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白拉开帷幕一角,露出乡野风光,笑道:“我们住在这里,说不定别有一番滋味与历练。”

    说完,他回头看了一眼姜芷川,男童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话,双目无神盯着车架地板。

    牛车在蜿蜒小径摇晃了一路,缓缓停靠在一个乡野郊外的庭院外。

    庭院大门打开,微风吹过院落内的竹林。

    姜白一行人走进院子,两个中年男子站在庭中,他们见姜白进来,上前恭迎。

    站在前面的那人用帕子擦拭满头的汗,“我已派人收拾好了这个院子,请往里走。”

    姜白知晓这就是他的岳父蔡发财了,他微微颔首,“岳丈不必多礼,待我们休整好,就上门拜访岳丈。”

    “好的好的,有什么事就派人来知会我一声。”蔡发财笑得刻意,老脸皱成一团,和姜白寒暄了几句,遂带着人从庭院中离去。

    姜白站在门口,对偶尔回头的蔡发财二人含笑目送。

    待二人走远,姜白环绕了一遍院子,吩咐侍从整顿行李后,回到前院,发现姜芷川还失神地坐在亭中的石板桌旁。

    姜芷川看着荒芜的院子,想起了金碧辉煌的高墙,与烧得干净的大火。

    自被救以后,身心麻痹而痛苦,为了缓解这种痛苦,很多事他都不敢去想,只是麻木空想而已。

    即使这样,眼前还是时不时地浮现出一些令他痛苦的画面。

    忽而,他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芷川,你出去走走,看看这里的环境。”姜白的手放在他的肩上。

    姜芷川抬头,看到男人眼里的恳求,默不作声地走出庭院。

    身后的侍从正要跟着一起出去时,被姜白阻止,“你见过哪里的乡下小子还有侍从的。”

    “白师,此地不明,我要去跟着小公子。” 大黑深色衣袍下的肌肉鼓起,他的脸上满是不解,似乎姜白再阻止他就要动手了。

    姜白苦笑道:“我不是不让你跟着他。我是要提醒你,不到万不得已,别出现在人前。”

    大黑颔首,从院子里轻跳出去,如若一只黑燕。

    姜芷川在陌生的乡野低头远走,越走越远。不知不觉时来到了一处荒郊野岭,正巧撞破了一群村童偷挖农田里的薯果。

    他一出现,就被村童们发现了,那群村童逼近包围住他,七嘴八舌地问他:

    “你是何人?怎么来这里?”

    “你不是我们村的,你是哪里人?你看到了什么?”

    “你都看到了吧?我劝你别多管闲事,你说出去也没人相信,对你没好处。”

    ……

    姜芷川心下不耐,幽静的眼眸注视着他们。

    看来,来这里的第一日,他就要给老师惹上麻烦了。

    正当双方要有所动作时,一个小女童的声音突然传来,“二驴叔,你带我去寻我阿父和二姐!”

    “你自己去!”一个藏在树荫下的男人懒洋洋地说道。

    听到这个声音,男童们开始交头接耳,很显然,他们认识这个小女童,以及睡在另一边树荫下的男人。

    倏尔,那女童转过头来看着他,惊讶问道:“你怎么在此?阿母叫我喊你回家!”

    日光照在她的身上,瑰丽多彩的颜色在她身上起舞。

    女童笑眼弯弯地走近了姜芷川,顺畅无比地牵住他的手,朝着他笑,眼睛在说“跟我走吧”。

    姜芷川不知怎地,身体突然脱力,顺势被女童牵着离开。

    那群村童被他们抛掷脑后,姜芷川一路上听着女童的叽叽喳喳,来到了女童家,并见到了她的家人。

    在她家坐下喝粥时,他既舒适又警惕,还有一种奇怪的情绪萦绕在心间。

    直到他某日夜里睡在床上,想到了自己的阿翁阿娘与阿弟,他才恍然大悟,这种情绪叫嫉妒。

    又一日,天大亮,姜白带着姜芷川去蔡发财家中拜访。

    蔡发财家孩童众多,蔡发财的孙女们扭扭捏捏的样子只是让人无感,他的孙男们或嫉恨或好奇地盯着他看,就让他反感了。姜芷川如此想道。

    他的思绪乱跳,想起那个叫蔡芙的女童,眼前忽现其笑,若夏月微风蝴蝶。

    他突然想到昨天答应她会再去她家,但今日从蔡发财家离去时天色已晚,上门已是不合适。

    夜间,姜芷川与姜白坐在厅中喝茶。

    姜芷川放下茶杯,问姜白:“蔡芙之母可有异动?”那日,蔡芙之母初见他的神色好似许久前就认识他,令他惊疑,因而他回来后把此事告诉姜白,让姜白找人暂时监视那妇人有无异动。

    姜白抬头琢磨姜芷川的情态,轻笑一声,把那名负责监视的侍从招来让姜芷川亲自过问。

    侍从毕恭毕敬地讲了一遍监视内容,得出没有异常的结论。

    姜芷川的手指轻敲了两下扶手,又问:“她的家人有无异常?”

    侍从停顿片刻,把自己监视武平女的时候顺便看到的她的家人的行为挨个说了一遍。

    姜芷川一直没有反应,直到侍从说起蔡芙,说她习武和玩娃娃,他佯装咳嗽两声,若无其事地问道:“此女心情如何?”

