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言的狠话刚出口三秒，就像纸糊的房子，尾音下滑，言语里的阴狠倏地散了。双眼的腾腾怒气骤然凝作一片水雾。泪水扑簌夺眶，一颗连一颗地飘在空中，闪着粼粼的光。
“你？你怎么哭了？”
欧罗巴张口咋舌。其中错愕，如同那个百年登录一次游戏，却发现界面已改得天翻地覆的老玩家。
只见冷言噙着泪，哑着嗓子：“他们只是想要水源，你杀了他们就算了，一定要在别人伤口撒盐吗？”
“你别哭啊。”她下意识安慰，伸手想拉一把悬在空中的他。他却撒开欧罗巴，随意地浮荡，揉着鼻子。
欧罗巴看着他那泛红的鼻尖，心中万脸懵逼。
这，这什么呀。
打赢了，不笑生，反哭死。
圣父啊！
圣父想在这样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存活？
可笑。
可是，她一想到刚才的系列凶险，就不觉得多可笑了。
冷言虽然心软，但武器还是相当充沛。
而现在，除了一些模糊的字眼外，她压根记不得曾经的自己是个怎样的人，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往何处去。
没有记忆，如果再没有冷言的武器，想活下来可就难上加难了。
她用力收敛了心里的冷嘲热讽，嘴角仍难掩若有似无的戏谑笑意，以退为进，道：“好吧，对不起，我这样确实不太尊重死者。”
冷言瞪着眼睛看她，揩着哭红的眼尾。
欧罗巴轻轻拍了一下他：“别哭了。但你不可否认，我是对的。如果不进攻，现在死的可是我们了。”
或许是她的轻佻和犟嘴，适才的话又不知戳中了他的哪片逆鳞，冷言反而生气了。
“我有我的原则，你凭什么……凭什么……破坏它。”
欧罗巴还想反驳，可看他扭曲的肌肉，便刻意压了压心底的愤懑。
当务之急是安抚他的情绪，否则照冷言的实力若真要杀她也轻而易举。
她说：“你的原则是什么？你得和我讲讲，这到底怎么回事，我从一百年前来，那时候没人为了一点水打成这样。”
“您有一则系统消息——”
屏幕发来一声提示。
路西自动打开。
【先锋军 1917冷言 您好，
月度考核即将截止，距离年终结算还有 9 个月，请及时将水源提交至签到点。
-当前排名1917-
排名第一才能取得居住资格，请继续加油～
-点击查看规则-
地下城所有居民衷心期盼您的到来OWO】
冷言往旁边一坐，颤着身点开规则链接，看也不看她，只撂下一句：“你自己看吧。”
【先锋军宣言】
*-*后干涸时代，水源稀缺，先锋军自愿放弃地下城资格，根植火星地表，采集小行星带水源*-*
欧罗巴向下翻了翻。
【先锋军守则】
【1.竞赛篇 1.1介绍】
为提高先锋军采水效率，我们推出竞赛排名制度，为贡献排名最高的先锋军提供地下城居民证。
【1.2 结算】
100吨水＝1贡献
每月计算一次，排名通过邮件发送。
每年度排名清零，年度最高的先锋军（当前：1 水蛭）请自行前往南北极高原签到点，我们将在地下迎接您的到来。
欧罗巴大概看明白了，这是一场比谁凿水多的比赛，但本来的“黄金矿工”为何变作“生死时速”？
她问：“那照这规定，这群蝶形飞船应该拼了命地在小行星上挖冰才对，为什么来追杀我们？”
冷言说：“因为抢我们的水比亲自去挖更快。”
“哦……”欧罗巴若有所思。
冷言问：“你明白我的意思？”
