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晨曦初露，阿絮已经在郡守府的院子里溜达起来了。
兴许是正碰上江南春雨缠绵的季节，陵水有些格外地阴湿，这具身子又弱得很，她昨晚睡睡醒醒，休息得不大好，一早起来揽镜自照，自己都被眼底下两团大大的乌青给吓了一跳。
府中这些事情，短短一两日肯定解决不了，又考虑到二人来的路上舟车劳顿，因此，自前些日子与褚则打过一回照面之后，林郡守就给二人安排了厢房供他们休息，又吩咐府中下人恭敬伺候，说是一切都听。
阿絮在院子里一路走过来，就至少有不下十几个扫洒、浇花等等的侍女仆役同她行礼问安，还有的十分热心地同她搭话：
“啊，仙姬是在找您的师父吧？剑尊就在前方的湖心亭上，您往前再走走就到了。”
郡守府的后院很大很豪华，柳暗花明，弯弯绕绕，她拐了七八个弯，才瞧见那传说中的湖心亭。
隔着迷蒙晨雾，她看到有个高挑的影子端坐于亭中，那人身上一席柔软的浅粉色，在雾气映衬下更显得如梦似幻起来，宛若玉立丛中的一支莲。
李澹怎么偏偏喜欢穿这个颜色的衣服？配上他那张漂亮的脸，说不准真被人认成过姑娘家。
阿絮踩上半没进水中的大石头，拎着裙裳小心地跳过去。
这路是修给人走的么？没点儿功夫谁能过得去？怪不得李澹跑到这儿来躲清静。
湖心微凉的水汽扑面，她穿得薄，被这股凉意催出了个喷嚏。
就是这一声，引得亭中的李澹抬起头来。
她整个人晃晃悠悠地立在石头上，发现李澹看过来了，便没心没肺地冲他笑，叫他：“师父！”
他没应，但这并不耽误阿絮兴冲冲地迈进亭子。
李澹面前的石桌上头摆着一把古琴，佩剑“飞星”则端端正正横放在一旁。
他的一手搭在琴上，另手中拿着张手写的曲谱样的东西，大袖微落，如同层层叠叠的莲花瓣一样堆叠而下，露出腕间一串模样古朴的檀珠。
阿絮绕到他身后，看见最上头写着四个鸾翔凤翥的大字。
她轻声念：“鸥、鹭、忘、机？”
话音落下，李澹起手拨弦，随着曲线迂回婉转，淡淡的灵气波动也在这方小亭中扩散开来。
在原主记忆中曾提到过，李澹在年少时周游十三洲，通过易容之法去过不少宗门内偷师学艺，而且学得都不错。是以除了剑道之外，符、乐、佛理等等多少都懂上一些，堪称全能型天才。
真是很难想象故事里那个潇洒不羁的少年，居然和现在这个冷漠的锯嘴闷葫芦是同一个人。
眼前场景，流水，静亭，琴音，美人，实在是雅得不得了——可惜阿絮是个俗物，欣赏不来。
左右李澹不爱搭理她，眼皮都没掀过，她干脆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拿出他给的那个鲁班锁研究起来。
一时间，场面竟变得出乎意料地和谐。
不知是不是古曲中所携带的灵气有清心之效的缘故，阿絮听了一会，直感觉浑身上下都被令人昏昏欲睡的舒适感包裹住了。
她揉揉肚子，忽然觉得有点饿。
李澹要是知道她听了半天，脑子里就想着吃早膳，会不会气死？
果然，“高山流水觅知音”自古以来都是天下难事。
阿絮正兀自感慨着，倏尔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纸鹤，飘飘然地滑进亭中，最后栖停在她的肩膀上。
她将纸鹤摘下来，它的翅膀已经被水汽沾湿了，摸上去软绵绵的。
它带来的话也软绵绵的：
“可否邀纪姑娘同用早膳？”
展开纸鹤的瞬间，一行灵气凝成的小字浮现在空气中，落款是林璟言。
这纸鹤是个点灵的小术法，一般被用于短途传递消息，林璟言跟着褚则入道了一段时间，会这个也是理所应当。
阿絮心里美滋滋：真是想什么来什么，饿了就有人送饭到面前。
她按原样将纸鹤叠起，同鲁班锁一起收进袖中，站起身，冲李澹一拱手，轻声道：
“师父，徒儿受邀，就先走一步，不打扰您啦。”
李澹低垂眉目，专心看着琴弦，并不应声。阿絮已经习惯他这个脾性，便约等于他默认了，于是转身离开。
“......”
