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灵儿盯着她,浑然不觉好笑在哪里,她没忍住伸手捏住阿篱的脸:“小阿篱,你可真是,笑得太可爱啦!”

    阿篱也伸手回捏她的脸,肉乎乎的手感,软糯腻滑:“哪有你可爱!”

    这下两个人笑作了一团。

    侍茶序的一名同窗这时却回来了,早间点卯的时候阿篱见过此人,是最早一批拨去宫里候着的。

    “殷好颜?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宝灵儿环着胸问来人。

    阿篱见她脸上挂着清泪,不由自主关切道:“发生何事了?”她取出帕子递给这位殷姑娘。

    殷好颜一撇嘴,拂开了阿篱递过来的帕子:“叶深篱是吧,嬷嬷让你赶去顶我的差。”

    “我?”阿篱诧异地指着自己的鼻尖:“我还没修过课啊,我连这的规矩都不通的。”

    “总之话我带到了,送你去金明池的马车在监外候着,误了事与我无关。”殷好颜没好气道:“宝璐,你也跟着去吧,说不定嬷嬷也有差事给你。”

    虽然嬷嬷只叫了叶深篱一人,但殷好颜实在不欲给宝璐留在这里对她冷嘲热讽的机会。

    宝灵儿原也不欲与她多言语,拉着阿篱向外走。

    外面秋阳灿烂,碧霄万里一片空明。

    “殷姑娘哭的伤心,咱们不问问缘由吗?”阿篱还是担心。

    “你关心她?她可不领你的情,多半因为你顶她的差还会怨你。”宝灵儿瞧她一副不争气的样子:“很快你就知道,咱们这侍茶序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

    “先前我在针工序的同窗倒是都很和气。”

    “那可不一样!”宝灵儿不忘吃她的果干:“这里的人来得快走得快,有些人想着抓住那一步登天的机会,可不就互相看不顺眼。”

    阿篱打岔道:“哪就一步登天了,到了御前不过就是个从九品的身份。”

    “看不出来啊,你人小胃口倒大,咱们女子又不能走科举的路子,能有个品阶那就是烧了高香求来的,再说了,到了宫中自然还有隐秘的上升空间嘛。”

    “嗯?什么隐秘的上升空间?”

    见阿篱询问的认真,宝灵儿嘿嘿一笑,却不答她,两人正到了马车前,宝灵儿只催她快快上马车。

    上马车后,阿篱早把方才的话题抛诸脑后了,她急切地拉着宝灵儿给她临时抱个佛脚,补补功课。

    “你是刚来的,除非嬷嬷老糊涂了,不然不会派你去烹饮子,你能做的无非就是端茶递水,这是咱们侍茶序最基础的活计。”

    宝灵儿清了清嗓子接着道:“这端茶递水,说易也易,说难也难,首先一点就是侍候前不饮不食,防止在大人们面前嗝咯儿,或者身沾荤腥气味,扰大人心情。第二点最为重要,看我手势。”

    说着宝灵儿开始了她的无实物表演“先是双手捧托,再是右指扶杯,左指托底,不可使掌心触杯,不可抓杯,更不可触杯口”

    “……”

    阿篱听着她絮絮叨叨说了一路,从礼仪说到了点茶,甚至说到了几种常见饮子烹调,阿篱听得囫囵吞枣,好在她有制香的基础,对这些程序化的步骤一点即通。

    另外她觉得宝灵儿各项倒是都学的扎实,纵然无缘进宫门王府,凭借自己学来的手艺做点什么也算学有所成。

    两人被领到嬷嬷面前,已过午时,仲秋的凉意还未及侵染阳光热烈的午间,两人都略微出了薄汗。

    嬷嬷怪异地盯了一瞬宝灵儿,“你怎么凑过来了?我不是只让好颜叫叶深篱过来?”