“怎么不明白啊。抢走我们的水，一来让我们无法晋升，二来提高自己的排名，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
她双眼闪闪：“以后我们也可以这样做！”
冷言皱起眉毛，冷哼一声，抿起嘴巴，一脸的不乐意。
欧罗巴手托脸，看着他：“你不杀人，别人杀你啊。”
冷言又瞪着那双紫眼睛：“他们杀吧！我坚决不害别人！”
“……”
简直无语。
他们进入稀薄的火星大气层。
欧罗巴继续翻看规则。
【3 签到点】
火星共设立如下四类签到点：
山。如：奥林匹斯山、美杜莎山等。
平原。如：乌托邦平原、阿卡迪亚平原等。
峡谷。如：水手峡谷、夜之峡谷等。
盆底（撞击坑）。如：阿尔及尔盆底、希腊斯盆地等。
排名不分先后顺序，具体描述请点击链接查看。
欧罗巴戳了一下冷言，问：“你的签到点在哪里？”
“没有。”
“没有？你开什么玩笑！你这还想不想赢了！”
对方扭头，回她一个沉默。
欧罗巴又往下翻。
【当前排名】
冷言 1917/2000
这么靠后！
她看了一眼依旧气鼓鼓的冷言，想了想还是别吐槽了。
屏幕上又收到一封邮件：
【很遗憾，先锋军 635银蝶已壮烈牺牲。】
635银蝶？排名第635名？
欧罗巴问：“银蝶是我们刚刚杀的那个吗？”
冷言点点头。
欧罗巴摩拳擦掌：“那我们去抢走他们的签到点！”
“不可能。”
就料到他说这句话。
他们到达火星赤道，躲在沙丘后。移动的沙丘可谓巨型吸尘器，一旦被吞噬，一切都将陷入沙粒的漩涡。
但是这座沙丘短期内不会移动，可作为临时避难所。
冷言把散乱的东西摆齐，检查核发动机的运行情况。欧罗巴喝了两口金贵的白开水，调整椅背，半躺着刷新一遍排行榜。银蝶的名字已成灰色，她盯了一会儿，忽然察觉到了什么，面色渐趋凝重，问冷言：
“系统怎么知道先锋军死没死？用全境卫星？还是脑芯片？”
“用这个。”他打开一个小保险柜，拿出一串红玉珠串，扔给欧罗巴，“地表人想加入先锋军，就去签到点上交自己的一滴血，会自动生成这么个东西。一旦打碎就证明死亡。”
“那你这么不想比，我干脆帮你摔了呗！”
她把手串扔到地上。
冷言黯然，“要那么容易就好了。”
欧罗巴又看到保险柜里有一个透明密封袋，里边包着一张红布，伸手便去拿。
“这是什么？”
“别动！”
欧罗巴已眼疾手快地拆开了。
伴着一阵玫瑰花香，红布绕着欧罗巴旋转，变成一件斗篷。
颜色鲜亮如血，红兜帽，及腰长，胸前的蝴蝶结系带镶嵌了一枚又大又圆的钻石。
路西：“滴——小红帽系统上线。”
一张照片徐徐飘下，欧罗巴伸手接住，只见画面上，一个银发紫眼的女人身披斗篷，怀抱一个婴儿。
在她身后，比现在光洁得多的银白飞船顶有一堆黑线。那是一群水虫，它们就像头发一样铺于其上。
这个女人！欧罗巴在心中惊呼，她见过！
她要重回控制台去看历史排行，一抬脚却听到兜帽旁的耳麦轻轻发出一声“默认模式：飞行”，顿如一个开了阀的灭火器，四仰八叉冲向主控台。
冷言见状开了背后飞行翼，起飞箍住她的腰，朝耳边轻声道：“设定默认模式为行走。”
欧罗巴趔趄两步，抓住控制台上屏幕，快速翻到历史排行。
十二年前的榜一上，有一个银发紫眼的女子头像。欧罗巴看看屏幕，看看照片，又看看冷言，难以言喻的惊讶。
“这是我妈。”冷言把照片拿回来，表面平静依旧，但微起波澜的语调已暗暗显露了心底的洪流。
“你妈妈赢得了比赛，那你怎么在这？难道南北极高原的签到点一次只能过一个人？”
