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不语,纠结该如何向姐姐解释。

    反倒是她看出了我的为难:“可以不说的,在姐姐这里你不用纠结。”

    我抬头,半是感激,半是犹豫,最终还是缓缓开了口:“我和越泽之间其实并无矛盾,只是觉得彼此不合适罢了,与其日后再生事端,不如趁早放手的好。他值得更好的人,又何必被我一人拴住。”

    “是在担心程伯母么?”

    我心下为难:“是,也不是。”

    “你和越泽是两家长辈看着长大的,有无情意大家皆看在眼里,若是你愿意,你们之间大可再续缘分,我想爹是十分愿意与程家结成秦晋之好的。”

    没有多想,我便立马脱口道:“我不愿意。”

    婚姻自主在大家族中简直就是一个笑话,可我不愿意把决策权交给一个眼里只有利益、无视子女幸福的长辈。

    如果林常亓哪天兴起,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就可轻而易举地决定我的下半生。想到此,后背不禁发凉。

    姐姐闻言略带惊诧,却并未细问。

    担心姐姐不解,可又别无他法,自知自己情绪太过激动,却只能强行压下:“姐姐,你说要是人能够控制自己的感情该有多好,这样就不必事事纠结,时时担忧。”

    姐姐静默不语,脸上却没了方才的光彩与柔和,而是陷入深深的沉思,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凄然。

    “是啊,该有多好。”沉默片刻后,她再次开口,“若卿,我相信你有自己的想法,无论你作出什么样的决定,姐姐都会一样地支持你。”

    我的双眼渐渐变得模糊,心下暗叹何其幸运才能遇到如此体贴知心的亲人。

    “难道姐姐不会觉得我是一个始乱终弃的女子么?”

    姐姐淡然一笑道:“有些时候,一段感情里很难分清孰对孰错,感情往往是最难以把控的。更何况你是我最了解的妹妹,又怎会是一个始乱终弃的人呢?”

    “姐姐,谢谢你一直以来都愿意无条件地支持我,相信我。哪怕......哪怕我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若卿。”

    我靠在姐姐肩头,那一刻只觉得心中有无限的温暖。

    两人继续漫步在花园中的小路上。

    少焉,姐姐轻声道:“看得出沈少爷对你的事颇为上心,他待你倒是有着对旁人不曾有的细心和体贴,妹妹你可对他有同样的感觉?”

    “我不知道,大抵是没有的吧。”

    我随手从地下拾起一朵凋零的红色山茶,拿在手中有意无意地摆弄着:“沈家家大业大,富埒陶白,像沈城轩这般的公子哥身边定不乏追求者,我并不想凑这个热闹。况且堂堂少爷的真心与否,我一普通女子又能够看明白几分?索性还是淡然的好。”

    姐姐停下脚步,语重心长地对我道:“若卿,爱没有如此复杂,真心与否,你要问自己,问这颗心。”

    我是一个随时会消失的人,来去并由不得自己,若是爱上,于他于我皆是不公。更何况只怕自己一旦沉陷便会无法自拔。我承受不住,索性还是不要开始的好。

    但愿做一个无心人,来的轻松,走的亦轻松,牵挂与思念实在太过沉重。

    不愿多想,我重拾笑容道:“姐姐就那么想我早日找到心上人呀?大不了终生不嫁娶就是了,我可不想早早地离了姐姐,嫁作不得自由的人妇,我还想多陪姐姐几年呢!”

    姐姐闻言轻摇了摇头,伸手点了一下我的额头道:“说什么傻话呢。”

    眼看时间不早了,我们便转身折回。

    可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这不,我抬手摸了摸左耳耳垂,才发现自己的一只玉兰镶金耳环不知何时不见了。

    “姐姐,你先过去,我去方才待过的地方再找找我这耳坠子。”说完就放开了姐姐的手。

    “我陪你一起找。”

    “外面风大,姐姐快回去吧,我一会儿就来。”

    我返回到花园中,沿着小路细细搜寻。

    可好半天都没有找到,于是便只能失落地再次折回。才走了几步,便迎面撞上了从对面走来的程夫人,她带着身边的一个丫鬟徐徐向我走来。

    硬着头皮向前走了几步后,我开口道:“伯母好。”

    她却对我的问候置若罔闻,扬了扬手中的帕子,冷哼一声:“也不知你对越儿下了什么蛊,才叫他这般心属于你,你们林家的女儿可是都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心术?”

    我本不想与她计较,原只想一笑置之,可听她连带着侮辱姐姐,便气不打一处来。

    “程伯母,因为您是长辈,所以我尊称您为一声‘伯母’,可这并不代表我会由着你欺辱我和姐姐。您的矛头对准我即可,我不会多言半句,但姐姐是无辜的,您又何必再牵扯她?”

