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那样说你,你不会生气吗?”苏怀枕还是忍不住开口,她转头看着那个无所谓的少年。

    面前的男人只是笑笑,他低头夹了一块鸭肉,一双眼溢笑:“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是君,他们是臣,改变不了,”他顿了顿,又说,“他们说什么都无所谓,本也改不了事实,不是吗?”

    闻言,苏怀枕低头咬住鸭片,也不再出声。

    “不过……”谢执看着温声不说话的少女,挑了挑眉,“相比这个,小姐是在担心我吗?”

    苏怀珍顿了顿,抬头看他,目中带上不解:“为什么一直叫我小姐?在南朝,陛下是君,而我无名无分。”

    男人淡笑了笑,垂眸看着少女发间明晃晃的朱钗,他将手下的肉夹在少女盘子里,唇微启:“那小……阿乞,想要一个身份吗?”

    声音很轻,似乎在考虑,听上去又有几分小心翼翼。

    苏怀枕抬头时,男人低头咬着肉,看着温润尔雅,她看着手中的象牙筷,陷入沉思。

    给她一个身份吗?作为一个亡国奴,她难道还有身份吗?她连一个家都没有。

    她没有说话,谢执也没有继续开口。

    *

    “这冰灯节一到,我这小坊倒是来了不少稀客。”一个温朗的声音传来,苏怀枕转头,看向声源。

    男人穿着一袭青衣,看着俊朗清秀,一双眉眼上挑,他眯着眼,与她视线对上。男人的脸与陆迎有四五分像,是陆行。

    “哥。”陆迎笑着打了个招呼。

    杜翎惜也笑了笑,她咬着鱼肉,拉了拉陆迎的衣袖,开口小声问他:“喂,你哥在的话,那位公子是不是也来了?”

    她兴奋的看他,只说了一句,便转头与陆行问好,并没有看到少年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小翎羽也在呀,也是,上一次你也参加了吧?不过败给了小娃娃。”陆行挑了挑眉,走到少女面前。

    杜翎惜似乎有些不满,撇了撇嘴,她不甘的说:“那次是巧合,这次我喝了酒,一定赢下那盏冰灯。”

    她目光闪烁,跃跃欲试,陆行到底没有拆穿她,只是温柔笑笑。

    苏怀枕看着几人打闹,一时想到了几年前顾国的诗宴,她获得头筹,也到底没赢过江南。在南国,他没有做过诗吗?

    她垂眸,顺手拎了一旁的茶壶。

    一双大手拦住她,谢执看着她微醺的模样,笑了笑:“小姐莫贪杯,这茶壶里的是甜酒,喝多了也会醉的。”

    他看着少女朦胧的沾了水汽的眼眸,有些无奈:“看来小姐已经醉了。”

    他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身后的人,见陆行笑着看着微醺的少女,他抬眸与他的目光相对,谢执看向他:“不知陆大公子的坊内有没有醒酒的汤药。”

    陆行一双眼微深,他站起身,笑着对他:“自是有的。”

    *

    “小姐张嘴。”

    苏怀枕喝的朦朦胧胧,眼前起一层水雾,鼻尖是酸甜的气味,她奢甜,闻了味道就顺着杯沿抿了一口,一时酸甜气味冲刺味蕾。

    她眨了眨眼,睫毛也扑动着,是酸梅汤。

    好久没尝过这个味道,她贪嘴的又喝了一大口,入口清清凉凉,她的醉意也散去一半。

    见少女如同一只小猫一般舔舐着汤水,陆行忍不住笑了笑:“看来陆某这的梅茶,也是很符合苏姑娘的胃口的。”

    苏怀枕还没有完全清醒,闻言却抬头看向声源,看到那张清俊的笑着的脸,她愣了愣,随后皱了皱眉:“你怎么知道我姓苏?”

    陆行撩了撩衣袖,小口喝着桌上的清茶,他抬头回答她的问题:“谁不知道苏姑娘在国师府被那冷漠的军师宠爱着。”

    闻言,苏怀枕愣了愣,反应过来,一瞬脸红,什么……什么叫宠爱?

