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门关外,皑皑白雪连着无尽山脉挡住了身后的大雍国门;纷飞的大雪伴着瑟瑟寒风,阻断了前方的路。

    而在这漫天飞雪无尽纯白间,居然有一支送亲队伍,他们裹挟着队伍中间的花轿,缓慢地朝前方走着。

    没有欢喜、没有奏乐、亦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响动,若非这队伍穿红着绿,都叫人以为这是一支送葬的队伍。

    花轿里面很大,装潢也很喜庆,更有无数黄金宝石镶嵌在上头,显出了这户人家的贵气。

    新娘子妆容艳丽,是这冰天雪地中唯一的艳色。她没有盖盖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前方,想要忽视身旁的男子。

    “已经过了山门关了。”身旁的男子也穿着一身红,语气似乎不咸不淡却又像隐忍着什么,继续说道:“孤只能送长姐到此。”

    他手里攥着两杯酒,语罢后将其中一杯朝新娘举起,酒水在摇摇晃晃的轿中洒出几滴。

    朱辞秋闻言并未转头,她只是轻轻一瞥,接过了朱青垣手中的酒杯后仰头一饮而尽。

    “此去南启路途遥远,还望长姐珍重。”朱青垣此时的语气倒有些情真意切了,只是朱辞秋仍旧不会把任何眼神施舍给他。

    她声音如同雪山上不化的积雪般冰冷,在朱青垣将手中另一杯酒饮尽后,她望向他,有些嘲讽地开口道:“恭喜太子殿下您送走了我这位大龄公主。”

    然而这句话说完后,她感到胸腔中如同万蚁噬心般的疼痛,这痛楚在那一瞬间直冲天灵,让她直不起脊梁,只能弯下腰用手紧紧攥住胸口。

    而朱青垣在想要反驳朱辞秋那句话时,忽然看见朱辞秋的状况便急忙凑近扶住不停颤抖的她,问道:“长姐?你怎么了?!”

    然而朱辞秋喉咙如同被灌铅了般发不出任何声音,胸腔内部就像用棍棒使劲搅弄,使得内脏全都缩成一团在里头不停地渗血。

    她痛得呼吸不上来,连意识都模糊了,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不停地吐着鲜血。而红色嫁衣包裹住的身体也在不停地往外渗血,朱青垣触碰着她胳膊的手掌也沾满了鲜血。

    不知过了多久,天地间的声音全都归于静寂,而赤色的血团一片又一片,染透了轿子,染透了雪地,就像一条血色长河。

    仿佛回光返照般,朱辞秋意识清明一瞬,看见一旁的朱青垣攥着她的手不放,靠着轿墙睁着双眼,浑身上下全是血,那双平日总是充满谎言的双眼,早已没有了生的光亮。

    他怎么也死了啊。

    这是朱辞秋最后的意识。

    ——

    “殿下!殿下!”

    “殿下!!!”

    是谁在说话?谁是殿下?

    朱辞秋的意识就像穿越了无数年光阴般混乱,脑中闪过许多画面,让她头痛欲裂,心脏阵痛,她睁不开眼,也动弹不得。

    床帘被掀开,一缕阳光从窗外透了过来,温暖的温度让朱辞秋不由得愣住,她费力地睁开眼却被阳光所刺,让她不由得用手背搭住自己的双眼缓冲一下。

    “殿下,该起了!陛下为小穆将军设庆功宴,您可别迟到!”

    清脆稚嫩的声音让朱辞秋的意识逐渐回笼,她撇开那些早该抛弃的记忆,可仍旧混乱不已,导致她口中不自觉发出声音:“妈,我要睡觉。”

    床前的花照却毫不惊讶,只是费劲地拉起自家殿下的胳膊,想要拽她起来。

    端着脸盆进来的秋棠轻声叹气,道:“殿下又说胡话了。”

    被拖拽起身的朱辞秋放下手,费力地睁开眼,发现这里不是她三室一厅的家后眼神一黯;而此时她忽然反应过来,她猛地下床,抬头拽住花照的手腕,瞪大双眼不停地左右打量着。

    不对、不对、全部都不对。

    朱辞秋甩着脑袋,她分明在和亲路上与朱青垣一起死了,怎么又回到了凤阳阁?

    而且——

    她看向面前的花照,眼中不断流露出震惊。

    花照曾被划破了脸,为什么面前的花照还是十六岁的模样?