余光中，少女的背影越走越远，那双抚琴的手倏然顿了一下，就是这么一下，整首曲子的节奏俱乱，凝于空气中的灵气顿时消散开来，没进了周身的雾气之中。
...
“纪姑娘昨日没休息好吗？”
林璟言将清淡的粥食往阿絮面前推近了些：“要是没胃口的话，尝尝这碗碧粳粥？爹还着下人准备了陵水特有的酱菜，很是开胃的。”
那碗粥由白瓷碗盛着，泛着清新爽口的浅绿色泽，米粒细长晶莹，香气扑鼻，一看便是精心熬了许久。
“剑尊不和姐姐一起过来用早膳吗？”林琬宜坐在对侧，捧着一碗银耳羹，“要不要派人去知会他一声？”
想起在浔阳城那碗压根没动两口的汤面，她耸耸肩：“我师尊服气辟谷，不吃凡间食物的，让他清净待着就最好了。”
说着，她环视了一圈四周：“令尊怎么也不在？”
林琬宜咳了两声道：“爹他一大早便有公务，简单吃过就去忙了。”
阿絮瞧她面色比昨天还要差，秀眉一挑，有些诧异：“林小姐病了吗？”
“我身子本就不好，许是昨日奔波许久累到了吧。”她微笑着放下碗，搭着侍女的手起身，“我再回去休息一会，姐姐和璟言先吃罢，就不用等我了。”
说完，她便由侍女搀扶着，缓步出了小花厅。
林璟言瞧着胞姐那娉婷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阿姐虽然八字阴，但之前身子没有这么差的。尽管前几年时不时会惹上一些小鬼小妖，可最严重也不过就是那次梦中着魇受惊，养了好一段时间。”
“自从褚师父住到府上，便几乎再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了。我从前同师父学习仙术的时候，她过来凑热闹，说要和我一起炼体，褚师父还夸过阿姐天资聪颖，体脉纯净，若迈入仙途，说不准真有一番大作为呢。”
阿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露出了一个没什么心眼的笑容来。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想来只要府中的怪事解决了，林小姐的身体也会渐渐好转的。”
这话倒也不是故意敷衍他，主要她真的快饿扁了，这边还说着，那边手上就已经舀起了一勺粥，放到嘴边吹了吹。
送入口中的一瞬间，少女立刻便被浓烈的米香给惊住了。
“真的好好吃！”
林璟言看见少女两腮鼓鼓，双眼微眯，一下子便有些忍俊不禁——阿絮无论吃什么，都让人觉得很香，看得同桌的人也会忍不住多吃两口。
“...姐姐。”
他学着林琬宜那样叫她，咬字切切，明显是与“阿姐”二字不同的意味。
她吃得欢快，浑然不觉地应了一声：“嗯？”
“我知道一个方法，能让眼下的乌青消去一些。”少年抿唇冲她笑，“要不要试试看？”
“什么方法？”
他伸手拿起一个泡在热水中的水煮蛋，剥去壳，再用一旁干净的纱帕裹了，站到阿絮身边，弯下腰凑近她。
“姐姐，闭眼。”
温热的蛋白压在她的眼下，轻柔地来回滚动着。
少年靠近过来时，带来的是与李澹身上那种清冷不近人的草药香完全不同的温醇檀香。
阿絮的眼珠稍稍动了动，便感觉到他的呼吸打在耳畔，低声道：“再等一会就好，要滚上三十个来回才有用呢。”
她只好安分地静坐着，胳膊往下一垂，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袖中滑脱，“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
“诶?什么东西...”
