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目睹着蓝骏和黄月月双双走出了剧院,陈紫衣远远地跟在后面。沈滟澜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仿佛这些事情与她并不相干,她也不想去理会。

    蒋墨翰和周一白对视了一眼,周一白刚要开口,蒋墨翰就打住了他的话头,拍了拍手对大家道:“行吧,都动起来,我们先去录音棚。”

    有人小心翼翼地走到蒋墨翰的身边,轻声问他:“蒋团,真的要住在公司吗?”

    蒋墨翰笑了笑,拍拍那人的肩:“不用担心,再晚也要回家睡的,在公司咋睡?录音棚就一张沙发,难道睡地板?没有这个道理,等差不多了,蓝导他自己也要回去休息的。”

    苏禾觉得手里的录音其实并没有多大的用处,众人都被蓝骏骂的一脑门子官司,脸色暗沉的不好看,却也无可奈何,三三两两的往录音棚走去。

    手机里来了一条信息,是赵宏发来的,问苏禾现在情况如何了。

    苏禾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大概和赵宏说了,也一并将取消休假这么个消息告诉了赵宏。

    赵宏没有再和苏禾继续聊下去,而是回复一个“那我明天回来。”就结束了话头。

    一路上,于若又开始了他的吐槽:“埋头苦干30年,比不上一个唱戏的在边上胡诌几句。真是上嘴皮子下嘴皮子一开一合,就定人生死,老朽活了这几十年,也是开了眼了。”

    蒋墨翰道:“人家懂的多,地位高,说话有份量,我们才是卖唱的。”

    王青轻撇了撇嘴:“谁说不是呢,黄导人美戏好,能力水平都在我们之上。”

    周一白突然笑起来:“我们去天桥底下支个棚,放个破帽子,路过的看着施舍点儿,那钱赚的也比这舒坦,至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几人都笑了起来,倒是驱散了不少方才在剧院里面的阴郁之情。或许人生就是有苦有乐,有福虽然不一定同享,但有难却还是希望能同担,尤其是这种无差别攻击,在场之人无一幸免的情况下,大家相互之间谁也别嘲笑谁,反正都是被贬的一无是处,早就没有了面子。

    索性把里子也抖露出来,一起摊开来见见光,也好过捂在里面发了霉。

    在没有蓝骏和黄月月的场合下,大家还是一团和气的,虽然知道剧要重头来过,但好在目前为止,艺术总团内部还是团结,大家并没有相互埋怨。

    谢肖却不知哪根筋搭住了,突然上来发表意见:“我觉得蓝导说的很对,至少视频上面的问题的确很大,色调就不过关,很多大的场合没有重点,太散乱,蓝导眼光还是很毒辣的,一眼就发现了问题,陶最,蓝导说的那些全部要赶紧改掉,不能再犯错。”

    蒋墨翰似笑非笑地点头称赞:“对,你说的对,谢肖,你的图比较合蓝导心意,蓝导今天说的问题我看你都记住了,你把他今天说的那些有问题的图都改一下。”

    谢肖仿佛被鱼刺卡住了:“蒋团……”

    “都是为了演出,马上要出发去尧州了,我们这几天都不睡了,我和你一起,槟榔?烟?一一供上。”蒋墨翰突然转头去找苏禾,“苏禾!”

    苏禾就在他不远的地方,应了一声。

    “帮我们去买点儿‘口味王’,买个十几包,钱我现在转你。”

    苏禾道:“好,蒋团,我给你点外卖,一会儿改台词我恐怕得在。”

    蒋墨翰一拍脑袋:“哦对对对,你看我,不好意思,那行,你说点外卖就外卖,还是你机灵。”

    录音棚里面一直有一股浓郁的烟味,混合着槟榔的味道,由此能看得出编导们也在此奋战过很多个日夜。

    一旦投入到创作中,蓝骏的身上仿佛就没有了方才在剧院里的那种尖锐,更多的是不断迸发的创作灵感,而在这样心境下的他,也剔除去了很多被黄月月影响的刻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在各个篇章里面添砖加瓦、锦上添花,他虽不是全盘采纳,却会耐心听所有人表达完,然后再不失时机地进行补充,有些不失很合适的想法,在他的点播和指导下,又变得豁然开朗。

    苏禾是很佩服这样状态下的蓝骏的。

    她私下和林信初谈及黄月月这档子事,林信初都很鄙夷地说蓝骏是“恋爱脑”,说黄月月是“狐狸精”,苏禾有时站在更客观的角度,偶有发表自己的看法。以商为鉴,后世把妲己推出来,用“红颜祸水”来承担一部分商纣王的罪孽,或许女人在历史的兴衰更替中占有一席之地,但却不是最根本的因素。如果商的灭亡归咎于妲己,那么西周的灭亡又该归咎于何人?

    就如唐代诗人罗隐曾著《西施》一诗。

    “家国兴亡自有时,吴人何苦怨西施。西施若解倾吴国,越国亡来又是谁?”