    凤阳阁早就被他们一把火烧了,为什么她现在看见的凤阳阁跟她十七岁那年的一模一样?

    “殿下?您……您怎么了?”花照看着面露痛苦的朱辞秋,担忧地问道。

    已经有过一次特殊经历的朱辞秋在不断震惊过后低下头,她按住花照的肩膀,轻轻出声:“花照,今年是哪年?现在是几月?”

    花照虽然有些疑惑,但自家殿下向来不按章法,便不觉奇怪地回答:“建昌十七年三月初十。”

    朱辞秋如晴天霹雳般愣在原地。

    建昌十七年……

    她分明在建昌二十四年的年初就死了啊……

    “为什么又让我活在这个时代……”朱辞秋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花照说话,她双手捂住脸蹲在地上,无声地抽泣。

    花照与秋棠顿时不知所措起来。

    秋棠赶忙放下脸盆,蹲在朱辞秋面前,轻声又小心地说道:“殿下是做噩梦了吗?别哭,奴婢们在,殿下别怕。”

    朱辞秋听见“殿下别怕”时抬起头,她满脸泪痕地看向秋棠,她抱住秋棠哭得越发伤心,哽咽着从胸腔深处发出一阵呜咽般的声音:“秋棠……”

    她记得很久很久之前她被人诬陷进了天牢,秋棠跟她一同入狱后被打得皮开肉绽,她一边哭一边求他们给药,秋棠也是这样告诉她的。

    “殿下别怕,奴婢皮糙肉厚,不碍事的。”

    可是公理未到,秋棠就死了。

    “奴婢在呢殿下。”秋棠轻轻拍着她的背,一旁的花照也蹲下身效仿秋棠的动作宽慰着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朱辞秋才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心情,她心底仍旧空落落的但却不再哭泣,她确信自己又重生在了十七岁。

    这么算起来,她都活了三辈子了。

    她刚大学毕业被车撞后就穿到这个在历史上并不存在的朝代——大雍,成为年仅三岁的嫡公主,一直到二十四岁被毒死。

    如今重生这样的戏码居然又发生在她身上,她不知该如何面对。

    就算在这里生活了二十一年,她仍旧是不熟悉,也不愿熟悉这个朝代的。

    可前世的种种恩怨事端让她不得不抛弃那些躺平摆烂、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思想。

    因为前世她就是这样默默无闻待在宫里,不想接触任何人,因为不想看见、不想卷进任何权力游戏,固执的样子让身旁的所有人都陷入困境,最后也将自己逼入绝境。

    她必须真的将那些深埋在心底的现代法律和三观,全都要碾碎揉烂后扔出去。

    重活一次,她终于知道自己真的摆脱不了封建王朝,只能去适应它。

    亲眼看见常伴左右的人死去太难受了,毒药的滋味实在太难受了。

    “我方才做了个噩梦。”朱辞秋擦干净脸后,坐在梳妆台缓缓出声,声音沙哑:“梦见你们都不见了,一场大火把你们,全都烧了。”

    一想到那场大火,朱辞秋的声音就止不住地颤抖,双手紧攥着腿上的衣裳,将光滑柔顺的布料攥出一个又一个褶皱。

    “殿下,别怕。那只是梦。”秋棠蹲下身,握住她的手,温柔的语气让她放松下来,轻声重复着:“对,只是梦。”

    她绝不能重蹈覆辙。

    “今天宴会几时开始?”朱辞秋整理情绪,故作轻松地问道。

    花照道:“回殿下,是酉时。”

    朱辞秋点点头,她记得前世去宴会的路上看见佳贵妃的女儿朱芷月落水,于是马上喊了宫人去救,却未曾想朱芷月在混乱间居然说她把她推下了下去。

    一个七岁的小姑娘,在满朝文武皆在的宴会上指摘着她,那些宫人们头都不敢抬,也不敢发出一句与朱芷月不同的声音。

    朱辞秋向来爹不疼娘不爱,只占着个嫡出的名头,她前世又跟咸鱼一般不常出现在人前,佳贵妃不知明里暗里说了多少句关于她的传言。因此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便给她定罪了。

    那时她不想辩驳也不愿辩驳,就像整个王朝的旁观者,只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就是那一次的试探,让那些在暗处的恶心的虫子越来越变本加厉。