“不是。”冷言摇头，声音愈发低落，“她只是把我扔了而已……路西把我养大的，不，具体来说，是我自己长大的……”
他连吸好几口气，逼自己不要哭，可仍有两行清泪顺着雪白的脸颊流淌而下。
欧罗巴看着这个失去母亲的少年，抽了两片纸巾递给他，抱着胳膊坐旁边听他哭诉。
或许是失去记忆的缘故，她无法采撷共情的回忆碎片；又或许是她生下来便不近人情，在别人伤心的时候只能做个听众。
“……一切的灾难的根源，都是这个比赛。”冷言见欧罗巴这次不吐一语，以为她终于理解了自己的心情，道，“姐姐你从前干涸时代来，你们也没有这种荒唐的比赛，那时的人过得不比现在好多了吗？”
欧罗巴挠头，尽量避开他热情的视线，生怕这沉默被晒干了似的。
“具体的我不记得了。那时候地下城压根没建起来，人数没这么多，火星地表的冰和水矿足够使用。现在情况不同，谈这些都是没有意义的。”
冷言近乎自言自语地嗫嚅：“也对，你们那时候过得也不一定好。”
“为什么这样说？”“要不然，你为什么会被送到未来呢？一个在现实里过得好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冒着风险逃向未来的。”
欧罗巴想了想，道：“也不尽然，我记得我是带着使命来的。”
“使命是什么？你想起来了吗？”
“没有。”她摇头，“所以我们要找签到点。”
她召唤路西：“路西，使用你的资料库，查找银蝶的签到点。”
“找银蝶的签到点干什么？”
“他们死了，我们正好占领。这是第一步，接下来……”她顿了顿，现在可不能让冷言知道她的真实意图，“我们取得赛季第一，回到地下城，我恢复记忆。”
路西：“希腊斯盆地，已被钢铁洪流占领。”
欧罗巴看了看排名，钢铁洪流目前排名第二。
他们打一个排名635的银蝶都是险胜，与第二名硬碰硬岂不以卵击石？
欧罗巴思忖片刻，又道：“路西，展示所有排位在800-2000的签到点。”
路西运行了一会儿，列出一个名单。
欧罗巴立刻相中一个地点。
“美杜莎山！”
这地方离他们不远。盘踞此地的先锋军杜沙排名721。拼一拼或有胜机。
她嚷道：“路西！提供杜沙的所有信息！并作出最优策略建议！”
路西即刻回应：“美杜莎山丘为水虫的发射、维修基地，我方掌有全部资料。最优策略为五年前冷言不放弃……”
闻言，欧罗巴瞪大了眼睛，显然这个孤儿不但一天到晚圣父心作祟，还是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坐吃山空，把母亲留下的所有遗产都挥霍干净了。
冷言打断：“路西，晚安。”
“晚安，冷言。”路西播放着摇篮曲，屏幕上出现一个抱着月亮的泰迪熊。
“我们不能打美杜莎山。”见欧罗巴瞪着他，他心虚，不与之对视。
“怎么不能打？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们现在掌握这地方的全部资料，可以说准备充分，比起其他地方更是胜券在握……”
“美杜莎山是我送给他们的。”
？？？
“你有病啊！！”
“我是在救人，杜沙他们一家三口好多天没喝水渴得不行，我就让他们歇歇脚。”
“歇脚？然后呢？怎么成他们的地方了？”
“我给他们水，他们说没地方住，我就把美杜莎山让给他们。”
欧罗巴一整个大无语：“水虫呢？这么宝贵的武器？你不会也给他们了吧！”