    侍从愣住,回想后对小公子答道:“颇为愉悦。”

    坐在上首的姜白把口中的茶水笑喷出来。

    姜芷川心下郁闷,这种郁闷持续到次日的早课。

    姜白看着姜芷川的字迹轻轻摇头,近日徒儿笔触颇深,今日力道不那么深,但字迹有些凌乱。

    他低头看了眼正在等他点评的徒儿,摸了摸他的头,“做得好,去玩吧。”

    看到芷川不解的神情,他补充道:“去找那个叫蔡芙的小娘子玩。”

    姜芷川沉吟片刻,不露声色,如同答应要做什么功课的模样称“是”。

    他听从老师的话走去蔡芙家。

    早晨的村庄已经活跃起来,姜芷川无视村民们的眼色,顺着记忆,面无表情地来到那个熟悉的小院前。

    门为坚蔽,以障日光。姜芷川走到门口,不甚自然地敲门。

    “谁在那儿?”门内的女童问道。

    “我。”姜芷川捏紧了手。

    “你是谁?”

    “姜芷川。”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露出蔡芙的笑颜。

    蔡芙让姜芷川进门,反身将门关上,在寂静的院子,她欢快道: “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了。姐姐说你家刚刚搬过来,肯定很忙,要休整,叫我别去打扰你,说你有空就会来。我等了好久好久,你终于来了!”

    听着蔡芙说话,姜芷川脸上露出笑意。

    “你笑起来真好看!”蔡芙凑近看。

    小男孩把翘起的嘴角收回。

    二人走至庭院的木桌前,蔡芙拿起一个被各色布料缝补在一起的碎布娃娃,脆声道:“看!这是我长姐给我做的,我这是第一次拿出来和别人玩。”

    因为除了家人,根本没人和她玩。

    姜芷川好奇地张望碎布娃娃,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早有耳闻的民间玩物。他眉毛扬起,问:“你要怎么玩?”

    “你当阿父,我当阿母!”蔡芙兴奋地说, “娃娃就是我们的孩子,你留在家里做饭,我出去打猎赚钱。”

    姜芷川本来不想玩这个游戏,但听到蔡芙对他的安排,先放下了这件不愿,他提出疑问:“为什么我做饭,你打猎?”

    蔡芙把布娃娃塞到玩伴的怀里,满意地点头。

    “我不会做饭,但我会武功,”她解释道,语气轻松无比,“所以我会成为在外面赚钱的人,那么还需要有人在家干活,自然是你照顾孩子。”

    “我会武。”

    “你会跳舞?”蔡芙好奇。

    “武功。”

    “那我们比一比。”

    这是蔡芙第一次见到家里人以外会习武的,她颇为激动。

    没等姜芷川答应,蔡芙就在他面前认真演示了一遍自己每日练的基本功和招式。

    姜芷川看着民间武馆常见的前几招,问蔡芙:“就没了?”

    蔡芙点头,姜芷川摇头:“看我的。”

    蔡芙炯炯有神地看着姜芷川比划着她没见过的帅气招式,不停地拍掌欢呼叫好。

    姜芷川感觉自己像只猴,耳廓逐渐通红。

    “好吧,”蔡芙觉得自己心软了,她退让一步,“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一起去打猎,孩子就放在家里给长姐与阿母照顾。”

    “你长姐与阿母没在家。”姜芷川自己都觉得神奇,他能理解蔡芙的意思。

    蔡芙却瞪了他一眼,脆声道:“假装在家,我们出去打猎赚钱,阿母与长姐总会在家的。”

    她把布娃娃放回了桌子上,拉着姜芷川来到了鸡窝前,神采飞扬,道:“我们在这打猎。”

    姜芷川确认蔡芙的话:“在这?在鸡窝打猎?”

    蔡芙点头称是。

    姜芷川开始后悔,他今天来这是正确的决定吗?

    他深呼一口气,问:“你要怎么打猎?”

    蔡芙从鸡窝旁大树后边拿出一个竹弓,对姜芷川解释:“这是我二姐给我做的,我们用这个射在墙上,假装打猎,千万不能射中小鸡,不然阿母会生气。”

    “既然已经是假装了,为什么要在鸡窝边做这种事?”姜芷川接过竹弓和石子。

    蔡芙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姜芷川,答道:“这里是我家最像打猎的地方,有树有猎物,你真是不懂变通。”

    姜芷川想着客随主便,遂听从了女童的主意。

    整个上午,蔡家院子不断地传出孩童的欢笑声。

    蔡芙看着在水井边洗手的姜芷川,抬头看了看天色,“芷川哥哥,你回家吧。”

    姜芷川惊讶地看了一眼蔡芙。

    蔡芙面容严肃道:“芷川哥哥,我阿母说镇上有拍花子,你在你家吃饭前回家,不然你阿翁要着急了。”

    其实,蔡芙是觉得,小孩与小孩玩的话可以直接玩,要是大人来打交道就不好玩了。那天阿母见到姜芷川就很奇怪。

    姜芷川颔首,从蔡芙家院子出去,乘着清风,闲逛回了自己的院子。

    微风轻轻吹过竹林,送风至凉亭。

    凉亭内,姜白正在给姜芷川授课,看着手中的笔迹,不禁满意抚须。

    抬眼看着面前郁气渐渐减少的男童,姜白没忍住逗他:“你今日很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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