    回忆间,花照与秋棠便将她整个人都收拾好后,她在厅中略微坐了一会,再次平复重生的心情后,朱辞秋便起身往外走去。

    此时她的脑海中不由得想起一句话:这次,我要把属于我的一切全部都拿回来。

    这让朱辞秋不自觉地噗笑一声,跟在她身后的花照与秋棠听见公主熟悉的笑声,心中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走到前往麟德殿必经之地——映湖时,朱辞秋不自觉绷直了身子,眼神不自知地往四处瞟着,果然看见了一直在四处徘徊的几名宫人。

    那些人见朱辞秋走近后纷纷远离了,但更显得欲盖弥彰,而此时映湖中央传来“扑通”一声,身后的花照与秋棠一惊。

    “救命啊!救命啊!”稚嫩的声音传入朱辞秋耳边,她秀气的眉毛紧皱,连嘴唇都不由自主地抿紧了,神情十分纠结。

    但就一刹那的时间,她下定决心,猛地往前跑去。

    身后的花照与秋棠见此,立马反应过来,一人前去跟住她,一人往宫人聚集的地方所去。

    又是一声“扑通”,朱辞秋在花照都没来得及抓住她的一刹那跳入湖中,抓住猛扑的朱芷月。

    “殿下!!!”花照抓住护栏大喊,她赶忙四处寻找着可以拉她们的工具。

    但朱芷月紧闭着眼,不停地扑腾着,不停地大声呼喊着。水花不停地飞溅,她也在不停地下沉,朱芷月就像是有着牛劲的蚯蚓一般不停地挣脱着她的束缚,阻止她施救。

    “朱芷月!!!是我,是我!”朱辞秋十分气愤地大喊一声,让一直呼救的朱芷月睁开双眼愣住。

    “阿……阿……姐……我怕……”小女孩抽泣着,终于肯主动地紧紧地抓住她的胳膊。

    朱辞秋不停地往前游着,力气越来越小,湖水冰冷刺骨让她面色越发苍白,加上此时朱芷月由紧紧拽着她的胳膊转为紧紧抱着她的腰部,她下本身越来越发不出力,但她仍旧坚持着。

    而那些方才在此徘徊的宫人却久久不现身,宫内每时每刻都有宫人打扫清理落叶枯枝,花照根本找不到一件可用的物件,她焦急地跺着脚哭泣着,不停地呼喊着殿下。

    就在朱辞秋终于咬着牙将朱芷月送往岸边让花照接应时,秋棠领着一群宫人急忙赶来,朱辞秋抬头望去,发现那并不是原先在此徘徊的宫人。

    “快啊!殿下还在湖里!”花照哭着说。

    宫人们立马下水将用尽力气不停喘气的朱辞秋捞了上来,她跪坐在朱芷月身旁,让秋棠将手中的披风给小女孩围上,然后看着湿漉漉的小女孩,她揉了揉她的脑袋,替她将粘在脸上的湿发拿开,轻声说道:“下次别再一个人离湖这么近了,阿姐救不了你两次。”

    不等朱芷月说话,她便转头对身后的宫人说道:“送公主回去。”

    朱芷月却像惊魂未定般直勾勾地盯着朱辞秋,最后离开时忽然转头看向因为救她而十分狼狈的阿姐,道:“谢谢阿姐。”

    “殿下,回去换身衣服吧。”秋棠满眼心疼地看着朱辞秋。

    朱辞秋点头,顺着花照递过来的手慢慢站起来,走时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方才那些宫人是?”

    “是前往殿前侍奉的宫人们,奴婢恰巧碰上。”

    “哦,走吧。不然赶不上了。”

    朱辞秋说完后,在心中想着:我亲自救了她,她不会再在质问中被她妈逼迫指认我吧,孩子本性不坏,现在又有殿前的宫人们作证,佳贵妃怎么都不会嫁祸给我了吧。

    唉。朱辞秋在心底叹气。

    然而,当她再次来到大殿时,殿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注视着她,朱辞秋心底顿觉有些不妙。

    朱芷月不会,又赖上她了吧?

    “怀宁,方才芷月落水,朕听闻是你救了芷月?”

    高台上的皇帝祝轩铭沉着脸开口,朱辞秋听不出他的语气,但他说出的话却叫她松了口气。

    “回父皇,是的。”朱辞秋行礼后轻声开口。

    “可是怀宁你,不是不会水吗?”佳贵妃在皇帝身侧,忽然笑着开口,温软的语气在朱辞秋听来却像是毒蛇吐信般,她仿佛只是欣慰般的开口:“果然妹妹落水了,当姐姐的着急的很,竟亲自去救阿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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