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贤呐……有件事……”梁文从前座鬼鬼祟祟地探出头,小心翼翼地问道:“就是有关……陆清宁……”

    “打住!”许知贤没等梁文把话说完就打断了他,冷哼一声:“丑话先说前面,以后如果我没有主动提他,谁都不允许在我面前提他半个字。要不然,我不能保证我脾气会变成什么样。”

    许知贤摁灭手机:“不过,既然你们已经提到了,我倒很好奇他这是怎么了?上城的新闻竟闹得如此沸沸扬扬,都传到美国了,让我看好大一个笑话啊。”

    “什么?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我为什么不能知道?我就是为了看他第一手笑话才这么快回国的,要不然我还得在费城多待半年呢。”

    “不可能啊,这件事除了陆叔、清宁还有奇斯的高层,没有人知道,我们还是清宁有一次喝多了说漏嘴才知道的。”

    宋泫瑜和梁文顿时起了疑心,思考哪一环出了问题。只有许知贤暗自感慨楚尽越的手竟然伸进了奇斯高层,难怪能向她保证消息的真实性。

    “你们不想说,我也不逼你们,毕竟你们也是陆清宁的朋友,没道理我让你们夹在中间,两头为难。”

    “知贤,其实你回来,陆清宁很高兴的。”梁文试着开了口。

    “高兴?”许知贤笑出了声,反问道:“他高兴什么?高兴自己死到临头了还能为我找个乐子?那我可要好好谢谢他。”

    “当年你走之后,他消沉了大半年,跟我们说话都不超过三十句。每天不是埋头学习,就是一个人带着相机到处旅游,他甚至还想着去宾州留学,但被陆叔强制填了上城大学。”宋泫瑜补充道,“他可能有什么苦衷呢?”

    “苦衷?”许知贤脑中浮现出航站楼抱着绿枝的黑衣男,想起之前她跟陆清宁说的时候,他还不愿意,嫌丢脸。“当年你们都不在国内,我看着快要破产的呈弈,就差跪下来求爷爷告奶奶了。”她情绪异常激动,“他有苦衷就跟我一刀两断?他有苦衷就对我见死不救?他有什么苦衷!他就是一个怕引火烧身的懦夫!”

    “他以前是怎么跟我说的?只要有他在,我永远不用担心摔疼,他会给我兜底。可事实呢?他遇到什么事跑得比谁都快!”

    许知贤一拳狠狠砸在真皮座椅上,埋在心中多年的愤恨倾泻而出。人人都说陆清宁有苦衷,她也希望陆清宁是真的有苦衷,要不然这些年她付出的感情都像个笑话。但三年光阴匆匆而过,许知贤一个人习惯了,也早就明白陆清宁就是一个渣男。她不再追寻这段感情的价值,她只想知道为什么当年陆清宁要放弃她。

    到了新家,许知贤让梁文帮忙把行李箱放上去后,也没留他们吃饭,情绪低落地让他们走了。

    太阳西沉,一天中只出现两次的蓝调时刻将天空染成静谧的蓝色,粉紫色的霞光从天际线溢出,与其交织融合,像是一杯分层完美的鸡尾酒,浪漫地谱出一曲蓝色离别咏叹调。

    许知贤望着窗外纯度极高的蓝,心中悲伤的浓度也被调高。她拒绝了楚尽越要来新家的提议,对着镜子随手捯饬两下头发,背着包包带上手机就出了门。

    周围的中文是那么的亲切,所有人讲的话许知贤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这种完全被包容其中的安全感和幸福感是在宾州永远也体会不到的。迎面而来吹过的热热晚风,像个母亲一样亲切地抚摸着她远道而来的归家游子的脸庞,她用一天中最美丽的时刻欢迎着许知贤。

    本来许知贤还有些害怕,三年前那场网暴让她丢失了信心和在人群中放松的勇气。幸好时间能淡去一切事物的记忆,让她能重新走出家门拥抱空气和阳光。

    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两声,许知贤走进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家CARETTE。扑面而来的咖啡豆焦香、奶香、肉松和黄油的香味让她肚子里的馋虫越发猖狂地叫嚣着。

    许知贤正拎着小篮子认真挑选,平移时不小心踢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她以为是放面包的箱子,扭头一看,一个小女孩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哭也不闹,就睁着两个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她。

    许知贤把小女孩扶起来,蹲下来温柔地问:“小朋友,你的家长呢?”

    “爸爸说要给我买小蛋糕,但是他已经好久都没有来接我了。”

    许知贤一听,知道小姑娘和爸爸走散了,牵着她肉嘟嘟的小手想把她带到收银台交给工作人员。谁知小姑娘犯起了倔脾气,趴在玻璃柜上非要吃蛋挞。百般无奈的许知贤只好拿着一盒蛋挞,弯腰放在小姑娘眼前,想将她吸引过去。

    可还没走两步,又一个不小心撞到了人。

    许知贤直起腰,刚想和被撞的人说句抱歉,却愣在原地。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无比熟悉的丹凤眼。

    许知贤眼看着这双拒人千里之外、冷若冰霜的眼神先是本能地垂下眼帘,然后慌乱无措地四下张望,直到试探性地重新看向她。那双淡琥珀色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再也没有暗淡下去,眼中的温度还在逐渐升高。他眼中的冷漠肉眼可见地融化,变得春风和煦、细水长流。

