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总是那么痛苦吗?还是只有小时候这样?

    一直如此。

    屏幕上《这个杀手不太冷》正缓缓地反映着。

    二又四分之三个人类和一又四分之一个恶魔或坐或卧的、也许是自愿或者不乐意的享受家庭的“电影之夜”。

    待电影缓缓地落幕,轻微的鼾声便变得清晰了。

    会认真鉴赏电影的阿兰迪亚和维吉尔身上分别靠着一-大一小的叔侄,两人对视一眼,阿兰迪亚轻手轻脚的把尼禄抱上了二楼的房间。

    而即使是难得温情的维吉尔也不会对他的弟弟干同样的事情——那是但丁小时候才有的特权。

    也就只有小时候,他们才会在外面打了架后接受弟弟的撒娇而背着他回家,即使那个时候他们都是一身的伤,然后回到家里,母亲会询问他们打架的原因,然后在每一次明明是但丁不占理的时候告诉他他是哥哥,两个人一起去干活。

    『这样你们就可以又和好了』

    『而且,你的确喜欢和但丁打架吧』

    当然了,母亲总是偏心但丁的,即使是在哪个时候,他也是被保护的那个。

    『为什么不问问但丁呢』

    『这是你们都要面对的问题』

    那个被恶魔穿透的身体的自己,无力的自己,没有人来救他的自己。

    那个败在蒙德斯手里,被蒙德斯折磨改造为黑骑士的自己,和即将打败蒙德斯的但丁。

    『别抛弃那些组成你一部分的记忆,别忘记它。』

    『正视它。』

    『你知道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再发生的。』

    “维吉尔。”

    那双温暖的、强大的、纤长的手拖起了他的脸,“不用害怕了。”

    一个不带任何情-欲的吻落到他的眉心。

    一股湿意划过他的脸颊。

    可是维吉尔没有哭。

    哭的人是阿兰迪亚。

    “Devil May Cry?”

    “Devil Never Cry?(恶魔不会哭泣)”

    “If you don't want to。(如果你不想)”

    “I can cry for you。(我会替你哭泣)”

    “抱歉,我来晚了。”

    也许是命中注定的报应,也许是必然的命运。

    被他们夹在中间的但丁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睛,他不想在他哥和他嫂子互诉衷肠的时候横插一脚……啧,其实也不是那么不想。

    但阿兰迪亚一只手可以打三个他,他哥现在也可以轻松揍他。

    然而但丁醒来是个事实,这使得一时间场面非常尴尬,对于他而言。

    另外两个人完全没有这个意识。

    明明最应该尴尬的阿兰迪亚自然的坐到的维吉尔左手边,她冲着要起不起但最后还是起了的但丁说:“但丁,eva当年是去找维吉尔了吧。”

    不在现场的她反而描述的最为精准。

    提到这个但丁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很复杂了,“是的,当初母亲把我藏在衣橱里,但维吉尔不在家里,所以她跑出去找维吉尔了,后来……她也没有找到维吉尔。”

    ——因为她死在了路上。

    “维吉尔。”,阿兰迪亚握着他冰冷却在慢慢回温的手。

    她没有说话,但维吉尔却清楚她会说什么。

    『没有人抛弃你』

    『如果可以的话』

    『请也不要抛弃——我们』

    他坐在事务所里,身边是两个爱他的人,楼上他未曾预料的孩子正静静安睡,他的母亲没有抛弃自己。

    事务所的天花板缓缓的扭曲变形,那些明明被打扫过但却依然冥顽不灵的留在那里污渍,它们离他越来越近了,它渐渐地近了。

    星河倒悬,无数颗星球上生活着数不尽的奇花异草、骇状殊形的生物和无法理解的建筑,他仰望着星空,没有那一刻那么期待一场旅行和冒险,那是他遗忘多久的人生规划?

    他所有爱的人,爱着他的人都在这里,都在这颗星球上。

    诗和远方。

    永恒之乡。

    它们不是矛盾的。

    阿兰迪亚将『深蓝咖啡』的盖子盖上,而维吉尔没有喝完的那一部分在她手中凭空消失。

    “安静点,但丁。”,阿兰迪亚指向那个正安静的落入名为纯真的自我中的男人,“维吉尔需要自己去开解自己。”

    但丁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维吉尔身上的魔力在流动,与之前的不同,可他怎么样却说不出哪里不对。

    于是他跟上了阿兰迪亚的步伐走到阳台上,“你干了什么?”

    “『深蓝咖啡』,仅仅对名为维吉尔·斯巴达的个体起作用,让个体清醒的找回纯真的自我,不过需要一点点小小的暗示和爱的滋养。”,夜色中,但丁怎么样也看不真切阿兰迪亚的神情,只听到她的声音格外刺耳,“但丁,维吉尔的最初的想法是什么呢?”

    『家人好好活着』以及『诗和远方』。

    但丁依然记得,妈妈询问他们未来想干的事情的场景。

    但丁:我要永远和妈妈还有维吉尔在一起!然后维吉尔要陪着我-干所有我想干的事情!