他点点头，保持着一贯的理直气壮，“他们势单力薄，也没有武器弹药防身，我就把水虫留给他们。这种机器人能自动采集水源，样貌恐怖但人畜无害，稍微威慑一下敌人也是可以的。”
这套方案两全其美并且不伤一人，冷言沾沾自喜地扬起嘴角。
而欧罗巴只想一巴掌拍死他，横眉冷对道：“那你呢？”
“我活着呢。”
“你有病啊！”
冷言连挨骂两次，也怒道：“我说了，我有我的原则，你不要随便破坏。”
“好吧……我不去美杜莎山。”
欧罗巴攥紧了拳头，心想寄人篱下总要伏低做小忍耐片刻，便凑近，柔声道：“冷言，你有吃的吗，我有些饿了呢。”
她踮脚，捏了捏冷言的脸。
十九岁的冷言一向离群索居，连与人交流的机会都廖廖，遑论被异性触碰了。欧罗巴一摸他，热度循着温暖的手心传入脸颊，一路红到耳根。
“我……姐姐……”
“乖哦。快去给姐姐找吃的吧。”她应一声，莞尔一笑。
冷言慌不择路地逃到后备舱，翻箱倒柜，想把过年吃的年糕拿出来给欧罗巴。
这时后颈忽地一疼，伴着一股刺激的电流顺着颈椎流入脑海。
不好！！
中计……
视线的消失的前一刻，红帽兜下的那个貌美的上古姐姐，露出狰狞的笑。
“关闭电击模式。”
欧罗巴朝红帽兜说。
路西：“入侵者！入侵者！开启武器系统！”
枪炮齐发，数百支枪口对向欧罗巴。
“放心，我没那么坏。”她瞟了这堆武器一眼。
全副武装的飞船一天到晚用来逃跑，真是暴殄天物。
着手把冷言塞进一个小型发射舱时，瞄准她的激光穷追不舍。
她回头看着路西：“你为什么不开枪？”
路西：“最优策略计算中……”
她接话：“最优策略，吃一堑，长一智。”给冷言塞包芝士年糕和一壶水，带好激光手套，确定飞行翼的电量，然后把舱门焊死。
“路西，设置发射舱投放点为，美杜莎山。”
“最优策略：吃一堑，长一智。”
路西重复。
“你？你怎么哭了？”
欧罗巴张口咋舌。其中错愕，如同那个百年登录一次游戏，却发现界面已改得天翻地覆的老玩家。
只见冷言噙着泪，哑着嗓子：“他们只是想要水源，你杀了他们就算了，一定要在别人伤口撒盐吗？”
“你别哭啊。”她下意识安慰，伸手想拉一把悬在空中的他。他却撒开欧罗巴，随意地浮荡，揉着鼻子。
欧罗巴看着他那泛红的鼻尖，心中万脸懵逼。
这，这什么呀。
打赢了，不笑生，反哭死。
圣父啊！
圣父想在这样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存活？
可笑。
可是，她一想到刚才的系列凶险，就不觉得多可笑了。
冷言虽然心软，但武器还是相当充沛。
而现在，除了一些模糊的字眼外，她压根记不得曾经的自己是个怎样的人，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往何处去。
没有记忆，如果再没有冷言的武器，想活下来可就难上加难了。
她用力收敛了心里的冷嘲热讽，嘴角仍难掩若有似无的戏谑笑意，以退为进，道：“好吧，对不起，我这样确实不太尊重死者。”
冷言瞪着眼睛看她，揩着哭红的眼尾。
欧罗巴轻轻拍了一下他：“别哭了。但你不可否认，我是对的。如果不进攻，现在死的可是我们了。”
或许是她的轻佻和犟嘴，适才的话又不知戳中了他的哪片逆鳞，冷言反而生气了。
“我有我的原则，你凭什么……凭什么……破坏它。”
欧罗巴还想反驳，可看他扭曲的肌肉，便刻意压了压心底的愤懑。
当务之急是安抚他的情绪，否则照冷言的实力若真要杀她也轻而易举。