    眼前的男人比三年前又长高了几公分,估计有185cm了。稍有些长的碎发在额前错落有致,每一缕都恰到好处,像是精心打扮过一样。皮肤白皙细腻,嘴唇红润光泽,鼻子立体精致,眉毛走势凌厉,高眉弓和深邃的目光让他的上半张脸看起来英气十足。

    可就是这样耀眼夺目的人却浑身散发着浓烈的颓废压抑气息。

    他看着眼前依旧貌美但疲惫的许知贤,又看看牵着许知贤手,撒娇讨好的小姑娘,脑子被魔法攻击,直接降智。

    陆清宁颤抖着嘴唇,小心翼翼地指着小姑娘,眼底铺满了难以置信和悔不当初:

    “小盐,这是你的孩子?”

    小姑娘看着陆清宁手上有小蛋糕,而且人还长得十分好看,顿时松开了许知贤的手,一个箭步冲上前抱住了陆清宁的大腿。

    许知贤看着陆清宁手中的蛋糕,忽然想起小姑娘曾经说她的爸爸给她去买小蛋糕了,许知贤将小姑娘的画像和陆清宁的画像放在脑中一比对,惊得面包篮子差点没拿稳。

    快门按下,影像定格。

    许知贤僵硬地蹲下来,拉着小姑娘的手,目瞪口呆地问道:

    “小朋友,这就是去给你买小蛋糕的爸爸?”

    两人都吓了一跳,特别是陆清宁。本来他见到许知贤,脸上还泛出点红润,现在直接惨白一片,拎在手上的蛋糕也哐当一下掉在地上。

    许知贤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在得出结论的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变得五味杂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逝去的光阴中也跟着消失不见,好像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给她带来熟悉安心的感觉,好像本来填得满满的心突然被挖掉了一块,留个洞在那里呼呼透着冷风。

    “冉冉!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到处都找不到你快急死我了!”

    闻声看去,一个男人满脸担忧、急匆匆地跑过来,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面包零食,身上斜挎着一个粉嫩嫩的儿童水壶。

    “爸爸!”

    冉冉小姑娘撒开抱着陆清宁大腿的手,屁颠屁颠地朝焦头烂额的男人走去,还不忘可怜巴巴地卖乖:

    “爸爸你去哪里了?我一直到不到你,心脏都害怕地缩起来了。还好有这个好看的姐姐愿意给我买蛋挞!哦,这个哥哥也是,愿意给我当爸爸!”

    冉冉爸爸蹲在地上抱着冉冉,朝许知贤和陆清宁不好意思道:“抱歉啊两位,我家冉冉胆子大,估计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他看见陆清宁脚边摔坏的蛋糕,拍了一下冉冉的屁股,问道:“这个蛋糕应该是冉冉弄坏的吧,多少钱?我赔给你。”

    “不用了,是我没拿稳,跟小朋友没关系。”

    陆清宁摇摇手,看向许知贤:“您把这位小姐的蛋挞钱结了吧,她不吃这个,应该是给您孩子买的。”

    “没问题,没问题。”

    冉冉爸打开支付宝等着扫码,许知贤摸摸冉冉的脑袋,然后对冉冉爸笑道:“没事的,四个蛋挞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再说了冉冉这么喜欢我,就当我送给她的见面礼了。”

    “那多不好意思啊。”

    “收下吧,没关系的。”

    “谢谢姐姐!你人真好!”

    冉冉双手抱着蛋挞,笑得比蜜还甜:“哥哥姐姐就像童话故事里的王子和公主,超级般配哦!”

    许知贤看着冉冉天真柔软的笑颜,不忍心打破孩子对童话故事的美好向往,但莫名其妙同陆清宁被认为情侣,她也实在迈不过心中的坎,只能委婉地说:

    “姐姐不认识这个哥哥哦,姐姐的王子在别的地方为姐姐建大城堡呢!等姐姐结婚,再请冉冉吃蛋糕好不好?”

    得到许知贤的承诺,小姑娘这才放下心跟着爸爸回家了。

    放松下来的情绪使许知贤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本来没什么,谁的肚子不会叫呢?但坏就坏在陆清宁还站在她身边。

    许知贤还忽然想起自己没梳头,陆清宁个子那么高恐怕把自己乱糟糟的发型看得一清二楚,那她这副饥肠辘辘的辛酸样,陆清宁估计在脑中已经脑补出她在国外流浪街头了吧?

    正当许知贤头脑风暴时,陆清宁一把拿过她手中的面包篓子,走到收银台结账去了。许知贤在后面看着陆清宁的背影,鼻子轻哼一声,她走到冷鲜柜挑了几样最贵的甜品、两瓶鲜牛奶和两盒蛋挞,放在收银台。她侧头瞟了一眼陆清宁,对方眉尾跳动两下,什么都没说。

    这让许知贤有些来劲,她刚想对店员说些什么,却被陆清宁抢了先:“你不是不吃蛋挞吗?”

    “我不吃是因为你不喜欢……”

    许知贤连忙闭上嘴,心中懊悔又败一局。

    可就连她也没有发现,好多年没有被问的问题一朝拂去灰尘,答案不会随问题的消失而遗忘,而是安安静静地待在心中,从未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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