林璟言刚刚弯腰要去捡，阿絮已经推开了他的手，率先一步拿到了那个躺在地上的小木盒。
只见她很紧张地把它捧在手上来回查看，确认了没有哪里损坏后，才松了一口气，用袖子将上头蹭到的灰尘一点点擦干净，态度之慎重，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的宝贝。
“这是...鲁班锁？”少年忍不住凑过来好奇，“这不是孩子的玩具么？姐姐身上随身携带这个？”
“这可不是一般的鲁班锁。”阿絮说，“这是我师父送给我的宝贝。”
林璟言很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句话中所包含的情绪，似乎并非只有师徒间的舐犊之情。
他的眼神闪了闪：“有什么不一般？”
“这里面是师父给我准备的礼物。虽然我还没弄明白怎么打开它，暂时不知道礼物是什么。不过...”
她仰头冲他笑起来，唇边陷下两个浅浅的梨涡：“...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收到真正的‘礼物’呢。”
少女将那个鲁班锁抱在胸前，从花厅半开的小门中投进来的晨曦，如碎金般洒在她那双眼角尖尖、眼瞳圆圆的眸子里，唇角张扬地往上挑起，像一朵迎着春光明媚盛开的初桃。
李澹立在花厅门后的阴影处。女孩的话，就这样一字不落地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青年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梭着剑柄上的纹路，一下一下，轻柔拖沓，费了思量。
比起那些曾向他表露心意的仙姬和女修，这人简直称得上是个不含蓄、不委婉、不得体的姑娘。
可她偏偏是用这样一副不含蓄、不委婉、不得体的表情，满眼憧憬地说，这是她人生中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嗯...这样啊。”
那厢，林璟言朝少女弯了眼，拿捏着玩笑般的语气：“既然如此，就算璟言有心，也只能当第二个了。”
他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花厅外突如其来的一个声音打断了。
“阿絮。”
她有些诧异地循声望过去，便见身负长剑的李澹正倚在门边，神色冷冷地瞧着他们。
奇也怪哉！李澹居然第一次摒弃了“你”这种潦草的称呼，正儿八经地开口叫了她的名字！
她不会是听错了吧？
似乎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他居然再次重复了一遍。
声音不大，但穿过寂静的空气落入人耳中，依然带了不容置喙的轻缓从容。
“阿絮。”他说，“过来。”
兴许是正碰上江南春雨缠绵的季节，陵水有些格外地阴湿，这具身子又弱得很，她昨晚睡睡醒醒，休息得不大好，一早起来揽镜自照，自己都被眼底下两团大大的乌青给吓了一跳。
府中这些事情，短短一两日肯定解决不了，又考虑到二人来的路上舟车劳顿，因此，自前些日子与褚则打过一回照面之后，林郡守就给二人安排了厢房供他们休息，又吩咐府中下人恭敬伺候，说是一切都听。
阿絮在院子里一路走过来，就至少有不下十几个扫洒、浇花等等的侍女仆役同她行礼问安，还有的十分热心地同她搭话：
“啊，仙姬是在找您的师父吧？剑尊就在前方的湖心亭上，您往前再走走就到了。”
郡守府的后院很大很豪华，柳暗花明，弯弯绕绕，她拐了七八个弯，才瞧见那传说中的湖心亭。
隔着迷蒙晨雾，她看到有个高挑的影子端坐于亭中，那人身上一席柔软的浅粉色，在雾气映衬下更显得如梦似幻起来，宛若玉立丛中的一支莲。
李澹怎么偏偏喜欢穿这个颜色的衣服？配上他那张漂亮的脸，说不准真被人认成过姑娘家。
阿絮踩上半没进水中的大石头，拎着裙裳小心地跳过去。
这路是修给人走的么？没点儿功夫谁能过得去？怪不得李澹跑到这儿来躲清静。
湖心微凉的水汽扑面，她穿得薄，被这股凉意催出了个喷嚏。
就是这一声，引得亭中的李澹抬起头来。
她整个人晃晃悠悠地立在石头上，发现李澹看过来了，便没心没肺地冲他笑，叫他：“师父！”
他没应，但这并不耽误阿絮兴冲冲地迈进亭子。
李澹面前的石桌上头摆着一把古琴，佩剑“飞星”则端端正正横放在一旁。