她说：“你的原则是什么？你得和我讲讲，这到底怎么回事，我从一百年前来，那时候没人为了一点水打成这样。”
“您有一则系统消息——”
屏幕发来一声提示。
路西自动打开。
【先锋军 1917冷言 您好，
月度考核即将截止，距离年终结算还有 9 个月，请及时将水源提交至签到点。
-当前排名1917-
排名第一才能取得居住资格，请继续加油～
-点击查看规则-
地下城所有居民衷心期盼您的到来OWO】
冷言往旁边一坐，颤着身点开规则链接，看也不看她，只撂下一句：“你自己看吧。”
【先锋军宣言】
*-*后干涸时代，水源稀缺，先锋军自愿放弃地下城资格，根植火星地表，采集小行星带水源*-*
欧罗巴向下翻了翻。
【先锋军守则】
【1.竞赛篇 1.1介绍】
为提高先锋军采水效率，我们推出竞赛排名制度，为贡献排名最高的先锋军提供地下城居民证。
【1.2 结算】
100吨水＝1贡献
每月计算一次，排名通过邮件发送。
每年度排名清零，年度最高的先锋军（当前：1 水蛭）请自行前往南北极高原签到点，我们将在地下迎接您的到来。
欧罗巴大概看明白了，这是一场比谁凿水多的比赛，但本来的“黄金矿工”为何变作“生死时速”？
她问：“那照这规定，这群蝶形飞船应该拼了命地在小行星上挖冰才对，为什么来追杀我们？”
冷言说：“因为抢我们的水比亲自去挖更快。”
“哦……”欧罗巴若有所思。
冷言问：“你明白我的意思？”
“怎么不明白啊。抢走我们的水，一来让我们无法晋升，二来提高自己的排名，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
她双眼闪闪：“以后我们也可以这样做！”
冷言皱起眉毛，冷哼一声，抿起嘴巴，一脸的不乐意。
欧罗巴手托脸，看着他：“你不杀人，别人杀你啊。”
冷言又瞪着那双紫眼睛：“他们杀吧！我坚决不害别人！”
“……”
简直无语。
他们进入稀薄的火星大气层。
欧罗巴继续翻看规则。
【3 签到点】
火星共设立如下四类签到点：
山。如：奥林匹斯山、美杜莎山等。
平原。如：乌托邦平原、阿卡迪亚平原等。
峡谷。如：水手峡谷、夜之峡谷等。
盆底（撞击坑）。如：阿尔及尔盆底、希腊斯盆地等。
排名不分先后顺序，具体描述请点击链接查看。
欧罗巴戳了一下冷言，问：“你的签到点在哪里？”
“没有。”
“没有？你开什么玩笑！你这还想不想赢了！”
对方扭头，回她一个沉默。
欧罗巴又往下翻。
【当前排名】
冷言 1917/2000
这么靠后！
她看了一眼依旧气鼓鼓的冷言，想了想还是别吐槽了。
屏幕上又收到一封邮件：
【很遗憾，先锋军 635银蝶已壮烈牺牲。】
635银蝶？排名第635名？
欧罗巴问：“银蝶是我们刚刚杀的那个吗？”
冷言点点头。
欧罗巴摩拳擦掌：“那我们去抢走他们的签到点！”
“不可能。”
就料到他说这句话。
他们到达火星赤道，躲在沙丘后。移动的沙丘可谓巨型吸尘器，一旦被吞噬，一切都将陷入沙粒的漩涡。
但是这座沙丘短期内不会移动，可作为临时避难所。
冷言把散乱的东西摆齐，检查核发动机的运行情况。欧罗巴喝了两口金贵的白开水，调整椅背，半躺着刷新一遍排行榜。银蝶的名字已成灰色，她盯了一会儿，忽然察觉到了什么，面色渐趋凝重，问冷言：
“系统怎么知道先锋军死没死？用全境卫星？还是脑芯片？”