    谢执在一旁饮着茶,一双黑瞳失了笑意,平淡的望着茶水。

    见少女脸红,陆行挑了挑眉,但到底没有再逗她,他低头望着茶杯,看着那浑浊的杯底。

    那臭小子的妹妹倒是有趣。

    *

    对诗的比赛进行的挺久,但苏怀枕坐在台下看了一个下午,到底也看出哪几个人有本事。

    陆迎和杜翎惜作诗都不错,两个人都是豪放派的,但略显青涩,带着些许稚嫩,不过在场的人几乎没有人能胜过他们。还有一个人作的诗也很好,听上去很舒服,是温婉类型的,不过不知姓名。

    少女带着斗笠,手臂上有烧伤的痕迹,苏怀枕注意了她很久,只觉得声音很熟悉,但到底没想起是谁。

    而陆迎和杜翎惜也对她感兴趣,但问她名字时,女人只是冷淡回了一句:“我并不是为赢比赛来的,只是闲来无事,想与人对诗。”

    两人怎么也问不出她的来历,到底也是放弃了。

    “小姐怎么不上去赋一首?”谢执低声问她,他没见过少女对诗的模样,但在大街小巷零零碎碎,也能听到少女的传闻。

    他凑近少女的耳畔,气息缠绕在耳边。苏怀枕不自在的离开了些,轻声说:“我没什么兴趣。”

    谢执没有说话,一双黑瞳看她,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到底也没有开口。

    “大家都开始了吗?我是不是来晚了?”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苏怀枕回头看到了一个强壮的男人,与当时破皇城的大将军的脸有九分像,是南国右将军器艳。

    他双鬓灰白,毕竟这位将军已经近50岁了,但他笑着,皱纹拧在一起,看着很和蔼。他背上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睁着大眼睛,扎了两个小丸子,脖颈上戴了金色的平安锁,她手上拿了串晶莹的糖葫芦。

    陆迎和杜翎惜相视一笑,都作了揖:“大将军好。”

    器艳笑了笑,将身上的小丫头放下,他挥了挥手,爽朗笑道:“又不是战场,何必行礼我不过一介粗人罢了。”

    虽是这样说,但他也回了一个礼,然后他随意的找了个位置就坐下。

    器潋儿也想跑过去,坐在男人身旁。

    杜翎惜愣了愣,转头看向陆迎,见他也是愣怔,她看向那个女孩,狐疑道:“这次潋儿不上场?”

    小姑娘舔着糖,一双杏眼眨了眨,她撇了撇嘴,吐字也不清晰:“不比不比,有比我厉害的人。”

    此言一出,不仅杜翎惜和陆迎愣住,苏怀枕也愣住了,她并没有找到那个所谓的高人,杜和陆和那个不知名的女人都旗鼓相当,并没有谁多出彩,那为什么她说有很厉害的人呢?

    “你说的是谁呀?”杜翎惜也很疑惑,她找了一场的人,也没找到小姑娘口中厉害的人,哪怕那个新面孔的确做诗不错,但也不过对半开罢了。

    “不是国师在吗?”器潋儿咬着糖葫芦,糖渣碎在嘴边,她舔了舔唇。

    闻言,苏怀枕愣了愣转过头看向角落,终于找到了那个人。

    男人垂眸饮茶,与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格格不入,他穿了淡青色的衣衫,头发随意的散在一边,只挽了上方一个髻子。

