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一个姑娘好端端的为何会做出如此不雅之举?我看分明就是你搞的鬼!”贵妇身边的一个丫头忙高声呵斥道。

    妇人朝我望了一眼,显然是不相信男人的“鬼话”。那小偷见自己被无辜冤枉,一时气急败坏,握紧拳头就要朝我走来。

    心中大叫不好,忙拉住沈城轩拨开人群拔腿就跑。中途还不忘回头望去,只见四五个黑衣壮汉二话不说早就把小偷围堵住了。

    虽知他们并不会追过来,但安全起见,还是紧拉着沈城轩一鼓作气跑上拱桥来到对面的小河边。

    他的手掌比我大出不少,跑得匆忙便只握住了掌心的一半,中途还因为熙攘的人群被迫松了手,本想作罢,可是他却立马紧紧回握,又陪我不顾一切地跑了起来。

    我松开他的手,气喘吁吁地双手叉腰,只见沈城轩却面色平静,好似从未经历方才所发生的事。

    “你怎么不累啊?”我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说完了话。

    不等他回答,我便兀自笑了起来,因为又想起了方才有趣的一幕。

    “你瞧见了么?那小偷无辜的表情,在面对悍妇时可是既胆怯又委屈啊!实在好笑极了。”我虽然喘得难受却还是忍不住连连笑着。

    沈城轩的一双黑眸看向我,眸光深深,浮动着柔和的波光,好看的眉梢轻扬,眼角也荡漾着无限的笑意。

    可他并未搭话,而是转身便进了一家店铺,再次抬头时才发现他给我递过来了一杯水。

    “谢谢。”我接过水,几下便喝了个精光。

    终于,他也没忍住,一样笑出了声:“你是怎么想到这个法子的?胆子还真是大,万一那妇人知晓是你干的,恐怕现在被围堵的就是你,这笑容就该转到别人脸上了。”

    听见他的笑声,我再次想起方才的荒唐之举,一时也不好意思了起来。

    不过,我放下杯子,摆摆手道:“我那可是在帮她,再说了,谁会相信那样的事竟会是一位女子做的?”

    我抬头望他:“还有,我不过是在狐假虎威罢了。”

    我得意一笑,未曾注意到沈城轩面上的变化。

    忽然,他轻声唤我:“若卿?”

    我不明所以,照旧笑意盈盈地望着他:“怎么了?”

    在夜光的照耀下,他的神色渐渐柔和起来,静静看着我道:“你可还记得我们初见时,你穿的什么衣裳?何种样式,何种颜色?”

    “衣裳?”我摇摇头,“已经记不清了。”

    他轻笑,仰首望向他处:“是西式鹅黄丝质长裙,明媚,漂亮。”

    我打趣:“沈二少的记性可真好,连我这个当事人都不曾记得的事,你竟然记得如此清楚。”

    “我也以为是自己记性好的原因,可后来才发觉并非如此。”

    以为是自己那日撞了他便匆匆离开,未能好好道歉的缘故,所以他才会对自己的衣着记得如此清楚,于是玩笑道:“怎么?你不会想翻旧账吧?”

    他不禁垂首一笑,转了眼眸瞧我:“与你相撞那一刻,恍惚间,自己好像拥住了一束耀眼温暖的光,让人舍不得松开。”

    闻言,我缓缓收起笑容,忙回避起了眼前人的灼灼目光。

    他走近一步,替我挡住迎面而来的寒风。

    “我方才说,我记得那日你所穿的衣裳,并不是因为自己记性好的缘故,那你可知晓真正的原因?”

    我仍旧不曾正视他,只紧紧捏住裙侧,低声道:“我不知道。”

    “是因为我对光动了心。”

    我倏然抬眸,心乱如麻起来,竟不知他会如此直接。

    可抬头时,便瞧见河对面出现了幼宁的身影,许是灯光的原因,我并未看清她是否面向我们这一边。

    心下仍旧一慌,我连忙侧身,声音逐渐颤抖起来:“你可知晓,你也是别人眼中的光?”

    他的眼睛骤然一亮,似有些激动。

    见状,一丝伤痛爬上心头,我却只偏首淡淡道:“那个视你如光之人,是我不想伤害的人。”

    沈城轩眼中的光在听到我的话后如被瞬时吹灭的蜡烛,不禁暗淡下来,他问我:“可那个视你如光之人,你又是否愿意伤害他?”

    我心中一酸,五脏六腑似被人狠狠攥出了血一般,而淌出的鲜血则险些化作眼中的泪,只能强忍了哽咽道:“有得便要有舍,人总不能如此贪心。”

    “情爱如何做取舍?又如何容下对他人的悲悯之心?”他放低姿态再次走近我,“我只知晓自己动了心,既然动了心,便要光明正大地说出来,我不会容许自己四下顾忌,遮遮掩掩。”

    眼泪在一瞬间夺眶而出,两眼一热便要落泪,我紧紧咬住嘴唇,拼命将泪水逼了回去。

    终于,我迫使自己抬头与他对视,庆幸此刻是一个黑夜:“对不起,我给不了你回应。”

    对不起,你的一腔情意不应付诸如我一般不愿有情的流水。

    我转身离去,却仍旧不敢抬手拭泪。

    “为何你明明敲响了我的房门却还要匆匆离开?难道你当真是从未动过心的敲门人么?”身后传来他的声音,“与你的每一次相见,都不过是在越陷越深而已。你有几分的笑意,我的心便会荡漾几分,你有几刻的泪湿,我便有几刻想要拥你入怀的冲动。我已经没有办法停止了。”

    我怔在原地,不可置信地聆听着他的每一言每一语,更想不到他的爱会是如此炙热。

    原来,我的一举一动他都记在了心里。

    那一刻,我努力压制着,指甲嵌在肉里疼得钻心。

    我没有转身,也没有作出回应。良久,才缓缓吐出几字:“不早了,该回去了。”

    今夜的风很小,小到久久都未曾吹干脸上的泪。

    我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走着,慢慢地离了喧嚣的人群。不知何时,他跟了过来,却只默默走在我身后的不远处。

    发觉后,我停下脚步道:“那批货越早运出去越好,否则只会长期搁置,莫要最后失了良机。”

    知道是他,所以并未回头,也不管他作何反应。

    只是思绪是飘的,心是乱的,路也走不好。

    恍惚间,身子一晃,鞋跟嵌在石板缝里,脚踝传来清晰的扭痛感,身后是急促而匆忙的脚步声。

    我狠心抬脚,忍着痛将沉陷的鞋跟抽了出来,而近在咫尺的脚步声也随之变得愈发轻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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