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别出声,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出来。”

    门外传来搜查追杀的声音,这间主屋是苏棉和祖母宋老夫人最后的藏身之地,她们已无路可走。

    “头儿,就剩这最后一间主屋没搜了。”

    “给我进去搜,上头说了,一定要找到那老婆子,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让她把东西交出来。” 主屋外,为首的两个贼人拿着大刀,使出了浑身劲劈向里头紧锁的大门。

    苏棉感到一阵害怕,身体忍不住的颤抖,宋老夫人抚了抚她的背,轻声哄道:“丫头,不要出来,答应祖母,好好活下去。”

    “祖母,我,我不走。”苏棉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要说不出来了,宋老夫人不再顾苏棉的挽留,将暗道石门合上。与外界隔绝,暗道里密室的光亮被抽走,只留下几丝微弱的光芒。这暗道外的石门花纹雕刻复杂,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里面的人却可看到外面发生的情形。

    今夜宋家老宅冲进一伙贼人,逢人便杀,直问宋老夫人和苏棉下落。宋老夫人命身边武卫侍女乌凌带领家丁拖住了那伙贼人,这才为宋老夫人和苏棉挣得缓息的空间,逃到这处主屋来。主屋有一密室,宋老夫人将苏棉藏在这密室内,独自留在外面。那伙人已经看到了她们逃亡后院,抢掠宋家老宅,事已闹大,找不到当家主人,他们不会罢休,到时候只怕苏棉也藏不住。

    透过石门花纹缝隙,苏棉看见抵门的木栓断裂,门被踹开,进来的几人身着黑衣,皆蒙着面,为首的是一身材精壮,眉眼带着一条五寸长刀疤的男子,这刀疤男手里还拿了个肉乎乎的肉球,看见祖母,那刀疤男极为挑衅的大笑起来,将手中的肉球朝祖母扔了过来,肉球翻滚几圈在祖母脚边停下,漏出了一张妇女的脸,这是乌凌姑姑的头。

    苏棉几乎要被吓得发出声来。乌凌姑姑是宋老夫人在林家当女儿时就在身边的侍女,武艺高强,这伙人竟然能杀了她!苏棉被吓得险些发出声,眼泪忍不住的一直流。

    这是儿时就在照顾她的乌凌姑姑,这是会给她画风筝的乌凌姑姑,这是会给她做生姜糕给她驱寒的乌凌姑姑。然而乌凌的眼睛睁开着,她死无全尸!死不瞑目!苏棉咬着自己的受伤,努力的想要控制住冲出去将那伙贼人碎尸万段的冲动,血腥味在她口中蔓延开来,她硬生生的咬下一块肉来。

    那刀疤男见宋老夫人依旧镇定自若地坐着,心生不爽,将沾满血迹的刀架在了宋老夫人的脖子上,声音带着怒气:“你就是宋老夫人吧,不愧出自雁门林氏,这般阵仗也没吓倒你一个妇人。你可知我们为何而来?看你这么大岁数的份上,你老实的把东西交出来,我留你个全尸!”

    雁门林氏,世代镇守昭国南境,领兵南泽十三州的驻兵。雁门林氏子嗣单薄,人丁稀少,几年前雁门林氏北上抗梁,全族皆战死,留在这个世上的血脉不多了。宋老夫人是曾是雁门林氏威泽老将军的独女,几十年前看上了宋家的探花郎,不顾家人反对,断了与雁门林氏的情分嫁到了宋家。

    祖母将门出身,浑身上下充满了血性,吐了口唾沫在那刀疤男脸上,“老身我什么也没有,只有这条命,如今也已活够了,你若要,拿去了便是!”

    那刀疤男旁边跟着的胖子见自己老大受辱,立马上前拽住祖母的头发,威胁到:“老不死的东西,你不说,那我就请人来让你说。把人都带上来。”得到了他的命令,身后的人立马将人带上,都是在宋家老宅做事的吓人,为首的是苏棉的丫鬟平儿,从小和她一起长大,两人情谊深厚,说是亲姐妹都不为过。

    几乎就是一瞬间,刀疤男将刀一挥,平儿就倒在了地上,地上的血蔓延开来,发出阵阵血腥味。苏棉感到心口一滞,这些人是要用宋家人的性命逼祖母开口,好狠的手段!不断的有人倒下,苏棉感觉自己像是在地狱般,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可充斥着的血腥味告诉她这一切都是事实。

    平儿倒下了,会偷偷替自己抄写诗集的平儿。

    鲁妈倒下了,会给自己做五香鸭的鲁妈。

    刘大爷倒下了,会给自己做花灯的刘大爷。

    洒扫院子的翠儿,驾车的吴叔。。。。。。

    在宋家老宅做的奴仆一个个倒下,41口人,他们整整杀了一夜。

    饶是坚强的宋老夫人,最后都突出一口血来,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见宋老夫人倒了,那刀疤男明显慌了神:“不好,这老东西气急攻心了没撑住,这下难办了。”

    旁边的胖子像似想起什么,道:“听说这老东西还养了个孙女在身边,一晚上光顾着处置这老东西了,那小的还没瞧见人,你说那东西会不会在她孙女那儿。”

    “人可能被藏起来了,你再找找,天亮前找不到就把这宅子烧了,不信她还能躲着不出来。”刀疤男蹲下用祖母的衣裳将刀上的血液擦拭干净,朝四周看看,看到苏棉藏身的石纹暗门处。

    听说世家多建有密室,刀疤男直觉那石门透着些古怪,提着刀向石门处走去。刀疤男一步步逼近,苏棉控制住颤抖的自己,竭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缓下来,最后终是不敢再睁开眼,苏棉闭上眼在心中起誓,她若侥幸逃过这一劫,必将付出一切,不顾代价的将今日所遭受的一切成千上万倍的奉还给那背后之人!

