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辞秋戴着帷帽前往一处偏僻院落的屋子中,秋棠顺着她所指的方向将树荫下的穆雨生悄悄带到了她面前。

    二人在屋内成功碰面后秋棠便关上木门在外等候。

    “小穆将军,坐。”朱辞秋隔着帷帽看见穆雨生面露不悦却又不想表现出来的表情,轻声一笑。

    穆雨生微微弯腰行礼后便立马起身站直,他并未坐下,而是微微皱起好看的眉头开口道:“不知怀宁殿下所说的帮臣,是怎么帮?”

    朱辞秋在三日前让秋棠递给他的纸条上写着:我能帮你。三日后,护国寺见。

    “与我成亲。”

    简短的四个字却让穆雨生睁大双眼,他上下打量着朱辞秋,仿佛不明白这个一直默默无闻的嫡公主为何会说出这四个字来。

    穆雨生想要看透帷帽下的朱辞秋,语气平淡又带着疑惑:“为何选臣?”

    朱辞秋站起身,朝穆雨生走近一步,缓缓开口:“我想离宫建府,却不愿受婚事束缚;将军想回边塞,亦不愿被婚事所累。你我成婚只为各取所需,岂不是比那些安插到将军身边的眼线来得好?”

    穆雨生沉默一瞬,凑近问道:“殿下为何想离宫建府?”

    朱辞秋歪了一下头,笑道:“因为我想养面首。”

    “就这么简单?”

    “嗯哼,就这么简单。”

    “陛下不会答应臣与殿下成婚的。”

    朱辞秋比穆雨生矮上不少,她抬起头望向他,斩钉截铁地说道:“不,他会准的。”

    “据我所知,穆家的兵权不在将军手中,穆老将军病重后将军暂代元帅之位,将军在军中崭露头角英勇非常。如今战事平息,他必会留将军在燕京,一是不想放虎归山,二是想让穆老将军归还兵权安享晚年。”

    穆雨生挑眉,深棕色的眼眸中透出些许欣赏,但朱辞秋戴着帷帽并未看清楚他眼睛里的神色,只能听见他似笑非笑地说道:“殿下久居深宫,竟如此深谙朝中之事。”

    朱辞秋看着穆雨生的双眼,张口欲言时,他又道:“那殿下也该知晓,陛下要给臣赐婚,必定是为安插眼线在臣身侧。”他再一次凑近朱辞秋,两人的现在距离只隔着帷帽,他能清楚地听见她的呼吸声与心跳声。

    朱辞秋耳畔响起他富有磁性的声音,他语调似是调侃又似是疑问:“可陛下愿意相信殿下是他的眼线吗?”

    耳边忽然感受到陌生的热气时让朱辞秋的心跳不自觉地漏了一拍,她往后退了一步,道:“本宫自有办法让他相信,将军只说愿意与否即可。”

    “臣要如何在春宴时协助殿下?”这句话的潜台词便是同意了。

    朱辞秋心中长长呼出一口气,面上却仍风轻云淡道:“不必,我会都安排好。将军只需拿出自己本事的三分之一即可。”

    “那臣该如何信殿下是真心想帮臣呢?若殿下转头揭发了臣,可该如何是好?不如殿下留一张字据给臣,也好让臣安心啊。”穆雨生故作苦恼地说道。

    这小子!朱辞秋没想到穆雨生居然有这副嘴脸,她轻哼一声,略带嘲讽道:“既然本宫都无条件信任将军了,那也请将军无条件信任本宫。毕竟本宫也不被他所喜,若将军转头将本宫揭发了,那可如何是好?”

