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灭的烟火尽头,水晶轿子停下,一只白得近乎病态的手掀开了窗帘,露出少年人昳丽极致的容颜。

    夜慕烬踏着一路的红绸,掀开水晶珠帘,晶莹剔透的水晶映着无暇的雪白色。

    天地扭曲、黑白翻涌的视野里,一片混沌。

    她不在。

    姐姐不在。

    漆夜彩……

    他的好姐姐,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走了。

    少年温柔的神色骤然间变得冰冷无比,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重新勾起了极度愉悦又危险的笑意。

    夜慕烬放下珠帘,指尖捏着一颗水晶珠,直至粉碎,一道无形的力量瞬间穿破了虚空,炸出一个一个色彩阴暗的窟窿。

    窟窿笼罩天际,夜幕千疮百孔。

    一束白光撕开夜慕烬,从茧房的缝隙中穿了进来。

    夜慕烬眉微挑,有些按耐不住的不悦。

    早不来晚不来,偏在他成婚的时候来。

    可真是会挑时候呢。

    不过,也好,算是将姐姐的同僚们也请过来参加他和姐姐的婚礼了。

    如此想来,夜慕烬又心情大好。

    背后突然有股力量施压了下来,以不容反抗的气势逼迫着他下跪。

    夜慕烬歪了歪脑袋,勾起一抹诡异的微笑,弯曲的指尖如弹琴般弹动着。

    蚕丝如琴弦绷紧,将茧房的破洞填补上。

    “罪犯烬灵——”

    这个声音……

    夜慕烬的指尖几乎是瞬间一顿,紧紧绷住的指尖被跳动的虚线、蚕丝反噬,如密密麻麻的针穿了进去。

    双目失焦,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而浑身上下又有针在扎,痛到失去神智。

    疼痛如刺扎入不存在的心口处。

    眼中天地恍惚,夜慕烬仰望着,痴痴地看着那人的降落,听闻那人惊艳地说:“好漂亮的小怪物。”

    姐姐大人……

    “居然是个毁天灭地恋爱脑。”

    漆夜彩笑了笑,又归于平静。

    “本来不打算做这个任务的,但是……”

    “很抱歉了。”

    双指划过眼前,碎裂的色彩落入眼中,忽明忽灭,一念之间。

    漆夜彩手起手落,无形的力量碾压式降临,少年毫无反抗地跪在了她的眼前。

    唯独那双血染的红瞳死死注视着她。

    漆夜彩一时失神。

    鬼使神差地,她想到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少年神明,祂将她记忆中的祂抹去了,可耻的是,她对祂依旧有着不可磨灭的印象。

    可是,祂那么纯净、洁白。

    是高山上永不融化的冰雪,是夜空中永不磨灭的星辰,是她只可远观的白月光。

    眼前这位象征着混沌与肮脏的邪神少年,又怎么能够与他相提并论呢?

    几乎毫不沾边。

    啧,真是念念不忘了。

    漆夜彩变化出万千光刃,穿破少年的身躯,意想不到的是,少年的身体如同易碎的玻璃,裂开了一道道缝隙,里面有一只又一只的眼珠子飞了出来。

    每一只眼珠都在流血、落泪。

    似乎是哀伤极了,悲痛欲绝。

    而它们的主人,双眼如同暗沉的深渊,绝望又窒息,一望无际,没有生息。

    看了,让人莫名有些心疼。

    “好吧,我下手轻点。”

    漆夜彩不禁皱起了眉头,她非常奇怪,档案里面描述的这个怪物,性格非常极端,是个病娇、疯批、变态。

    可是,她来到这里开始,这个怪物就一点动静也没有,轻而易举地就被压制了。

    是她太强了,还是他太弱了?又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抵抗?为什么不抵抗?

    漆夜彩想不到理由,但按照他诡计多端的性子,应该是演的吧。

    于是乎,漆夜彩下手更重了。

    她的赎罪之旅才刚刚开始,后面还有一眼望不到头的任务排着队,她速战速决,赶往下一个任务地点了。

    “哦对了,我来之前看了剧情,今天好像是你和你对象的大喜之日。”

    漆夜彩微微叹了一息。

    “我也不是故意挑着这个日子来的,是系统安排的,人工智障就是不近人情。”

    “怎么说呢,祝你们新婚愉快。”

    “若是有机会……应该也没机会了,你和你对象,似乎都没有来生。”

    极冷又极平静的笑声传来。

    漆夜彩错愕地看向少年。

    “很抱歉啊姐姐,阿烬暂时还不能被杀掉呢,不能被现在的姐姐杀掉呢。”

