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此刻她并不是没有生路,他也并非能够高枕无忧。

    只要她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将一切事由都推到他身上,形式就会立刻逆转。

    宋谷风咳出一口血来,方才他这具身体莫名受损,以致现在气血不继,难以施展高深法门。他凝神听着秦家公堂那头的响动,等待着被宣判死刑的秦二小姐自暴身份。在秦家的这么多天,虽然一直没有人怀疑他的身份,但俗话说得好,有备无患,他仍然规划了几条逃离出府出城的路线以防万一。

    而此刻正是能用上的时候。

    宋谷风挺直脊背,与祠堂内黑压压的牌位沉默对视,那些牌位密密麻麻、漆黑无光,比昏暗的环境还要黯淡几分,从隐晦处投下千万道目光,而那些目光充满审视,像是在逼人反思生平的每一件错事。

    他没有来由地想到在识破她身份时对她的保证。

    ——希望能给我时间找到两全之法,在此期间我会尽力护你平安。

    他说尽力,并不是尽命。

    此间占用躯体的因果亏欠,只能日后再还。

    ——

    秦家公堂内。

    秦语阑跪在堂下,面前一地散碎零落的小玩意,虽然这些东西都不值什么钱,但对她的重要性更甚于金银珍宝,她的父亲不会不知道。

    不知堂上三人商议了什么,她的意识模模糊糊,精神散乱无法集中,天旋地转间,有一个人自堂上踏步走来,她分辨了好一会儿才认出那是她的父亲秦知宇。

    他径直向秦语阑走去,脚下有东西挡路,他随意一踢,又在行走间碾碎了几样。

    一个半截身子的泥人咕噜噜滚到秦语阑面前,她看了看它,又望着已经走近的父亲,张了张口想说话。

    秦知宇已经准备动手,见她有话想说,以为终于要交代那妖魔的去向,因此缓了缓去听她说了什么。

    “你还记得……这个泥人吗?”

    因为神魂受创、气力不继,那声音微微弱弱、断断续续,秦知宇看了看躺在鞋边的泥人,不甚在意地随脚碾碎。

    “不就是个垃圾,还值得我看一眼?”

    秦语阑呆坐在地上,心脏也随之被碾碎一般剧痛着,父亲已经不记得了。

    那是她小时候他亲自捏的玩偶。

    那个时候,她还有一个疼爱女儿的父亲,可自从他接手家族事务以后,一切都慢慢变了。

    秦知宇的手掌蓄满灵力,已经高高抬起,向着她的天灵盖落下。

    鲜血飞溅。

    ——

    秦语阑从床榻上挣扎着醒来,骨折的肩膀已经被纱布裹住固定好,神魂的疼痛减轻不少,她挣扎着起身,发现自己正在一间客栈里,而窗边站着一个白衣服的身影。

    是他。

    “你从秦家搬出来了?”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沙哑得不像话。

    宋谷风给她倒了杯水,“嗯”了一声,“你发烧了一整天。”

    走近以后,秦语阑看见他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绷带,目光微动,“为什么救我?”

    “我死了,你就是真正的秦家二小姐,没有人会揭发你的夺舍者身份。”

    宋谷风把水杯递给她,“首先,我不是秦家二小姐,你才是。”

    “我也不想做秦家小姐,更不会为了掩饰身份去联姻,或早或晚,或主动或被放逐,都会离开秦家。现在只是把这个过程提前了。”

    他沉沉的目光落在秦语阑身上,“你呢?你都要被你父亲杀了,为什么还不表明身份?”

    秦语阑喝水润了润喉,沉默片刻,忽然道:“其实我说过了。”

    她说过了。

    那个泥人,是只有她和父亲知道的过往。

    只是他已经把作为父亲的过往遗忘了。

    宋谷风也沉默下来,他见秦语阑那边已经无事,便解开绷带给自己换药。

    骨肉尽碎、剧痛无比,对其他人来说这个手臂几乎废了,以这个身体硬扛高阶修士一击,他伤得不比秦语阑轻。

    他却并无后悔之意。

    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作壁上观的姿态像极了一个人。

    他不想成为那个人。

    秦语阑看着黑咕隆咚的天色,忽然想起一件事,“你说我睡了一天?那岂不是错过了第三天的比赛?”

    “嗯。”宋谷风专心给自己换着药,其实他自创五色神符中就有一种具有疗伤的功效,但目前没有材料制作那种符。

    而秦语阑的心思放在其它地方,“那我过了吗?结束以后有没有宣布哪些号码通过,有没有让去领第一场胜者的奖励,有说第二场什么时候开始,比的是什么吗?”

    宋谷风看她一眼,无语道:“你很想加入太安宗?”