他的一手搭在琴上，另手中拿着张手写的曲谱样的东西，大袖微落，如同层层叠叠的莲花瓣一样堆叠而下，露出腕间一串模样古朴的檀珠。
阿絮绕到他身后，看见最上头写着四个鸾翔凤翥的大字。
她轻声念：“鸥、鹭、忘、机？”
话音落下，李澹起手拨弦，随着曲线迂回婉转，淡淡的灵气波动也在这方小亭中扩散开来。
在原主记忆中曾提到过，李澹在年少时周游十三洲，通过易容之法去过不少宗门内偷师学艺，而且学得都不错。是以除了剑道之外，符、乐、佛理等等多少都懂上一些，堪称全能型天才。
真是很难想象故事里那个潇洒不羁的少年，居然和现在这个冷漠的锯嘴闷葫芦是同一个人。
眼前场景，流水，静亭，琴音，美人，实在是雅得不得了——可惜阿絮是个俗物，欣赏不来。
左右李澹不爱搭理她，眼皮都没掀过，她干脆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拿出他给的那个鲁班锁研究起来。
一时间，场面竟变得出乎意料地和谐。
不知是不是古曲中所携带的灵气有清心之效的缘故，阿絮听了一会，直感觉浑身上下都被令人昏昏欲睡的舒适感包裹住了。
她揉揉肚子，忽然觉得有点饿。
李澹要是知道她听了半天，脑子里就想着吃早膳，会不会气死？
果然，“高山流水觅知音”自古以来都是天下难事。
阿絮正兀自感慨着，倏尔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纸鹤，飘飘然地滑进亭中，最后栖停在她的肩膀上。
她将纸鹤摘下来，它的翅膀已经被水汽沾湿了，摸上去软绵绵的。
它带来的话也软绵绵的：
“可否邀纪姑娘同用早膳？”
展开纸鹤的瞬间，一行灵气凝成的小字浮现在空气中，落款是林璟言。
这纸鹤是个点灵的小术法，一般被用于短途传递消息，林璟言跟着褚则入道了一段时间，会这个也是理所应当。
阿絮心里美滋滋：真是想什么来什么，饿了就有人送饭到面前。
她按原样将纸鹤叠起，同鲁班锁一起收进袖中，站起身，冲李澹一拱手，轻声道：
“师父，徒儿受邀，就先走一步，不打扰您啦。”
李澹低垂眉目，专心看着琴弦，并不应声。阿絮已经习惯他这个脾性，便约等于他默认了，于是转身离开。
“......”
余光中，少女的背影越走越远，那双抚琴的手倏然顿了一下，就是这么一下，整首曲子的节奏俱乱，凝于空气中的灵气顿时消散开来，没进了周身的雾气之中。
...
“纪姑娘昨日没休息好吗？”
林璟言将清淡的粥食往阿絮面前推近了些：“要是没胃口的话，尝尝这碗碧粳粥？爹还着下人准备了陵水特有的酱菜，很是开胃的。”
那碗粥由白瓷碗盛着，泛着清新爽口的浅绿色泽，米粒细长晶莹，香气扑鼻，一看便是精心熬了许久。
“剑尊不和姐姐一起过来用早膳吗？”林琬宜坐在对侧，捧着一碗银耳羹，“要不要派人去知会他一声？”
想起在浔阳城那碗压根没动两口的汤面，她耸耸肩：“我师尊服气辟谷，不吃凡间食物的，让他清净待着就最好了。”
说着，她环视了一圈四周：“令尊怎么也不在？”
林琬宜咳了两声道：“爹他一大早便有公务，简单吃过就去忙了。”
阿絮瞧她面色比昨天还要差，秀眉一挑，有些诧异：“林小姐病了吗？”
“我身子本就不好，许是昨日奔波许久累到了吧。”她微笑着放下碗，搭着侍女的手起身，“我再回去休息一会，姐姐和璟言先吃罢，就不用等我了。”
说完，她便由侍女搀扶着，缓步出了小花厅。
林璟言瞧着胞姐那娉婷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阿姐虽然八字阴，但之前身子没有这么差的。尽管前几年时不时会惹上一些小鬼小妖，可最严重也不过就是那次梦中着魇受惊，养了好一段时间。”
“自从褚师父住到府上，便几乎再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了。我从前同师父学习仙术的时候，她过来凑热闹，说要和我一起炼体，褚师父还夸过阿姐天资聪颖，体脉纯净，若迈入仙途，说不准真有一番大作为呢。”
阿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露出了一个没什么心眼的笑容来。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想来只要府中的怪事解决了，林小姐的身体也会渐渐好转的。”