    “殿下是陛下的亲女儿,臣只是外姓臣,这不好说啊!”穆雨生双手环胸,微微弯腰看向朱辞秋,“不过呢,若殿下将离宫建府的真实目的告知微臣,臣即刻作罢。”

    朱辞秋瞪了他一眼,心想:要不是看在前世这小子早死的份上,不然早就直接扇他大嘴巴子了。

    “真实目的就是——”她向穆雨生招手,穆雨生立马伸长脖子侧耳聆听,却听见朱辞秋轻笑一声,道:“本宫要在公主府养一百零八个男……面首。”

    差点脱口而出男模。

    穆雨生直起身看向她微微挑眉,深棕色瞳孔里倒映出朱辞秋戴着帷帽下的挑衅笑容,“殿下胃口真好。”

    门外响起敲门声,秋棠在外小声说道:“殿下,该走了。”

    于是朱辞秋不再与穆雨生贫嘴,她最后朝他望了一眼,说道:“我不会骗将军,春宴后将军只在府中等赐婚的旨意下来即可。”

    穆雨生并未接话,只是看着那道清瘦却又笔直的身影打开木门远去,直到看不见踪影。

    看着朱辞秋的背影,他突然想到西北沙漠中生长的红柳花。

    朱辞秋回宫后便开始张罗春宴,春宴向来是在宫外一处前朝所建的芬芳楼中举行。那里地如其名,春日时花开无数,芬芳扑鼻。听说是前朝一位深情的王爷为了庆祝他与心爱之人成婚所建。

    因此春宴这样的名为赏花实为相看人家的聚会都会在那里举办。

    准备期间朱辞秋曾往东宫递过信,却被告知朱青垣身体不适要休养个把月,她便暂时歇了试探朱青垣是否重生的心思,专心准备起春宴。

    朱轩铭有一日忽然到凤阳阁用了晚膳,因为他与先皇后的事情,让她对这个日渐苍老的父亲没有剩下多少感情。但为了她与穆雨生的婚事,她也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陪着他用饭,在朱轩铭偶尔提起先皇后时也会跟着他回忆一番,这让朱轩铭眼中又多了几分慈爱,走时还拍着她的肩膀说:怀宁总算长大了。

    她曾跟在先皇后身后不停地学习着这些礼节,所以实操起来并不难,只是佳贵妃的人时常搞些小动作,但好在先皇后曾留有一些衷心的宫人,也不至于叫她无人可用。

    很快便到了春宴。

    芬芳楼中,原本该布满鲜花,铺设宾客席位的西方有十副箭靶立在中央,而箭靶周围围着一圈又一圈移栽过来的与箭靶齐平的醉蝶花。醉蝶花将箭靶围在中间,每副箭靶只留有靶心的空余。

    而院子东方则有假山石与席位所摆置而成的小型曲水流觞,在曲水流觞的开头所处位置上挂着五幅珍贵字画供人赏析。

    院子中央则摆着供宾客观赏与休息的席位。

    正前方则是公主与贵妃所处之位,这里高于院子,能将整个院子的情况纳入眼底。

    此时的佳贵妃坐在上席一侧笑里藏刀地看向坐在正中央的朱辞秋,道:“未曾想怀宁竟有如此本事。”

    朱辞秋笑着回答:“多谢贵妃夸奖,不过是本宫母后教得好罢了。”

    她敏锐地看见佳贵妃攥着手帕的手握成了拳头,心想:分明已经气都发抖了还要装贤惠。

    水潭里的滴水缓慢地往下滴着,该到的宾客们也如约而至。

    朱辞秋坐在上席,看见角落里穿着一身黑红配色的穆雨生正托腮看着她,二人视线相对后他还朝她一笑。

    她权当没看见,然后便朝秋棠招手,秋棠便转身上前朝下面的公子贵女说道:“诸位公子小姐,今年的春宴由怀宁殿下主办,因此与往日不同。”

    她指向院子的东西两方,说道:“诸位请看,西方名为武醉蝶,东方名为画曲水。武醉蝶便是想请善射箭的公子小姐们能在不破坏任何一株醉蝶花时能够正中靶心;画曲水的前方有五幅名家所画的曲水流觞图,诸位公子小姐们尽可赏阅。赏阅后再依次坐在一旁所布置的席位上,按照席位前后顺序,如对诗般依次画出一幅曲水流觞图。”

    “二者分别胜出者,殿下有赏。”

    秋棠介绍完后,底下的众人发出窸窸窣窣的讨论声,朱辞秋坐直身子缓缓开口:“本宫觉着往年只对诗赏花有些无趣,因此设些新奇玩法,诸位可自由选择西或东,当然,也可二者皆试。”

    众人自然知道春宴是为相看人家而来,也更是在自家父母的提醒下知道此次春宴则是选驸马与小穆将军的未婚妻,想必胜出之赏便是赐婚吧。

    在朱辞秋的示意下,秋棠大喊一声:“开宴!”