    维吉尔:我要去冒险,看世界上所有的风景,读所有想看的书。

    但丁手舞足蹈地扑上去,他说:维吉尔!你的未来里居然没有我!你居然不带上我!

    维吉尔拦住他扑向自己的举动,大声说:但丁!未来!未来你就想这样子吗?好幼稚!

    最后又是发展成为一场打架。

    维吉尔小时候的人生规划里从来都没有他!这是失去了一次哥哥的但丁绝对不能接受的结局。

    “别太紧张。”,像是看出来了他的恐惧和悲伤,阿兰迪亚接着说:“只是想起来而已。”

    “维吉尔已经不是当初的维吉尔了。”

    “他当然不会仅仅考虑到当初的愿望。”

    ——但是他依然像小时候一样。

    当这个想法冒出来的那一刻,但丁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终于感到哪里不对了,阿兰迪亚对待他太冷静了,那种理所应当的、从容的控制展露无遗。

    可是能和他老哥搞到一块去的人难道会是什么正常人吗?所以这些不合时宜的控制就被他无视了,这件事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就赤-裸-裸地表现了出来。

    但她对维吉尔是不一样的,她坦率地爱着他,从来都不掩饰那些因为维吉尔而产生的喜悦——这一切蒙蔽了他的双眼。

    因为那些炽热的感情下藏匿着的隐秘的控制从来都没有消失。

    “你在控制他。”,但丁说,他说服自己去愤怒——否则、否则他难道又要看着维吉尔离开吗?

    “别做出这样的神情啊,但丁。”,阿兰迪亚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像每一次在兄弟俩吵架后来劝架那样做的一样,“我给他选择了,除了那些会伤害到他自己的事情,我从来都没有强迫他干过任何事情。”

    “你想过吧,即使是打断手脚,即使杀了他也要阻止他干什么事情。”

    当初但丁在塔上确实说过这样的话——为了阻止维吉尔打开魔界之门,以至于造成生灵涂炭的后果,毁灭这个父亲守护的人界,母亲爱着的人界。

    “那我有干什么不应该干的事情吗?”

    阿兰迪亚低下头,看向但丁那双躲闪的眼睛。

    ——阿兰迪亚的确什么都没干,存在良心的恶魔猎人无比清楚这件事。

    是,这里面是有控制的成分在,但这对于本身就谈不上健康的魔人家庭实在是算不上什么。

    “你爱他,我也爱他,你可以理解我的吧?”

    “但丁,你的他的家人,尼禄也是他的家人。”

    “不巧,维吉尔重视家人。”

    “而我——要在他心里留下和他在我心里留下等重的痕迹——”

    阿兰迪亚仿佛整个人都被什么稠密的物质包裹住了,漆黑的短发无风自动,那双原本明亮浅色的眼睛几乎不断的加深,几乎化作了深不见底的黑色。

    倘若但丁看得到念的话,就可以发现紫色的线状物质几乎覆盖了她整个人。

    就当但丁几乎跳起来给她一刀的时候,那些恐怖的、像是要从她体内破从来的东西突然消失了,比冰的融化更彻底,比激-情的褪-去更决绝。

    “那就是他想要的。”,她的声音重新恢复的往常的活力,“『深蓝咖啡』就是在他的允许下完成的。”

    “不会吧。”,阿兰迪亚语气中充满了揶揄,“不会你以为我会瞒着维吉尔干这种事情吧。”

    一股冷冽的风从后面穿来,但丁僵硬着回头,维吉尔就靠在门边在静静地看着他们。

    ……完蛋。

    咦?不对,他从始至终就没有说过一什么怪话。

    想到这一点,他就理不直气也壮地抱着胸看向他那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的老哥。

    “维吉尔,你看阿兰她——”

    大有一副被欺负要找他哥讨回公道的气焰。

    “愚蠢的但丁,你已经是第几次被骗了。”,维吉尔打断他的控诉,语气中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就连尼禄都已经习惯了阿兰迪亚时不时的抽风,可但丁还是一次又一次的被骗。

    等到但丁再一次被阎魔刀定在墙上后,阿兰迪亚就从后面一把抱住维吉尔,浑身上下的骨头像是被抽掉了一样粘在他身上。

    “你又发什么疯?”,明明刚刚找回纯真的自我,明明刚刚接受完全的自己,但维吉尔却没有显得青春活力一点,整个半魔人都似一名提前成为未婚带三娃的老父亲。

    阿兰迪亚:“让但丁提前见识一下我那阴间的孩子们和她们的后代。”,她刻意强调了“阴间”两个字,接着说:“他们和恶魔不太一样。”

    “要是他们瞎说什么话——就直接割掉舌头吧,不要犹豫,不要多听。”

    对这种事情维吉尔当然不会迟疑,显然,她是在提醒自己,但是为什么会有人把自己的后代和恶魔做比较?被盯在墙上的但丁嘴角抽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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