这话倒也不是故意敷衍他，主要她真的快饿扁了，这边还说着，那边手上就已经舀起了一勺粥，放到嘴边吹了吹。
送入口中的一瞬间，少女立刻便被浓烈的米香给惊住了。
“真的好好吃！”
林璟言看见少女两腮鼓鼓，双眼微眯，一下子便有些忍俊不禁——阿絮无论吃什么，都让人觉得很香，看得同桌的人也会忍不住多吃两口。
“...姐姐。”
他学着林琬宜那样叫她，咬字切切，明显是与“阿姐”二字不同的意味。
她吃得欢快，浑然不觉地应了一声：“嗯？”
“我知道一个方法，能让眼下的乌青消去一些。”少年抿唇冲她笑，“要不要试试看？”
“什么方法？”
他伸手拿起一个泡在热水中的水煮蛋，剥去壳，再用一旁干净的纱帕裹了，站到阿絮身边，弯下腰凑近她。
“姐姐，闭眼。”
温热的蛋白压在她的眼下，轻柔地来回滚动着。
少年靠近过来时，带来的是与李澹身上那种清冷不近人的草药香完全不同的温醇檀香。
阿絮的眼珠稍稍动了动，便感觉到他的呼吸打在耳畔，低声道：“再等一会就好，要滚上三十个来回才有用呢。”
她只好安分地静坐着，胳膊往下一垂，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袖中滑脱，“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
“诶?什么东西...”
林璟言刚刚弯腰要去捡，阿絮已经推开了他的手，率先一步拿到了那个躺在地上的小木盒。
只见她很紧张地把它捧在手上来回查看，确认了没有哪里损坏后，才松了一口气，用袖子将上头蹭到的灰尘一点点擦干净，态度之慎重，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的宝贝。
“这是...鲁班锁？”少年忍不住凑过来好奇，“这不是孩子的玩具么？姐姐身上随身携带这个？”
“这可不是一般的鲁班锁。”阿絮说，“这是我师父送给我的宝贝。”
林璟言很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句话中所包含的情绪，似乎并非只有师徒间的舐犊之情。
他的眼神闪了闪：“有什么不一般？”
“这里面是师父给我准备的礼物。虽然我还没弄明白怎么打开它，暂时不知道礼物是什么。不过...”
她仰头冲他笑起来，唇边陷下两个浅浅的梨涡：“...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收到真正的‘礼物’呢。”
少女将那个鲁班锁抱在胸前，从花厅半开的小门中投进来的晨曦，如碎金般洒在她那双眼角尖尖、眼瞳圆圆的眸子里，唇角张扬地往上挑起，像一朵迎着春光明媚盛开的初桃。
李澹立在花厅门后的阴影处。女孩的话，就这样一字不落地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青年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梭着剑柄上的纹路，一下一下，轻柔拖沓，费了思量。
比起那些曾向他表露心意的仙姬和女修，这人简直称得上是个不含蓄、不委婉、不得体的姑娘。
可她偏偏是用这样一副不含蓄、不委婉、不得体的表情，满眼憧憬地说，这是她人生中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嗯...这样啊。”
那厢，林璟言朝少女弯了眼，拿捏着玩笑般的语气：“既然如此，就算璟言有心，也只能当第二个了。”
他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花厅外突如其来的一个声音打断了。
“阿絮。”
她有些诧异地循声望过去，便见身负长剑的李澹正倚在门边，神色冷冷地瞧着他们。
奇也怪哉！李澹居然第一次摒弃了“你”这种潦草的称呼，正儿八经地开口叫了她的名字！
她不会是听错了吧？
似乎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他居然再次重复了一遍。
声音不大，但穿过寂静的空气落入人耳中，依然带了不容置喙的轻缓从容。
“阿絮。”他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