“用这个。”他打开一个小保险柜，拿出一串红玉珠串，扔给欧罗巴，“地表人想加入先锋军，就去签到点上交自己的一滴血，会自动生成这么个东西。一旦打碎就证明死亡。”
“那你这么不想比，我干脆帮你摔了呗！”
她把手串扔到地上。
冷言黯然，“要那么容易就好了。”
欧罗巴又看到保险柜里有一个透明密封袋，里边包着一张红布，伸手便去拿。
“这是什么？”
“别动！”
欧罗巴已眼疾手快地拆开了。
伴着一阵玫瑰花香，红布绕着欧罗巴旋转，变成一件斗篷。
颜色鲜亮如血，红兜帽，及腰长，胸前的蝴蝶结系带镶嵌了一枚又大又圆的钻石。
路西：“滴——小红帽系统上线。”
一张照片徐徐飘下，欧罗巴伸手接住，只见画面上，一个银发紫眼的女人身披斗篷，怀抱一个婴儿。
在她身后，比现在光洁得多的银白飞船顶有一堆黑线。那是一群水虫，它们就像头发一样铺于其上。
这个女人！欧罗巴在心中惊呼，她见过！
她要重回控制台去看历史排行，一抬脚却听到兜帽旁的耳麦轻轻发出一声“默认模式：飞行”，顿如一个开了阀的灭火器，四仰八叉冲向主控台。
冷言见状开了背后飞行翼，起飞箍住她的腰，朝耳边轻声道：“设定默认模式为行走。”
欧罗巴趔趄两步，抓住控制台上屏幕，快速翻到历史排行。
十二年前的榜一上，有一个银发紫眼的女子头像。欧罗巴看看屏幕，看看照片，又看看冷言，难以言喻的惊讶。
“这是我妈。”冷言把照片拿回来，表面平静依旧，但微起波澜的语调已暗暗显露了心底的洪流。
“你妈妈赢得了比赛，那你怎么在这？难道南北极高原的签到点一次只能过一个人？”
“不是。”冷言摇头，声音愈发低落，“她只是把我扔了而已……路西把我养大的，不，具体来说，是我自己长大的……”
他连吸好几口气，逼自己不要哭，可仍有两行清泪顺着雪白的脸颊流淌而下。
欧罗巴看着这个失去母亲的少年，抽了两片纸巾递给他，抱着胳膊坐旁边听他哭诉。
或许是失去记忆的缘故，她无法采撷共情的回忆碎片；又或许是她生下来便不近人情，在别人伤心的时候只能做个听众。
“……一切的灾难的根源，都是这个比赛。”冷言见欧罗巴这次不吐一语，以为她终于理解了自己的心情，道，“姐姐你从前干涸时代来，你们也没有这种荒唐的比赛，那时的人过得不比现在好多了吗？”
欧罗巴挠头，尽量避开他热情的视线，生怕这沉默被晒干了似的。
“具体的我不记得了。那时候地下城压根没建起来，人数没这么多，火星地表的冰和水矿足够使用。现在情况不同，谈这些都是没有意义的。”
冷言近乎自言自语地嗫嚅：“也对，你们那时候过得也不一定好。”
“为什么这样说？”“要不然，你为什么会被送到未来呢？一个在现实里过得好的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冒着风险逃向未来的。”
欧罗巴想了想，道：“也不尽然，我记得我是带着使命来的。”
“使命是什么？你想起来了吗？”
“没有。”她摇头，“所以我们要找签到点。”
她召唤路西：“路西，使用你的资料库，查找银蝶的签到点。”
“找银蝶的签到点干什么？”
“他们死了，我们正好占领。这是第一步，接下来……”她顿了顿，现在可不能让冷言知道她的真实意图，“我们取得赛季第一，回到地下城，我恢复记忆。”
路西：“希腊斯盆地，已被钢铁洪流占领。”
欧罗巴看了看排名，钢铁洪流目前排名第二。
他们打一个排名635的银蝶都是险胜，与第二名硬碰硬岂不以卵击石？
