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终坐在病床边,缓了缓情绪后,对沈城轩道:“我与他,没有所谓的过去,而我也并未移情别恋。”

    “我知道。”他笑笑,揉了揉我头顶的发丝。

    我一时再次湿了眼眶,抬着一双泪眼瞧他。

    他轻柔地擦去我眼角的泪水,单膝靠地,蹲在我面前。

    我有些懵,伸手去拉他:“快起来,坐着说便好。”

    “若卿,嫁给我。”

    我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像钉子一般怔在那里,心脏也跟着扑通扑通狂跳,不可思议地瞧着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话。

    “我不想别人再伤害你,我想正大光明地爱你,保护你。”他握着我的手,郑重其事。

    沈城轩的眼睛明亮平静,声音里满是不容置疑的认真。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一圈一圈缓缓走着,反光的法式表壳上照见了眼前人一片赤诚的真心。

    终于,我嗫嚅着开口:“我不能,至少不是现在。”

    “好,我等你。”

    出了医院后,沈城轩对我道:“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呀?”

    “秘密。”

    我掩嘴笑出了声:“好。”

    刚要上车时竟瞧见了鸣渊的身影,我转身对沈城轩说道:“是鸣渊,你等我一下。”

    他对我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我小跑着,来到鸣渊身后,轻声道:“鸣渊?”

    他转过身,眼里透着惊喜。

    “晚宴的事,多谢你。”我笑着,“对了,花我收到了,很漂亮。”

    他握紧拳头,突然间像下了某种决心似的开口道:“明天......”

    我明明在仔细听着鸣渊的话,目光却不自禁地望向不远处等待自己的沈城轩。

    对他灿然一笑后,我再次回眸望向鸣渊道:“明天见!”说完便跑向了等在原地的沈城轩。

    沈城轩迎面朝我笑着,人还未到他跟前,便早已对我伸出了手。他握住我的手,为我拉开了车门。

    上车后,他笑问:“你们聊了什么?”

    “明日鸣渊便要走了。”

    “那你要去送他么?”

    “我想会的。”我抬眸去探究他面上的神情,担心他会如姐姐一般误会,继而道,“因为......”

    “不要被我影响,尽管去做你觉得应该做的,和想做的事情,在不危及性命的情况下。”他始终笑着,却没有足够纯粹。

    好半天,我才朝他点点头。

    眼见车子到的是沈公馆,心下便愈发好奇起来。

    我跟随沈城轩来到西楼,是一座颇为幽静的小楼。进门后,只瞧见一个优雅的背影,静静候坐在一旁。

    “母亲。”沈城轩唤道。

    我不禁讶异起来,望着缓缓转过身的女人,想着沈城轩的母亲会是何种面容。

    “夫人?是您?”我走近一步,难掩惊诧,万万没想到此刻遇见的会是自己那日在关王庙内碰见的夫人。

    “若卿姑娘。”沈夫人笑容和蔼,起身邀我坐下。

    “那日多谢你及时出手相救我的母亲。”沈城轩也随我们坐下,他斟了一杯茶递给我道,“原想与你早些道谢的,但想当着母亲的面亲自谢你,只是这几日发生了太多事。”

    “若卿姑娘,谢谢你。”沈夫人满目慈爱。

    “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我连忙回道。

    “轩儿常和我提起你,只是不曾想我们的第一面会是在关王庙内,不过总算能够与若卿姑娘相识了。”她的妆容淡雅素净,一举一动间皆是端庄雅丽。

    阿浩走进门,先对我与沈夫人道了好后才说:“少爷,有您的电话。”

    沈城轩笑望我一眼,转头对沈夫人道:“母亲,这傻姑娘先交给您。”

    我压平原本微扬的唇角,睨了沈城轩一眼。

    沈夫人见状,拂了绢子垂首一笑。我尴尬地抚额,讪讪一笑。

    “从小,轩儿对女孩子只会板着张脸,说话从来不超第二句。”沈夫人与我道,“不过啊,每次和我谈起你时,他的脸上总是挂着笑,竟连自己都未曾发觉。”

    我红了脸,问:“为何他不爱和女孩子说话?”

    她绽开笑容:“儿时的轩儿长相清秀,常被误认为是小姑娘,被人误会得多了,他便不乐意了,每次都会皱着眉纠正别人,说自己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小小一个站在那里,却气势十足。”

    我一时丢了拘谨,笑出声:“原来是怕被说成女孩子呀!”