    苏禾认为人都是多面的,每个人都有着多重性格,就像人体内的显性基因和隐性基因一般,有时只是因为时间、岁月、年龄,很多东西没有显现出来,而人的观念、认知都在不断发生变化,这种变化在量变时是向内的,而等到发生质变时,才是向外,因而很多时候我们总是会诧异,为何身边的人,会突然发生这样或那样的改变,其实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蓝骏心中一直有许多的想法是不为人所知的,这些想法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不断积蓄能量,而黄月月的出现,加速了这一量变到质变的过程。

    和林信初聊及此处时,苏禾也表达了同样的观念,林信初深以为然,但仍然表示:“他如果只是一位不管公司事务,退休的董事长,那他如何做都是他的自由,但是怎么说,他还掌管着公司的大小事务,总不能一味迁就一个人,而忽略了他的员工。”

    苏禾道:“人的本质是趋利避害,权衡利弊,在我们看来,员工很重要,那些跟着他打江山守江山的肱股之臣很重要,但或许在他看来,他的工资、奖金已经涵盖了这一份信任,而黄月月能做到的,这些人做不到,所以得到的自然和其他人不一样,也更多。”

    林信初是会抓重点的:“自然是黄月月能做到的,我们做不到。”附带着是满脸的嫌弃。

    苏禾这才反应过来她刚才那句话有点涉及颜色。

    在录音棚里,以蓝骏为主导的编创,整体上是顺利的,哪怕其中一个小插曲,也没有让整个氛围再向方才在剧院一样僵持。

    这个小插曲就是蓝骏突发奇想,又因为夜深了找不到人配音,于是临时让黄月月去担任女主角进行配音。

    黄月月进了录音室,戴上耳机,照着台词本开嗓子:“爷爷!”

    那一声矫揉造作、鲜嫩欲滴的呼喊,让坐在电脑调音器前的于若露出吃了只苍蝇般的表情。

    蒋墨翰就在于若的身边,他们二人背对着蓝骏,使劲地撑着面部表情,不让自己的嘴角有一丝一毫的放任,他们害怕自己如果这个时候不控制住,恐怕一会就会笑的根本停不下来。

    苏禾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俩那比□□还难压的嘴角,凭借着面部肌肉强行不断往下压,自己则在脑海中不断去回想那些让自己伤心难过的事情,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的前程就会断送在这一次的忍不住上。

    后来每一次,蒋墨翰和于若说起这件事,都会笑的前仰后翻,说“那短短几分钟,他想了自己这一辈子遇见的最伤心的事,还是差点没忍住。”

    直到凌晨3点,蓝骏才放众人离开。因着后来整个音乐出来的效果令他满意,因此他也没有了一开始的紧绷,离开前,他还开口宽慰了几句艺术总团的众人。

    “你们的水平都非常高,只是看谁来带领你们,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明天上班,哦是今天了,用这个音乐到剧院里面去整体走一下队形,吃过中饭后再开始吧,该休息还是要休息的。”

    同事们已经累到不想再相互打招呼说再见了,三三两两的各回各家去了。方才录音棚里面音乐震天,苏禾没有注意手机,这时候掏出手机看时,却又有几条信息挂在那里。

    她纳闷这么晚了,谁会发信息过来。

    打开一看,竟然都是韩跃。

    时间只是在20分钟前,韩跃发来了他打麻将做大牌的照片,又发了几句什么“杠爆,财飘”的,看来今天他手气很好。

    苏禾脑子和糊了浆糊一样,没有多想,回了三个竖大拇指的表情。

    那边立刻回应过来:“这么晚了还没睡?在干嘛呢?”

    苏禾这才回过神,这都凌晨了,不回复就当是睡了,谁还像她这么实在的给个回复,不想回复的就当睡着了,这一回复不就是在说可以聊天么?

    既然祸是她自己闯的,也只有自己收拾了,她老实巴交的回到:“刚工作结束,打算睡了。”

    韩跃秒回:“工作到这么晚?你这工作也太累了。”

    又接连发了几条讲述他今天打麻将手气爆棚,怎么干翻三家,他稳坐钓鱼台之类的信息。

    苏禾回了一个笑脸的表情。韩跃又问她:“你回家了吗?”

    苏禾回:“嗯嗯,睡了哈。”

    韩跃回她:“好的,晚安。”

    苏禾不再回复。到家洗漱好,已经是凌晨4点,早就过了她的生物钟,就算再累也是睡不着了的,苏禾便打开电视,漫无目的地随便开了一部网剧,点上香薰蜡烛,把灯光调到最低,电视的音量她向来不喜很高,因而也只是里面的画面在烛光之中闪动,一些微小细碎的声音从里面飘出来。

    她感觉很疲累,坐在厚实的垫子上发着呆。

    工资里包含的不仅仅是他们付出的劳动,还有必须给予掌权者控制下位者的空间。黎明到来前的夜最深,也最宁静,往窗外眺望出去,仿佛整个世界都已陷入了沉睡之中,连月光也不曾探出头来打量。

    苏禾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小口小口地呷着,她感觉到身上开始一寸寸地暖起来,在沉静中,等待睡意来临。

    再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好在蓝骏早就说了,上午可以休息,苏禾看了一眼闹钟,继续闭目在床上,打算养一会儿元神。

    早上的一杯美式是必不可少的,就如同拉磨的驴在上套前要给自己备好粮草一般,既然已经成为了习惯,苏禾也不介意总是将自己比作牛马。

    她喝完美式后又练了一会儿瑜伽,方觉得身上爽利了一些,那种紧绷感稍稍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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