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匪张嘴,忽然又卡住,没吐出半个字,在柳昭极具压迫的眼神下,终于扛不住说了实话。

    “是大当家,听闻当年原来的大当家在山下被杀,新的大当家就是这人,他及擅长使用毒药,这也是他叫底下人学的。”

    还未多问几句,于修手中刀光一闪,唯一的活口也没了声息。

    柳昭脸上神色不明,半晌开口,“走吧。”

    三人沉默往山上走,最后赶在雨滴打落前赶到了山匪寨。

    房屋不算破落,其间甚至还有一座两丈高的小楼,只不过已经是人去楼空。

    应了猜想,山下那伙山匪的出现并非巧合,甚至,这伙人和宋家的牵连。

    柳昭一个利落翻身,靠坐在了窗沿,外间的风带着湿意扑面而来,她就这么看着夜色浓稠的远处,思绪飞散。

    宋憬安垂眸坐在角落,想起出族地前,父亲突然交代他在外不可泄露任何有关宋家之事。

    一直在外阻止宋家入仕的势力,应该就是这伙山匪背后之人了。

    山匪所用并不是毒,而是香。

    只有山匪体内的才是毒药,以血气激发,加之前头一系列的香,会挥散出更加剧烈复杂的毒气。

    在不能动用医术情形下,他不得不从根源入手。

    否则,她一旦中毒,还未等找到医治之人,便已经撑不住了。

    他原本是想避开这伙外界传闻善毒的山匪,却没想到对方成心要碰上。

    宋憬安后手准备,没成想也阴差阳错正巧撞入了对方的陷阱,这既是针对柳昭,最主要怕是不想两方合作。

    夜色笼罩,于修拿出一根三指大小的木料扔进柴堆,火光跃动,随着燃烧散发出特殊微凉的香气,醒神驱虫。

    这场雨很大,下了一整夜,柳昭醒来时水雾还未散去,看出去还有些模糊。

    她没管屋内两人,起身在寨子里探了一圈,除了遗弃掉的破旧衣衫,其它物件都收了个干净,一看便是早有预料。

    柳昭抬脚准备走出草屋,余光瞥到了挂在墙面的窗席。

    普通草编的席子没什么特别之处,但这张或许是出自不擅编制之人,排面格外不规整。

    但引起她注意的是里面夹带着几根干香茅。

    柳昭走过去将其取下,拆开一看,里面夹带的香料种类不少,虽是一些常见的,但还是让她心有疑云。

    在草屋仔细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目光忽的落在那几件衣物上。

    她蹲下身细看,指尖落在黑色粗布颜色稍有变化的一小块上,触感有些不同,像是黏上了尘土的颗粒感。

    将手指凑近鼻尖,许久才在其中分辨出一丝特殊的香气。

    产自异域的苏合香。

    想到什么,柳昭几步走到窗边,撑窗翻跃而出,一路看过了所有遗留的窗席,以及其它细处。

    这些人平时也很爱用香料,不然即便有大当家的命令,屋内也不会处处有香草的痕迹。

    现在的元武国不比前朝,已经很少用香,甚至她有听阿娘提过,边关暗中限制香料交易。

    稀有的苏合香以及大量香草,背后没有权贵插手,她是不信的。

    柳昭扔掉手中脏污不堪的香包,在不远处石缝小溪流中简单洗漱。

    回到小楼时,日头已经爬上了山顶。

    “柳姑娘,早膳有粥,可要来一碗?”

    宋憬安浅笑坐在窗边看书,清澈的眼眸落满熹光,似有几分缱绻。

    于修默默从身旁大包袱中拿出一只碗放下,而后将劈碎的门板木头支在一旁的陶罐下。

    白雾升腾,浓郁香甜气息中,还带着一丝极好闻的浅淡药香。

    于修蹲在地上闻着这一丝味道,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公子未被寒邪侵染,怎的非要往粥中放这草药。

    虽然不难闻,但是会有些难吃的。

    这么想着,他盯着陶罐的眼神莫名有些心疼和遗憾。

    柳昭看不懂这两人的神情,只摇头表示已经用过了早膳,看向窗边,那里已经被几本书占据。

    她转头看另一边,发现也已被一个灰色大布包占据。

    这样一看,竟然只剩宋憬安那张不知从哪搬来长凳有空余。

    柳昭稍有停顿,走上前在另一头坐下,抬眼一只手就伸到了跟前,灰色的羽毛在他手中十分醒目。

    她抬头,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宋憬安回看过去,神色认真道,“于修打下来的。”

    他不知道这只信鸽是不是来给柳昭送信的,信筒也没动过。

    闻言,柳昭低头拿起信筒翻看,一侧刻着熟悉的符号,是她的侍女送来的。

    接过后起身走出了小楼,将捏在手心的信纸展开。

    [威武将军府遭袭。]