    夜慕烬站起身,身形摇晃。

    满地稀碎的光,在他眼里,千疮百孔。

    夜慕烬勉强扯出笑容来,看着漆夜彩,死死不肯挪开眼。

    他视野里的一切,抽象且荒唐,污浊的暗红沉沉浮浮,她的轮廓却无比清晰。

    光辉落在地上,碎成了渣,冰冷得残酷,无一不在嘲讽他的自不量力。

    他朝思暮想的这些年,每天心心念念,睁眼闭眼皆是她,如痴如狂。

    爱而不得,梦寐以求。

    终是大梦一场。

    他的姐姐,真卑鄙。

    漆夜彩感到有些窒息,这个怪物的压迫力,也不赖,有一种令人心慌的恐惧感。

    不过,她有点疑惑,他刚才喊她姐姐?

    莫名其妙,真会瞎勾搭人。

    漆夜彩凭空画符,少年轻弹了弹指尖,那些符文便烟消云散。

    脑海里的系统音狂轰乱炸。

    【▲!警告!▲!警告!▲】

    【▲系统正遭受不可抗力攻击!】

    【▲系统正遭受不可抗力攻击!】

    【▲系统正遭受不可抗力攻击!】

    【正在关机——】

    【已重新启动——】

    【请宿主接收主线终极任务】

    【毁灭因素:夜慕烬】

    【任务进度:0%】

    【系统即将传送宿主到任务初始点,请宿主做好准备。】

    【开始传送——】

    *

    “遭了!漆夜彩,被祂发现了!”

    钟明昧把漆夜彩猛地往屋子里一拉。

    万华镜对准那些窟窿照了照,立刻又躲了起来。

    漆夜彩有些魂不守舍。

    钟明昧惊魂未定:“刚才真是太冒险了,漆夜彩,你一定要记住我今日对你的恩情,若是待会儿夜慕烬杀过来了,你可一定要为我求情啊!我的小命就交给你了!”

    漆夜彩收拢思绪,有些无精打采道:“夜慕烬杀你做什么?他没那么残暴。”

    钟明昧有些抓狂道:“我的姐啊,你睁开眼睛瞧瞧,现在这个世界,破破烂烂,都是谁的功劳?还不是你那个未过门的丈夫夜慕烬干的好事!”

    漆夜彩缓了口气,看了看周围,如今的世界……确实,破破烂烂,不堪入目。

    这一切,都是,夜慕烬的功劳啊。

    钟明昧自顾自说了一大堆,漆夜彩一个字也没听清楚。

    万华镜鄙夷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钟明昧撇了撇嘴:“就你有出息!你能活下去再说吧!一天到晚强人所难!”

    万华镜懒得理他。

    漆夜彩一直没吭声,万华镜忍不住倾听她的心声,但什么也没有听见。

    它忽然有点担心漆夜彩的精神状态。

    漆夜彩出神地望着某一处地方,万华镜去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看见了一只被丝线捆住的飞蛾。

    这只蛾子似乎已经死了。

    漆夜彩忽然动身,朝着外面走去。

    一直自言自语念念叨叨的钟明昧见状,慌慌忙忙地呼唤道:“漆夜彩!你去哪啊?!去干嘛啊?!你走了我怎么办啊!?”

    漆夜彩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她用最后那点力气,理智地思考了一下。

    或许是因为之前经历了召集,这种召集非常消耗生物的精神力,前后都会有短暂的失神期,她恐怕还在这个期间没有恢复。

    她只感觉,真的好累啊……

    她想要睡觉。

    睡觉在哪里都可以睡,但是,她心底又迫切地想要见到一个人。

    他说要给她唱最后一曲的。

    他怎么还没有来啊。

    小骗子。

    昏倒之前,漆夜彩感受到一只手将她捞了过去,身后清冽的气息将她包围,清淡的冷香如同最后的催眠剂。

    有人从身后搂住,与她十指相扣。

    冰冷的吻落在颈侧,少年悦耳的嗓音于她耳边低喃:“吉时已到,我亲爱的姐姐大人。”

    漆夜彩迷迷糊糊想着,后面是什么来着?

