨晚缠绵于榻,肌肤相亲,但是夏芸从始至终就没觉得有什么。

    “小芸,都是为了你好啊,你要懂事。”林晓仙接着解释。

    “林晓仙,你觉得你好吗?你觉得你懂事吗?”

    夏芸此刻真的很想笑,她与林晓仙四目相对,俩人的眼眶都泛着红,“我凭什么要懂事?凭什么你们的面子要和我挂钩?问过我学不学得会,愿不愿意学?”

    “啪——”清脆的耳光声,

    夏芸没有动,仿佛知道迟早有这么一下,她也会反问自己,有些事情都不好意思说出口,说到最后自己也不知所措,仿佛就是一些小事,一件一件压垮了自己。

    “我要做林家懂事争光的孙女,对吧?你为了你的爱情,要牺牲多少来陪葬?林晓仙,你知不知道你很自私!夏士祁和你结婚这几十年踏入过几次老宅?我就不说去林家了,免得我数的出来...”

    夏芸轻蔑的笑笑。

    “我以为是夏士祁忙,我以为我很幸福,可是为什么夏士祁生病我一点都不知道?甚至被我撞破你才说?甚至火化了你才叫我回来奔丧?甚至他人刚走你就和赵钊一起来请我吃饭?吃的什么饭?接风宴吗?我是来奔丧的!”

    “逼我在英国相亲,什么红三,什么VC合伙人,问过我的意见吗?”

    夏芸一句接一句反问,林晓仙的双颊已经划过一道道晶莹,她的手颤抖着放下。

    “你就这么想我吗?”林晓仙带着哽咽。

    “你还要我怎么想你?这两年我没回家,你是一点都想不起来我吧?赵钊对你很好吧?”夏芸干咽了一下,开始止不住得干呕,引发了生理反应。

    林晓仙慌了,她递上了一杯水,叫夏芸顺顺气。

    熟悉的触感和带着关爱的眼神,叫夏芸恍惚。俩人对视的时候,夏芸脑海里的记忆开始苏醒。其实林晓仙已经做了一个母亲应该做的,只是她也是个傀儡,她也没有办法。

    夏芸的声音很冷,“算了,妈妈,都过去了。”

    “小芸...”林晓仙深呼吸,像是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最后还是陷入了沉默。

    手机的铃声就这么突兀地响起在了这一篇寂静里,把林晓仙的话淹没,就像此刻的夏芸只想整个人沉进汤泉里,不想理会。

    “接吧,小芸,是芝杞。”

    夏芸摇了摇头,把头埋进了水下,想要隔绝一切声音,又或许只是想掩饰脸上的那一抹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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