    “这孩子,从小调皮惯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唯独怕被认成小姑娘。”

    我没忍住,笑得很是开心,忽地想到一事,蹙了眉问道:“他小时候是不是因为调皮被掌过掴,泼过酒?”

    “对于他父亲的话,他向来不听,要听也只听一半。他十岁那年,经常逃学和承璟与听澜一同跑到山上打猎,一连五天都不见人。后来我与他父亲便满城地找人,找到他后,他父亲一时气急便失手打了他。”

    “还当真是调皮。”我看向沈夫人,“那泼酒呢?”

    沈夫人未语先笑:“泼酒是他泼的别人的酒,他呀,打小就不喜欢酒味,特别是醉酒的人。在他八岁时,我妹妹结婚那年,他一个人把婚宴前准备好的酒水系数倒在了后院,还全部换成了白水。后来,满场宾客都只能喝着寡淡的白水参加婚宴。”

    “没想到他如此调皮,谁都不放过!”听完后,我不禁笑得前仰后合,好半天合不拢嘴。

    “你们在聊什么呢?笑得那么开心。”沈城轩结束电话后,再次回到了这里。

    “在聊童年趣事。”我敞开笑对他道,“你的!”

    我始终笑着,眼角早已渗出了泪,一转头才发现两人皆不说话,只笑眼弯弯地瞧向我。

    我与沈城轩一路说笑着出了西楼,走了一路,也笑了一路。

    忽然,我顿住脚步,瞧见院子里的孟凡殊,缓缓收起了笑容。

    我对沈城轩道:“我想和她单独聊聊。”

    他蹙起眉,眼底透着担忧,却没有阻拦我,只独自一人默默转身上了楼。

    我的步子迈得缓慢,却沉重。孟凡殊早已瞧见我,一直等在原地。

    “林三小姐身子恢复得挺快啊。”她冷声道。

    我直言不讳,没了绕弯子的心思:“药是你下的,对么?”

    她斜眼扫了我一眼:“林三小姐,饭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讲,你有证据么?”

    “送酒的人是你,在酒里下药的人也是你。”我面无表情地淡淡道,“对了,购药的人也是你,张萍诗女士,你已故的母亲。”

    “一个名字能代表什么?”她的神情不似最初的淡定,却还是足够镇静。

    “沈氏瑞芝堂有你笔迹的购药记录,你遗落或丢落在礼查饭店的半包巴比妥药粉,这些是物证。被你诬陷送酒的叶清南小姐,以及亲眼瞧见你遗落或丢落药粉的服务员,这些是人证。”我双手伸进大衣口袋中,盯着她道,“还要我继续往下说么?四姨太。”

    其实并没有人瞧见她丢了药粉,可她显然入了圈套,面色肉眼可见地不再淡定。

    “我不会再继续追查下去。”

    她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我。

    我走近她,沉声道:“我只有一个条件,不论你与林家之间有多深的仇恨,看在与姐姐多年的情谊上,永远不要危及她的性命。”

    孟凡殊的眼圈不禁微微颤抖起来,她绷紧下颌,始终高傲地上扬着。

    我提起步子转身要走,身侧却传来她略微沙哑的声音。

    “你知道失去至亲的痛苦么?”

    脚下如灌了铅,怎么也抬不起来,心脏像被人紧紧攥着,一刻也呼吸不了。

    我强行稳住自己的声音,吞下哽咽:“巴比妥和酒精一起服用,轻则昏迷休克,重则呼吸衰竭而引发死亡。中途更换药物,是因为你想加重我身体的反应,可你却只用了一半的剂量,反而使那半包药粉成为钳制自己的物证。你将我反锁在屋内,可没过多久你便故意向叶清南透露我的处境与位置,完全打乱了自己的计划。而你知晓,只需半个时辰,便可让我陷入命悬一线的境地,你放弃了。”

    她赫然抬眼瞧我,恨恨道:“你想说什么?”

    我对上她的目光,逐字问道:“你究竟是害怕,还是心软?”

    孟凡殊移开目光,不假思索地转身离去。

    冷风下,我对着她单薄纤细的背影说道:“孟小姐,冤冤相报何时了?”

    她猛然停下步子,独自一人在风中强撑,而又决然地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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