    ——在劫难逃。

    写作生死劫,读作恨离别。

    此情此劫,在劫难逃。

    可她从不觉得这是劫难。

    所幸的是,她的夜慕烬,如约而至。

    撕碎白昼的漆夜将至。

    黑白混沌慢慢被暗红吞噬,浓黑的雾气缭绕周遭,掀起层层波澜。

    “姐、姐……”

    少年单手环绕着女子的腰,埋首在她的后颈处,微哑的嗓低喃着。

    暗沉的双瞳沉沦于血染的黑夜,满目痴迷与贪恋,席卷着极端的疯狂,带着几许比嫉妒更为难堪的恨意。

    指尖在女子的脸庞拂过,一寸一寸,轻柔至极,耳边的发丝被无数次绕到耳后,手指的主人却对此乐此不疲。

    一只飞蛾从枯萎的花丛中飞来,落在少年的指尖,艳丽的翅膀抖落星星点点,是绚烂的暗红色,背部有一只丑陋的骷髅。

    少年轻弹指尖,飞蛾化为灰烬。

    “好好睡一觉吧,姐姐大人。”

    *

    周遭变得鸦雀无声,安静得有些阴冷,潮湿的墙壁泛着阴森的寒气。

    一抹透明的小影子从阴暗的角落处慢慢爬出来,一个接着一个。

    漆夜彩的脚脖子忽然一凉,有什么凉凉的滑滑的东西缠绕了上来,正在顺着小腿往上爬,鸡皮疙瘩随之而起。

    坐起身,低头一看,是类似于果冻一样的透明幽灵,长得非常可爱,好像是小厄灵。

    厄灵本身透明,没有颜色,但会随着环境自行变化。

    她现在穿的是黑衣,厄灵便被染成黑漆漆的了。

    趴在她腿上的这只小厄灵颇为圆润,两眼空空如黑洞,只有两颗白点,傻愣愣地张着嘴,露着两颗装饰用的小尖牙,扑棱着两只透明的小手。

    重点是,它还有根呆毛!

    真是太可爱了。

    这么可爱的小幽灵,放出去肯定会被欺负得很惨。

    下一刻,突如其来一股无形的力量,精准贯穿厄灵的身体,像一摊四分五裂的果冻,惨兮兮地躺在她的腿上。

    漆夜彩登时怒气冲天。

    谁!干!的!!?

    好在厄灵不会死,很快聚集了起来。

    这会儿委屈巴巴地睁大眼睛,呆毛凋谢下来,没有拇指的平坦小手一下一下扒拉着圆滑的脸蛋,可怜兮兮,惹人怜爱。

    又是一道气波,小厄灵脑袋一歪,扑棱着小手,然后并没有用,再次不幸地被打散了,更不幸地掉了下去。

    漆夜彩爱莫能助,她动不了。

    由于眼前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挡住了,漆夜彩只能看见下面,突然凭空而来一条白色绸带捆住了她的腰部。

    夜慕烬的?

    小腿上再次一凉。

    那小厄灵不知何时复原了,又变成了可可爱爱没有脑袋的果冻,扒在她的腿上往上爬,用那没用的尖牙艰难地咬着绑住她的绸带。

    感动没一会儿,那小厄灵似乎是嫌弃一只幽灵力量太小,呼唤来了许多厄灵,纷纷从阴暗角落中爬了出来,朝着漆夜彩前进。

    漆夜彩:“……”