    显然,她并没有想到我会“出言不逊”,更没有想到她以为的林若卿会如此强硬。一时间,脸上半是惊愕半是愤怒,面色红一阵白一阵的。

    “哪来的野丫头!如此没有规矩?这就是你的教养所在么?”她艴然不悦,攥紧手中的绢子。

    “我有没有教养,您最好先问问林老爷和林夫人,而不是在这里质问我。”我说完便要拂袖离去。

    “站住!”听得出她很是生气,连带着声音都颤抖了几分,“像你这样粗鄙不堪的丫头哪里还配得上越儿,我不管你如何做,以后都不准再靠近越儿一分!”

    我转过身,冷笑着:“程伯母放心,我自知庸俗浅薄,与程家实不堪配,断不会再接近程越泽半分。”

    被人无端羞辱了一番,心里实在难受得紧。

    步履匆匆间无意与程越泽擦肩而过,他抬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可我只是强扯了嘴角对他投去一笑后便离去了,未有片刻停留。

    “找到了么?”姐姐站在程府门口,望着大步流星赶来的我问道。

    “没有。”

    我已经在极力掩饰自己不悦的神情,却还是被姐姐看了出来。

    “没事的,改日姐姐再送你一对新的,如何?”

    我对她微微一笑:“好。”

    车子已停在门口,大家也都聚于此地,几位长辈还在絮絮叨叨地聊着什么,一旁的伩泽也在眉飞色舞地与之骐交谈着。

    见到我后,嘉卉一直是踌躇不前的样子,似有话要对我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一时倒生了好奇,这一点也不像她的作风,遂问:“嘉卉,可是还有什么事?”

    她走近我,偷偷将我拉至角落,扣着手指,紧咬着下嘴唇,好半天才犹犹豫豫地开口问道:“今日,玕怀哥怎么没有同你们一起来呀?”

    我心中咯噔一下,差点便要脱口劝说她不要犯糊涂,却还是忍住了。

    望着她期待的眼神和远处巧笑嫣然的姐姐,我终是不忍,只能回道:“玕怀哥和我大哥这几日都在忙呢,听说又是几单大生意,我爹哪能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她低下头,很是失落。

    我便又说:“要是改日妹妹寂寞无聊了,可以随时来找我。”

    嘉卉笑着点头,可眼里却还满是落寞。

    待一行人回到林府已是傍晚时分。

    “姐姐,你真的不愿意陪我去灯会么?”

    眼看天快要黑了,我按捺不住自己躁动的心,只想去瞧热闹。可是求了半天,姐姐都没有想去的意思。

    姐姐摇摇头,端起桌上的茶悠悠地抿了一口,她的笑容虽淡,可一双眉眼却是弯弯的,煞是好看。

    我失落地耷拉下脑袋,忽地又猛然抬头,眯着眼睛不怀好意地弯腰凑近姐姐说道:“姐姐不会已经有约了吧?”

    姐姐闻言只偏转了身子,不再看我,可即使侧着脸,我却依旧能够看到她唇角的弧度和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从姐姐身后绕到她跟前道:“要是这样的话,妹妹我何不成人之美呢?”

    我转身抓住在一旁偷笑的秋檀:“要不秋檀你陪我去吧?”

    不等秋檀说话,我便拉紧了她的手,一齐朝府外快步走去:“我就知道秋檀一定会想同我一起逛灯会的!”

    身后传来姐姐如黄莺般的笑声,而我也全然不听秋檀的“辩解”。

    观灯的人络绎不绝,一路上皆是灯光辉煌的模样,叫卖灯笼的声音此起彼伏。

    我们走在十里长街,感受着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宽阔的马路上已经挂起了各式各样的灯笼:玲珑剔透的宫灯、造型各异的动物灯、绚丽多姿的花灯......色彩斑斓的灯光照印着每一个角落,仿若散落人间的星光,让人眼花缭乱。

    夜幕中点点彩光争相绽放着,眨眼间便转瞬即逝。抬头看,才发觉是绚丽的烟火,一时又如一张发光的大网,骤然间恍如白昼。

    前方锣鼓喧天,叫人震耳欲聋。

    我调转注意力,捂着耳朵,拉着秋檀往人群聚集处去。

    只见街头走来一条“东方巨龙”,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狮头在不停地摆动着,狮身也随之而动,实在生动有趣。

    舞狮活动结束后,我依旧意犹未尽。

    “秋檀,我们去猜灯谜怎么样?”说完便朝不远处猜灯谜的铺子走去。

    由于环境实在太过嘈杂,我们都不得不扯着嗓子说话。

    “小姐,你慢点!别摔了!”身后传来秋檀模糊不清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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