    苏棉心里很清楚,这伙人来历不简单,他们并不是什么劫匪,他们背后一定有人。

    刀疤男将刀高高举起,使劲朝石门劈去,几刀下来,石门掉下许多石屑,却不见门的四周有什么缝隙处,看来只是一座装饰,不是什么藏身之处。

    “这富贵人家还真是会享受,一块破石头都能刻出朵花来。去别的地方再搜搜,搜仔细些,别遗漏了,搜不到人的地方就用火烧了。”

    刀疤男不爽的朝身后的人吩咐,他没找到上头的人交代的东西,现在必须把这现场处理干净。宋家老太太被杀,此事宋家人不会善罢甘休,不能让别人发现这事是他们干的,现场不能留下把柄,不能留活口,那小孙女就算找不到,也得被火烧干净了才行。

    明明是黑夜,滔天的火光熏亮了半边天,大火仿佛要吞噬着一切。虽隔着一道石门,苏棉却感觉不到热。这石门里的密室似是用特殊材料建成,隔绝了外界大部分热气。黑烟慢慢侵入,苏棉感到呼吸变得沉重,意识不再清醒,脑海里浮现出她的一生,走马观花般,像是一场梦。

    恍惚间,苏棉想起了自己的前半生。

    本名叫宋书眠,“宋与萧,公天下”的扶风宋氏,只是她宋书眠有好的出身却无福消享。出生时正逢百年一见的血月天象,乃大凶之兆,加上母亲梁茹云难产,落下了病根儿,自那以后便身体一直不好。梁茹云极其信神教天象之说,找佛陀寺的大师算了一卦,算出来宋书眠命格硬。梁茹云一听,赶紧把宋书眠送到离皇城千里外的扶风老家交给宋老太太林氏抚养。

    被送走时,苏棉已五岁,正是开始记事的年龄。走时宋家上下无人相送。七年过去了,收到的也只有堪堪几封书信。儿时不懂,长大了却一切都明白了。宋府无人喜爱她,所有人都将她遗忘在了扶风老家,和祖母相依为命。她不愿再冠以宋姓,索性就以苏棉自称。去他的什么宋家小姐,她乐得在扶风郡永远做她逍遥自在的苏棉。苏棉心里是知足的,祖母待她极好,宋家老宅的众家仆也待她极好。

    悠然不再,血恨蒙心。苏棉失去了一切。意识朦胧着,苏棉耳边却响着平儿,鲁妈,刘大爷等人的哀嚎声,他们现在皆在地狱的火海里,哀嚎从那儿传来。

    一夜之间,扶风宋氏的老宅满门42口人全部被灭。扶风宋氏在昭国是何等的威风!昭国五大世家之首,家主位临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统领百官,扶风宋氏门生遍布天下。而在扶风郡的老宅却被人一把火全都烧了去,连宋老太太都命丧于此。

    天虽已亮,苏棉却不敢出去。那伙人不会轻易散去,只怕此时正伏在暗处等自己出来呢。有官府兵来查,乌泱泱来了一大片,为首的郡丞显然不敢相信宋家人被杀发生在自己的底盘上,吓软了腿。苏棉还是不敢出去,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不敢让人发现自己,事到如今,她谁也不信!苏棉觉得讽刺,会有人来救自己吗,恐怕宋府的人都忘记自己还有个二小姐养在了老家。

    整整三日未睡,苏棉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了,大脑混沌不清,只留下最后一点意识保持清醒。

    已经立冬,正是寒冷时节。饥寒交迫间,苏棉一边又一遍的让自己保持清醒,将钗环猛刺入大腿间,想要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大腿内侧已经被珠钗刺的血肉模糊。

    到了第五日,再也支撑不住,昏沉间,苏棉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母亲梁茹云将她揽在怀里,摇着拨浪鼓逗她,父亲宋康正在为她制琴,哥哥宋长璋趴在祖母的怀里睡觉,姐姐宋书玉正在扑蝴蝶。阳光洒在树干枝叶上,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是她梦里家的样子。

    突然间像是出现了巨兽张开嘴吞噬了一切。血月盖住了旭日,繁茂的杏花树突然凋零,苏棉看见那杏花树的枝干上挂满了宋家老宅42口人的人头。转头一看,母亲梁茹云的脸留着血泪,伸出枯入老藤般的手死死掐着她的脖子,叫嚷着:“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回来,回来索我的命!”父亲宋康冷冷的看着他,手中的琴幻化成了数千只乌鸦笼罩在上空,黑压压的一片将一切的淹没。

    不要!苏棉被猛的惊醒,她不能让祖母白白丧了命!

    苏棉拼劲全力站起身,终于打开了石门走了出去。长期在黑暗中,突然的光亮使苏棉几乎睁不开眼,四周是烧焦倒塌的房梁,光亮间站着一青衣妇人,看见此人,苏棉仿佛看见了最后一丝希望。心里紧绷的弦松开,苏棉再也没有力气,倒在了地上。

    真好,苏棉想着,她终究逃过此劫,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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