    大可不必,这就有点惊悚了。

    圆乎乎的小厄灵用小手扯,用嘴啃,用牙磨,长绸一点毫发无损,小厄灵的双手抱着肚肚,一时间有点蔫了吧唧的。

    漆夜彩快被萌化了。

    小厄灵似是想到了什么,立刻又精神了起来,鼓起腮帮子,朝着长绸吹了一口气,长绸登时化为了灰烬散落一地。

    原本扒在漆夜彩身上的厄灵们一同顿住,纷纷朝着灰烬涌去,吸收着那稀碎星点。

    那只圆润的厄灵似乎听到了她的心声,很快又爬了过来,冒出来个脑袋,挨在她的肚子上,仰头看着她。

    一人一幽灵,大眼瞪小眼。

    与此同时,正对着漆夜彩的门外。

    站着一个美少年。

    准确来说,是临门犯怂,不敢进去。

    少年一袭精致华丽大红婚服,披戴着的首饰,却是凤冠霞帔,红色的头纱与马尾一同顺畅落下,与衣摆一同落在地上。

    暗淡的眼瞳注视着前方,当中没有半点光彩,仿佛是个毫无灵魂的漂亮木偶人。

    这貌美得不真实的少年,便是如今令人闻风丧胆的夜慕烬。

    夜慕烬手中拿着一本书,白玉似的指尖在一行行字划过。

    将每一个字、没一句台词,皆刻骨铭心……即便,他早已倒背如流。

    温习了一遍又一遍这场戏的台词。

    手中的书化作灰烬散去,夜慕烬似是失去了支撑一样,倒坐在台阶上。

    叠加在眼中的幽暗红色,一阵一阵缩放着,仿佛有无数只眼睛重叠在一起,忽闪忽灭。

    夜慕烬微喘着气,眸中浮着一层朦胧,照映得那暗红妖冶极了,似鬼魅邪魔。

    他心中无数次暗示着……

    他是夜慕烬。

    姐姐最爱的夜慕烬。

    他恍然间失笑,没有感情地笑了。

    尽管演练了无数遍,还是会紧张的呀。

    不是一点紧张。

    面对漆夜彩,他总有无数未知的害怕。

    夜慕烬望着身上狰狞的伤口,血迹斑斑的衣服,目露诡异又病态的贪婪与痴妄。

    这可是姐姐亲自给他留下的伤痕,就在不久之前,亲手留下的伤痕。

    真好,有了这些流淌不竭的血液,将衣服染了个血红,他依旧可以穿着姐姐所爱的白衣,不用换了。

    如此完美的结婚礼物。

    他真是一点也不像要愈合。

    真痛啊,姐姐,真痛啊……

    夜慕烬从血海炼狱爬出来的时候,不觉得有多么痛,亲手千刀万剐自己的时候,不觉得有多么痛,坠落无尽深渊的时候,不觉得有多么痛,被吾神粉碎重组的时候,不觉得有多么痛……

    他在那些时候,应该是可兴奋了……

    能够见到姐姐,怎么会痛呢?

    他兴奋地要去见到姐姐。

    如今,他也应该是兴奋的,他应该是欣喜的、愉悦的、得偿所愿的。

    可是真的好疼啊……姐姐。

    真的好疼啊……

    夜慕烬倚靠着门滑落,从嗓子里压抑地发出一声渴望的名字:“姐姐……”

    没得到任何反应的少年,失落地低下头,眼眶越发红,泪水顺着脸庞滑落,融合成一颗颗水晶珠子,啪嗒啪嗒落在地上。

    夜慕烬将这一切疼痛,归结于,是天生至邪至恶的混沌之体所带来的极端与偏执。

    这样肮脏的存在,如何比得上那抹白月光?穿得再白,总归也是要被污染的。

    他不应该痛的……

    他不该痛的……

    夜慕烬抹去脸上的泪痕、血迹。

    起身,指尖凝光轻轻点开大门。

    劲风袭过,“呯——”,大门猛地关上。

    漆夜彩忽然看不清切了。

    一道阴森冰冷的气流钻进漆夜彩的袖中,浑身的衣服跟破了洞似的抽起了风,惹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酥麻痒,冰凉凉。

    有什么冰凉而柔软的东西,在脖子上轻轻一点,慢慢移到喉咙那处,一路往上,如流风轻抚着,令人头皮发麻。

    漆夜彩浑身绷紧了,僵硬无比,动弹不得,视野虚虚晃晃,意志却越发清晰。

    耳廓处一片清凉,似乎有什么类似于舌头的东西在舔她的耳垂,却不是正常的温度,湿润冰冷,跟冰块一样。

    两侧多出一双手,渐渐环绕住她的腰身,解开了绑在她身上的红绸。

    漆夜彩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的骨头,紧紧贴在她的皮肤上,有点硌人。

    若不是看到了手,她会以为这人只剩下骷髅头了。

    这双手指骨分明,极为修长,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白绸,露出的皮肤竟然还要白,近乎病态般白,死了几个月的人都没他白。

    “欢迎回来——”

    “我亲爱的姐姐大人。”

    “夜慕烬?”

    对啊,有什么好疑惑的呢?

    只有夜慕烬了,只能是夜慕烬了。

    面前的少年手上一顿,几乎是立刻,退到了距离她三尺之外。

    夜慕烬嗓音轻缓:“嗯,姐姐,是我,夜慕烬。”

    漆夜彩能感觉到他离自己远了很多,他想做什么,又正在做什么?她搞不明白。

    她现在有很多话想问,她抓紧时间抓住重点问:“夜慕烬,你毁灭了原本的世界?”

    少年不置可否。

    掩于袖中的手掌微握了握,小拇指的指甲突然生出透明、锋利、尖锐的水晶长甲,立刻刺穿了掌心。

    鲜血顺着垂落的指尖滑落。

    “姐姐可否还想要看……”

    “浮枝游的水月镜花?”