    院内瞬间充满了叽叽喳喳的声音,分别朝东西方各自走去,穆雨生往武醉蝶走去时还瞟了一眼朱辞秋。

    “怀宁有心仪之人了?”佳贵妃忽然开口。

    朱辞秋转头望向她,装得有些不明所以:“娘娘为何这般问?”

    “往日你从不参加这些宴席,更别说主动提出办宴了。”佳贵妃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娘娘,人是会长大的。”朱辞秋站起身背对着她,“本宫只是忽然茅塞顿开罢了。毕竟母后教了本宫许多,总不能浪费吧。”她转过头,看着佳贵妃渐渐扭曲却仍要保持微笑的脸,轻声道:“您说是吧?”

    说话间,武醉蝶的那方忽然发出一阵骚乱。

    朱辞秋在秋棠的带路下前去查看,众人见她来后纷纷行礼。

    “怎么回事?”

    “回殿下,小穆将军非要参与武醉蝶,我们都认为他乃习武之人,若是参加了我们岂非全都败在他手下,因此便叫他去东方的画曲水,可他不愿。”

    朱辞秋看向穆雨生,只见穆雨生双手环胸,脸上满是不服,他轻哼一声,道:“殿下可没说不让我参加武醉蝶。所谓君子六艺,若诸位专心研习,怎会怕我独占魁首。”

    “你一个打仗杀敌的武夫,我们怎么能比得过你!难道你要胜之不武吗?!”

    穆雨生听后嘲讽一笑,“你怕了?”

    朱辞秋觉得这家伙演过了,于是赶忙道:“行了。既然诸位都有意见,那小穆将军就不参与排名,只当在这练练手吧。”

    她环顾四周,见众人纷纷歇了语气,继续道:“可还有不妥?”

    “殿下圣明!”

    穆雨生路过朱辞秋身边时,小声又快速道:“画曲水臣可拿不了第一。”

    “没叫你拿第一,你两者都参与即可。”朱辞秋往他相反方向而行。

    在朱辞秋坐回位置后便看见穆雨生随意地射中靶心还顺手摘下一朵醉蝶花,甚至他还感觉到她在看他,朝她挥了挥手中的花。

    然后这人便大步流星地走到画曲水的地盘,随便找了个位置开始听他们讲些莫名其妙的故事。

    朱辞秋一边打盹一边在心中想着:怎么感觉他脑子一会好用一会不好用的。

    “殿下,已经比完了。”秋棠将两处地方的排名与画卷放在朱辞秋的桌案上。

    朱辞秋重新打起精神,朝武醉蝶的那方看去,发现醉蝶花已经秃得不能再秃。

    她又随手拿起一幅画,有些哑然。想都不用想,这潦草的画工与潦草的字迹是谁的,满燕京也就只有穆雨生这么随意了。

    她收起穆雨生的那幅画,然后将其他的画大概看了看后看向佳贵妃的位置,发现她已经走了。

    于是她便朝秋棠说道:“把这些送到佳贵妃宫中,让她裁夺。”然后便用下巴指了指下面的众人,道:“跟他们说,让他们自行观赏楼中的花,晚膳时会有宫人来叫。”

    等秋棠交代完后她便回宫直奔御书房。

    她对着朱轩铭行礼后的第一句话便是:“请父皇给儿臣赐婚。”

    朱轩铭批奏折的笔一顿,他抬起头看向朱辞秋,沉默一会后缓缓开口:“怀宁看上哪家儿郎了?”

    朱辞秋面上露出羞涩的小女儿表情,将袖中珍藏的画像递给身旁的阿福,让阿福递给朱轩铭。

    朱轩铭一边打开一边听见朱辞秋朗声说了五个字:“是小穆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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