    信纸太短,具体消息不得而知,柳昭有心快马加鞭赶往京城,奈何天不遂人愿,短短功夫,明媚天色又渐阴沉。

    这样的情况,最多不过一刻便又要下雨。

    山中最忌大雨出行,仲夏雨急,这山下路段很是危险,她不得不等雨停。

    “昨夜雨大,山下已有山崩,短时间内恐怕不能下去。”

    宋憬安见她一直看天色,便知她心里着急。

    但他看,这场雨短时间不会停,另一面山崩阻道,定要改换路线,绕过此处怕是要多耗不少时间。

    这样的结果,柳昭也想到了,刚脚下一动,手腕上便传来轻微拉扯的力道。

    她停住身转头,循着丝线对上了宋憬安不赞同的目光。

    “柳姑娘,现下也赶不回京城,何必还多让自己遭罪,平白惹得一身病气去处理要事。”

    柳昭抿唇将手上的丝线解开,语气平静,“只是去牵马。”

    说罢,戴上斗笠踏出了门,身影隐没在雨幕。

    “公子,族中家训不是说在外不得使用医术?”

    于修听了这段对话,终于品出了几分隐意,感情这草药不是因为公子自己啊。

    这下满脸不赞之色的人换成了于修。

    宋家家法之严,连其他甚是喜爱出门的公子都不敢违背,怎想公子险些就成了第一人。

    “并未,寒热骤变,易寒邪入体,眼下行动不便,事先预防。”

    宋憬安脸色未变,坐在窗边继续温习医术手札。

    听这话,于修一想好像也没有的不对之处,且柳姑娘也没有要一道用膳的意图,或许真是如公子所言。

    等目光再次落在陶罐上,已经没了心疼之意。

    柳昭正站在廊檐下避雨,不知站了多久。

    *

    雨势渐息,柳昭赶着小雨换了的路线,原本半个月的路程,多耗费了七天。

    时隔三年,再次看到京城巍峨的城门,柳昭竟然生出几分心慌之意。

    这里,还有她熟悉的人吗。

    缓步踏进城内,熟悉长街让她胸中涌起一阵窒息感,往日种种开始浮现,扼住咽喉。

    “柳姑娘,你我该投宿何处?”

    问声入耳,如雷破云。

    柳昭心中压抑翻腾的情绪如大潮退去,转眼风平浪静,她眼帘低垂指向街旁的胭脂铺。

    此时店中全是些年轻姑娘正在里面挑选,看衣着,像是京城中大家小姐身边的丫鬟。

    宋憬安将投过去的视线收回,神色有些微妙。

    两男子就在众人的灼灼目光中,面色淡然走进了内间。

    里面有一妙龄女子百无聊赖摇着团扇,桌上已摆好茶水点心,十足等人的架势。

    “青羽。”

    三人进来并没有惊动侧对这面的女子,柳昭出声将人喊回神。

    青羽神色恭敬激动,三两步凑上前行礼,“奴婢见过小姐,小姐可算是来找奴婢了。”

    她是柳昭在外采药时救下的,自那以后便自请卖身为奴跟在她身后。

    只不过柳昭已经不是需要人照顾的将军府小姐,就将人打发到京城替她看着,收集一些有用消息。

    这件事青羽完成得出乎意料的好,这些年不断的消息,多亏了她。

    “我先叫青羽带你们下去梳洗,晚膳时我会差人过来。”

    话落,青羽也机敏上前引路,带人去往后院厢房。

    柳昭等人走远,迅速打开房内的暗门,狭小门后是长长的木梯,拾级而上来到一间阁楼。

    里面布置精巧清雅。

    屏风后已经备好水,柳昭简单梳洗,披散着湿润的青丝坐在书案前,上面有几叠封严实的信函。

    柳昭粗略扫了一眼,先拿起了手边日期最近的信函拆开。

    里面仅有一张纸,记述威武将军府遇袭之事。

    【五月初,威武将军突然受召回京,仅过三天,全府便遇夜袭,禁卫军来得及时,救下了威武将军的嫡女和母亲,长子下落不明,七岁幼子溺亡。】

    柳昭看着这冰冷的白纸黑字,竟有些不知是什么心情。

    “后面有何情况?”

    柳昭没有多受影响,将纸张放下,忽然出声。

    站在一旁无声等候多时的青羽上前,在柳昭手边放下一盏热茶,捏着布巾站到柳昭身侧给她擦拭湿发。

    “奴婢不知,皇上派兵把守威武将军府,出入森严,因而里面的消息奴婢探查不到。”

    柳昭黛眉轻皱,心觉事情不对。

    不派人去找凶手,反而把守住府邸,这其中怕是有隐秘。

    等着暗处之人出手,这不是办法,她这样的暗处没有作用,对她来说也并非上上之策。

    “青羽,你去将信送到丝玉馆李管事手上。”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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