    苏怀枕第一次见他穿的这般模样,先前的少年不是玄衣,便是白衣,再无其他颜色,如今不过只是着了一身浅青色,也是格外好看,出众的宛如谪仙。

    江南咬着盏,一双眸看着浑浊的颜色,似乎并没有听到有人叫他,他悠悠然饮着茶。但心底以澎湃出声。

    他的小小姐悠然的与另一个人喝着茶,竟从始至终也没有看到他。

    在少女看不见的地方,他紧紧攒着一根坠了珠光的黑蓝簪子,如同坠落深夜的大海,簪子在无尽夜色中时中透着湛蓝的光。

    他到底忍不住抬眸,当那深沉而漆黑的眸触及少女干净澄澈的眼,只片刻,少女收回了视线。

    他内心冷笑。

    果然………他们已回不到过去了。

    *

    “国师竟然来了,怎么也不出来热闹热闹?”器艳喝光了一壶酒,一旁的少女不满的皱起眉头,用力揪他的胡子。

    “好了,”器艳皱了眉,看着很严肃,但少女浑然不怕,仍然抓着那胡子不放,男人有些无奈,“别闹。”

    “爹爹不许再喝酒了。”小女孩却并不听他的,也不在意他的颜面。

    “好嘞,听你的。”男人揉了揉少女的头,她终于收了手,但还是转头哼了哼。

    江南望着他们的举动看了好一瞬,他抬头看着低头的少女,有一阵难过。他沉声道:“不用了,我不赋词。”

    闻言,杜翎惜一喜,她忍不住拉了拉陆迎的衣角,男人低头看她眼底的兴奋之色,自然也明白少女的意思。

    他低头说:“好了,这灯总归都不可能属于我们。”

    杜翎惜也是知道的,就算白渠和器潋儿都不上,她也不一定能胜过那个无名女子,她小小叹了口气。

    看到少女眼中的落寞,陆迎抿了抿嘴,他是见过她对那灯的喜爱的,从冰灯节一出来,她就眼巴巴的看那盏冰灯看了好久。

    他忍不住摸了摸少女的头,温柔哄她:“好了,你会有的。”

    杜翎惜才不信他的话,她抬头看那个冲她笑的男人,本不想伤他,但到底忍不住开了口:“怎么可能?”

    少女哼哼唧唧,带着怨气,但陆迎很包容,他笑了笑:“我给你做一个。”

    少女眼一亮,旋及小声呢喃:“你这个贵公子有做过这个东西吗?肯定不会好看。”但语气也透着欢喜。

    陆迎看着轻声抱怨的少女,笑了。

    *

    国师不赋诗,器潋儿也不参加,陆迎和杜翎惜也放弃了,反倒那个主事的人有些为难,他默默吩咐底下的人去问大主管。

    被吩咐的小厮气喘呼呼的跑上楼,他抬起头,看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他眼中溢了很少笑意,正低头看着楼下,一袭白衣,男人墨发披着,只用一根玉白色的发簪挽了一个髻,几根发丝零落的散在额头,略显憔悴。

    小厮第一次见主理冰灯会的大主管,一时愣住。

    主持这样宏大比赛的,竟是这样一个又年轻又好看的人,他一时忘了问话,反而是清俊的少年微微侧头,哑然开口:“不是还有一个姑娘没有弃权吗?”

    他低头看着那个站在台下着青衣的少女,笑了笑。

    “魁首,就她吧。”

    *

    苏怀枕喝着茶,不如苏府她所喝的茶,没有人会特意给她兑奶加糖,一杯清茶又苦又涩。

    她看到一个小厮将那高高挂着的冰灯取下,递给了那个带着斗笠的青纱女子,她似乎也有些愣住,好久才见过那灯。

    “小姐是想要那冰灯吗?”一个声音打破沉寂,苏怀枕回过头,看到坐在对面的男人正看着她,连忙开口:“没有。”

    谢执笑了笑:“那怎么一直盯着那灯看?”

    “就是觉得……”苏怀枕淡笑了笑,她晃了晃杯中的茶,“那盏灯很好看,如梦如幻。”

    “还有,”她喃喃,“春天要来的。”

    谢执看到那屋檐上的滴滴雪水,先前凝结的冰柱不再,一滴滴顺着梁角滑落,远处的深色红梅上附着的雪也在无声融化。

    “嗯,冬天要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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