    秦语阑表示自己受不了风餐露宿不能去当散修,没了秦家之后需要找个大宗门依靠。

    宋谷风道:“你现在的实力离前十还差得远。”

    秦语阑撇撇嘴,耷拉下脑袋,就知道打击她。

    “第三场结束以后,已经宣读了胜者号码,发放奖励,七日以后第二场开始,在此之前有意参加者需领取号码牌,组成三人以内的队伍。”

    秦语阑差点跳起来,“你帮我领奖励了吗?”

    一个小圆铁片被丢了过来,形制与第一场的略有区别。

    “领了,两个人共一百两,不然你以为住客栈的钱哪里来。我顺便帮你报上组队了,和我。”

    当时他力保秦语阑,让那三个“长辈”十分失望,断绝了家族的一切供给让他“清醒清醒”,而他直接带着人出了府。

    秦语阑拿起铁片,“三十四号,你的也是?”

    “嗯。”

    “那我们队伍还有别人吗?”

    “就我们两人。”宋谷风回答,“你还想有谁?”

    “额……”秦语阑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他以为徐晋州看到“自己”通过以后会过来组队。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徐晋州确实想一同组队,为此还纠缠了宋谷风好久,被拒绝了十次才罢休,之后伤心地一个人报了名,也没有和别人组队。

    幸好他不知道自己纠缠的是个男人。

    夜已很深,没有了鸡鸣狗吠,人声碎语,周围安静得出奇,秦语阑说了会儿话,情绪激动了一下,此刻阵阵疲惫袭来,她又躺回被窝。

    房间里两张床榻离得不远,如果不是因为照顾昏迷发烧的秦语阑,他定会分别开两间。等到处理好伤口,对面的人已经睡熟,因为前日的变故和惊吓面容少了几分血色,显得单薄伶仃,黑色纤长的睫毛盖住眼睛,几缕发丝落在脸侧,又露出几分乖顺。

    宋谷风把一样东西放在她的枕边,收手时熟睡的人动了动头,脸颊擦过他的手指。

    其实按理来说,不过是秦语阑的身体碰到了秦语阑的灵魂,可他却闪电般地收回手,盘腿坐下时心脏的跳动清晰可闻,惹得他不解地皱了皱眉。

    次日,天还蒙蒙亮,太阳在天边还没有露头,街头零星开了几个早点铺子,秦语阑养伤一夜,恢复了点精力,这点精力主要集中在咕咕乱叫的肚子里。

    她看到枕边的玉匕,惊喜道:“没想到你把它带出来了!”

    宋谷风心想他还把她的参赛铁牌带出来了,不然也没办法替她领奖组队。

    为了感谢他,秦语阑自告奋勇下楼买早点,回来时却一脸忧心忡忡,“好像有人跟踪我。”

    抬头看见他沉稳淡定的神色又放下心来,把他的一份递过去。

    “给你买了十个包子,够吗?”

    还是那种正常胃口吃一个就饱的大包子。

    宋谷风看着纸包着的那一大坨东西,“…………”

    正吃着早点,却听到有人敲门,秦语阑顿住,想起之前有人跟踪的事,抬头看了看宋谷风,他站起来走到门问道:“谁?”

    门外的人压低了声音:“语阑,是我。”

    宋谷风开门,秦语珍闪身进来,“我不能留太久,要是家里知道我来这里肯定少不了一顿说教。”

    她把一个包裹放到他手中,又想要握住他的手,急在头上被避过去也来不及分心,“这是你的一些换洗衣服和首饰,你先在外面住着,等你父亲消气之后再求求他,千万别意气用事啊!”

    说完就急匆匆地走了。

    宋谷风把包裹给秦语阑,里面有她最喜欢的几件衣物、金银首饰、疗伤药品,还有一叠厚厚的银票。

    秦语阑垂着头,久久没有动作。

    ——

    修仙者的体质到底是与凡人不同,经过六七日的养伤,秦语阑的骨折已经大好,修为也在拼命的修炼中突破炼气二阶,宋谷风修炼比起她只快不慢,也突破到了四阶,只是手臂伤势更重,需要等碎裂的骨头慢慢长好。

    不过他两只手都可以画符,倒是没有太大影响。

    这日宣读规则后,秦语阑估算了一下两人的平均实力,毅然决然接下乙等任务,与他坐了一日马车赶到兴庆村。

    这一次的比试考的是综合实力,从各处征集而来许多疑难杂事,挑出可能与妖魔有关的,按照评估的难度分为甲乙丙丁四等,让各位参加者按实力接取,最终按照完成情况、队伍的人数、修为来评分。

    秦语阑接的任务内容是清除兴庆村周围林子里的妖魔猛兽,让村子里的鸡鸭猪牛免受横死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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