欧罗巴思忖片刻，又道：“路西，展示所有排位在800-2000的签到点。”
路西运行了一会儿，列出一个名单。
欧罗巴立刻相中一个地点。
“美杜莎山！”
这地方离他们不远。盘踞此地的先锋军杜沙排名721。拼一拼或有胜机。
她嚷道：“路西！提供杜沙的所有信息！并作出最优策略建议！”
路西即刻回应：“美杜莎山丘为水虫的发射、维修基地，我方掌有全部资料。最优策略为五年前冷言不放弃……”
闻言，欧罗巴瞪大了眼睛，显然这个孤儿不但一天到晚圣父心作祟，还是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坐吃山空，把母亲留下的所有遗产都挥霍干净了。
冷言打断：“路西，晚安。”
“晚安，冷言。”路西播放着摇篮曲，屏幕上出现一个抱着月亮的泰迪熊。
“我们不能打美杜莎山。”见欧罗巴瞪着他，他心虚，不与之对视。
“怎么不能打？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们现在掌握这地方的全部资料，可以说准备充分，比起其他地方更是胜券在握……”
“美杜莎山是我送给他们的。”
？？？
“你有病啊！！”
“我是在救人，杜沙他们一家三口好多天没喝水渴得不行，我就让他们歇歇脚。”
“歇脚？然后呢？怎么成他们的地方了？”
“我给他们水，他们说没地方住，我就把美杜莎山让给他们。”
欧罗巴一整个大无语：“水虫呢？这么宝贵的武器？你不会也给他们了吧！”
他点点头，保持着一贯的理直气壮，“他们势单力薄，也没有武器弹药防身，我就把水虫留给他们。这种机器人能自动采集水源，样貌恐怖但人畜无害，稍微威慑一下敌人也是可以的。”
这套方案两全其美并且不伤一人，冷言沾沾自喜地扬起嘴角。
而欧罗巴只想一巴掌拍死他，横眉冷对道：“那你呢？”
“我活着呢。”
“你有病啊！”
冷言连挨骂两次，也怒道：“我说了，我有我的原则，你不要随便破坏。”
“好吧……我不去美杜莎山。”
欧罗巴攥紧了拳头，心想寄人篱下总要伏低做小忍耐片刻，便凑近，柔声道：“冷言，你有吃的吗，我有些饿了呢。”
她踮脚，捏了捏冷言的脸。
十九岁的冷言一向离群索居，连与人交流的机会都廖廖，遑论被异性触碰了。欧罗巴一摸他，热度循着温暖的手心传入脸颊，一路红到耳根。
“我……姐姐……”
“乖哦。快去给姐姐找吃的吧。”她应一声，莞尔一笑。
冷言慌不择路地逃到后备舱，翻箱倒柜，想把过年吃的年糕拿出来给欧罗巴。
这时后颈忽地一疼，伴着一股刺激的电流顺着颈椎流入脑海。
不好！！
中计……
视线的消失的前一刻，红帽兜下的那个貌美的上古姐姐，露出狰狞的笑。
“关闭电击模式。”
欧罗巴朝红帽兜说。
路西：“入侵者！入侵者！开启武器系统！”
枪炮齐发，数百支枪口对向欧罗巴。
“放心，我没那么坏。”她瞟了这堆武器一眼。
全副武装的飞船一天到晚用来逃跑，真是暴殄天物。
着手把冷言塞进一个小型发射舱时，瞄准她的激光穷追不舍。
她回头看着路西：“你为什么不开枪？”
路西：“最优策略计算中……”
她接话：“最优策略，吃一堑，长一智。”给冷言塞包芝士年糕和一壶水，带好激光手套，确定飞行翼的电量，然后把舱门焊死。
“路西，设置发射舱投放点为，美杜莎山。”
“最优策略：吃一堑，长一智。”
路西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