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春桥边,果真如他所说,夜晚人头涌动,卖花灯的商贩,放花灯的人,放眼望去,余江上布满了逐水飘流的花灯,全然不同于我们早上路过此处时的冷清。

    我哪里见过这样热闹的场景,就像做梦一样,忍不住满眼跃雀。

    “这么高兴吗?”张瑾笑着看向我。

    “那当然,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热闹的场景欸!”

    “那……公主殿下。”他低头在我耳边小声道,“想要什么样的花灯,臣给你买。”

    到底是个还没有彻底长大的孩子,我的兴趣被勾起,自然不会只站着看别人放花灯。

    “好啊!”

    我笑着看向他,他身后柳枝浮动,月光铺满余江水面。

    后来据他回忆,他说这一刻的我,笑起来眼睛亮闪闪的,落在他眼里,比身后的花灯还要耀眼,我身上属于少女的纯真终于不再被我的拧巴遮掩,完完全全地展现在他面前,心底有个声音在叫嚣。

    他想,时间如果能永远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因为此刻的我,才是真正的我。

    ——

    我们买了两盏莲花灯,摊主说放灯要在渡春桥下面一点的渡口才最是灵验。

    张瑾朝摊主要了纸笔,我们面对面坐在摊子旁边的小木桌前,各自写下各自的心愿。

    张瑾写字的时候整个人眉眼低垂,腕骨用力,手背上的红痣若隐若现,如一场朦朦胧胧的夜雨里悄然绽放的山茶。

    我写到愿望其实很简单,就是希望每天都能开开心心,然后和在乎的人永远在一起。

    至于在乎的人嘛……

    我想——长锦姑姑算一个,温眠算一个,言华算一个,张瑾……应该也算一个吧?

    渡口离渡春桥并不远,步行不过二百余米,路上我问张瑾许了什么愿。

    他看似走得很快,但我刚好能毫不费力地跟在他身后,像他的尾巴。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啦,公主殿下。”

    他没有回头,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不过听他的语气,好像心情挺愉悦。

    说话间,我们已经来到了渡口,渡口前没多少人,倒是水面上还有没来得及漂走的花灯,估计是放花灯的人刚走不久。

    我和张瑾靠得很近,半蹲下来的时候,我的影子像是靠着他的肩膀。

    花灯顺水飘远,张瑾让我闭上眼,说放完花灯后再许一遍愿会更灵验。

    以前我怎么没看出他是这样迷信的一个人?

    我心里无所谓,这愿是许一遍还是许很多遍,但还是乖乖闭上眼睛。

    思绪随着水声漫游,我想,就当它会实现吧。

    ——

    和言华汇合的时候,她一个人站在柳树下,许是容貌太过惹眼,路过的姑娘都忍不住要瞧上几眼。

    她倒是无所谓,双手抱胸,谁也不在乎,只看着船只靠岸的方向。

    “你们干嘛去了?”

    刚下船,就看到了言华孤零零站在树下的身影,我不免有些心虚地揉了揉鼻子。

    身侧的人倒是没有做错事的自觉,提着刚刚我在街上给言华买的糕点,递给言华。

    “刚刚船夫有点事,靠岸了片刻,我和言姝便去买了些糕点。”

    “芙蓉糕,尝尝。”

    言华半信半疑地伸手接过那袋芙蓉糕,

    “买糕点用得着这么长时间吗?”

    “我站在这里,站得腿都麻了。”

    她说着,蹲下揉了揉她的膝盖。

    “嗯……”我咳了一声,还是有些心虚,“这家糕点人有些多,我想着应该好吃,便拉着张瑾排队,不料队有些长,就……”

    “算了,不跟你们计较。”

    言华提着糕点,微微抬眸,在我和张瑾之间扫了一下,又很快别过头去。

    虽然她说不计较,但是看我们的眼神让我觉得有些怪怪的,可我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来不及细想,前面的街道人头涌动起来,像一阵突然来临的风吹过水面,水面波澜渐起。

    “要开始放烟花了。”

    张瑾看了眼我身后的阵仗,用颇有些轻车熟路的语气说道。

    想来他应该看过挺多次。

    我给蹲着的言华伸去一只手,好让她支撑着站起来。

    言华边搭着我的手,边说道:“我倒要瞧瞧,这余江的烟花到底有多好看。”

    我和言华手挽手,张瑾跟在我们身后,朝人流涌动的方向走去。

    左拐右拐,总算是让我们挤到了前面的一处小角落里,虽然光线不算很好,但也总归是面对着江面的。

    朗月疏星,江面上水波粼粼,浮光跃金。

    烟花从对岸升腾而起,将我们上空的整个天幕都映得发亮 。

    转瞬即逝的烟花,流星一样划过天际,又跌落江面,像微风拂过,流萤浮散。

    跟碧云殿的烟花不同,它的消散是热闹的、美好的,让我感到由衷快乐的。

    我有些兴奋,转头去看张瑾,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在低头看着我。

    言华完全沉浸在看烟花的热闹里面,根本没有注意到我们之间那种奇怪的气氛。

    两个人眼神相触,我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眼。

    “公主,高兴吗?”

    他突然俯下身,在我耳畔轻声问我。

    他的声音很温和,在我耳边流淌的时候,就像夏日里的溪水,缓缓拂过青石。

    但尾音又微微勾起,让我无法设防。

    “嗯,高兴。”

    我听见我从胸腔里传出来的声音,我想我无法假装矜持。

    或者说我一直佯装的矜持,其实不过是在掩耳盗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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