    这句问话,让漆夜彩恍然间回到了夜慕烬自毁的那夜,他也是这么问的,只是截然不同的语气。

    那时候,他是无比兴奋、愉悦的。

    而今,虽是温柔的,却让她感觉到深深的、无法自拔的、积累已久的——

    压抑、绝望。

    漆夜彩猛然起身,冲进那团看不清楚的血雾之中,那看不清的身影往后退去。

    “夜慕烬!”

    心头那股不安感越来越强烈,漆夜彩迫切地想要剥开那层云雾——看见他。

    门被破开,高楼之上,少年退到了围栏上,外面的灰烬如雪纷纷落下。

    “夜慕烬。”

    “姐姐。”少年指尖轻颤,像是脆弱不已的瓷娃娃,经不起丁点儿刺激。

    “夜慕烬。”

    “姐姐……”

    “再说一次罢。”

    “就说,漆夜彩爱夜慕烬。”

    “……”

    “漆夜彩爱夜慕烬,无论夜慕烬是什么,哪怕化为了灰烬,漆夜彩也爱夜慕烬,一如既往,夜慕烬天生被漆夜彩所爱。”

    “答应姐姐的……最后一出戏。”

    血染的红纱在风雪中狼狈地飞舞,白杜鹃的戏腔破了音:“游园十二亭台,奈何十九天街……”

    音调倏地一转,凄凉悲伤。

    “姐姐,你想去哪?……”

    少年浑身是血,紧握着已经彻底被染成血红色的白绫,整个人如同泼入画卷的红墨水,硬是将红绸抛给了漆夜彩。

    那双空洞无神的双眼,如同深渊一般,在此刻,有了灵魂,凝望着她,带着不容反抗的乞求、卑微入骨的渴求。

    “……姐姐,娶我。”

    音落,少年一袭红衣,从高楼坠落。

    他要跳下三尺高台,死在大雪中,死在她眼前,成为她眼中唯一的红,成为她的朱砂痣,她的……白月光。

    “夜慕烬!——”

    漆夜彩抓住那飘零在光辉中的红绸,却只是抓住了余温,冰冷的,没有温度。

    像是有什么从心口抽离了一般,漆夜彩迫切地想要抓住它,紧紧抓住它,跟随着那道逐渐淡去的红影,跳了下去。

    大雪纷飞,满目雪白。

    他,是唯一色彩。

    “若是能够死在姐姐怀里,真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存在了……”

    “姐姐,阿烬会化作宇宙的灰烬,总有那么一瞬间,会与姐姐相遇……答应阿烬……好不好?……以后……”

    “不许……再抛弃夜慕烬了。”

    群星陨落,烟花逆流而上。

    飞蛾追呀……追呀……

    追随着夜的光影……

    少年依偎在漆夜彩怀中,望着漫天璀璨的混沌,似乎有一滴滴水珠从上面降落。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接住。

    滚烫触及冰凉。

    “这是,太阳在落泪吗?……”

    那始终温柔的少年,身影逐渐透明,直到化作光芒消散时,仍微笑着似是在安慰她。

    他的消亡,犹如群星的坠落。

    漆夜彩不可置信地抱着少年散去的光芒,看见一袭白衣的少年在她眼前走过去。

    【叮咚——】

    【终极任务进度:100%】

    【恭喜宿主,任务完成!】

    【正义之路,道阻且长。】

    【祝您道路坦荡,如愿以偿!】

    【江湖路远,有缘再见!】

    这时,脑海里多出一道温和的声音。

    【罪犯漆夜彩】

    【赎罪之旅已结束】

    【任务完成,你自由了】

    她被赋予了自由,她不再自由。

    一时间,天翻地覆。

    最初的剧本浮现在眼前。

    夜慕烬创造的世界必须毁灭,这是夜慕烬的宿命,也是这个完美世界的宿命。

    这是夜慕烬亲手为自己写的悲剧。

    夜慕烬亲手造了一场梦。

    梦里,他弥补了所有遗憾。

    从一生万物,九九归一,到不断延续,趋向无尽。

    彼此追随的黑白围绕着那一点红转着圈,被打破了平衡,彼此依旧永恒纠缠着,如同螺旋一般前进着,通向无限未来。

    趋向无尽,永不相交。

    唯独那一点红,困在了无穷无尽的轮回漩涡之中,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轮回在无数个时空中自我毁灭。

    那毁灭的尽头,站着一个漆夜彩。

    火烧云天,残红揉碎。

    从此再无夜慕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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