    说罢,她捏着帕子在面前挥了挥,突然靠近两人的颈间嗅了嗅,堆得满脸嫌弃指着宝灵儿:“一身汗臭,你可千万别挨近宴场。”

    又指着阿篱:“找个隔间收拾好自己,待会去御膳堂帮忙。”

    宝灵儿不在乎道:“我不过是江湖救急帮她补足了奉茶礼仪,这就走。”

    阿篱也是佩服宝灵儿对任何中伤的言语都可以置若罔闻,她连忙扯住宝灵儿的袖子,对嬷嬷道:“这个园子我不熟悉,嬷嬷允宝璐带我去隔间吧。”

    嬷嬷不耐烦道:“快去快回,别误了事。”

    更衣的隔间内,阿篱从荷包中取出一小盒香膏,替宝灵儿抹在耳后。

    “这是引露香,能吸附汗渍,保持干爽。”

    “喏,这个便送你。”她说着将香膏置于宝灵儿掌心。

    宝灵儿惊喜道:“这样的东西哪里买的,我怎么没听过没见过?”

    阿篱笑道:“那当然啦,这是我制出来的,我起的名,你要去哪里买到?”

    “嘿!”宝灵儿竖起拇指赞叹:“没想到你会制香,现在京中品香盛行,那些文人爱香成癖,你若是在香市设个铺子,也能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嗯。”阿篱点头:“等我熟悉香市行情就能专心去做了。”

    待更了衣,收拾齐整,宝灵儿不想见到嬷嬷,果断拦了顶青蓬小马车准备离开。

    上车前她板起脸对着阿篱,阿篱以为她还有什么要紧事要交代。

    结果只见她满脸郑重道:“徒儿,为师虽然只做了你半日的师傅,然则你今日惹出祸事,也千万莫要把为师供出来。”

    阿篱听完“噗嗤”笑出声:“那不能够,出了岔子全赖你!”

    宝灵儿顺势蹲在车辕上拍她的肩:“嘿,听说你还有个侍女住在西下房,你敢赖我我就把她拐走。”

    “你!”阿篱一向伶俐的口齿突然失灵,这个宝灵儿可真是,行事作风处处在人意料之外。不过,与她插科打诨几句,一直萦绕在胸口那股紧张的郁气,也随之消散了:“好了,好了,嬷嬷该找我了,我先去忙啦。”

    整个下午,阿篱都奔波在膳堂与宴场之间,她没有进入宴场的资格,被两头支使着传物或是传话——事实证明先前担心的侍茶环节确实轮不上她。

    夜幕低垂,圆月自远山悄然挂上树梢,宴场方向丝竹笙管,没有一刻停歇,宴殿灯火通明,高楼池榭,烟柳花树,无一不被金玉华光烘着。

    阿篱站在这一侧,与宫宴大殿隔着整个金明池,此时池面浮光跃动,倒显得眼前盛景不太真切。阿篱在家时就听闻长安城中秋节,家家萧管、户户歌弦,此时遥见长安城富贵到极致的皇家宴饮,不过弄盏传杯,歌舞升平,反而喧闹落俗,白白辜负了玲珑月色。

    倒不如在家时,吃蟹观潮,拜月会友,秋光如许如霄汉。

    不等她在原地生发感触,当班的赵掌事又指挥她们这一拨十二名女使各托一捧琉璃托盘。

    “每人送的六盅梨桂玉露,到殿前交给宫女,路上有人搭话勿要搭理,送完立即回这里勾你们的记档,记清楚没有!”

    “记清楚了!”众人答。

    然而行至半道却出了意外,一名侍女慌慌张张地擦着队伍跑过,阿篱站在队尾,被她结实地撞了个趔趄,她惊呼一声稳住手中的托盘,好在盛饮子的玉盅下宽上窄,每一盅都稳稳当当安在原处。

    撞她的女子甚至未有告歉便匆匆跑走了。

    “没事吧?”

    “没事吧!”

    余下女使围上来关切地问她。阿篱仔细检查了盅沿并未撒漏,冲大家摇了摇头。这夜园中处处点着灯,饶是这样她也并未看清撞自己的人什么模样,只觉得穿着服饰十分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今日确实处处忙碌,要送的饮子也没有出什么纰漏,阿篱便没有多想,一行人顺利将东西交给殿前早就候着的宫女。

    “怎的如此磨蹭,里面都催了两次了。”一名大宫女模样的质问她们。

    “对不住,是我在路上不小心被人撞了。”阿篱不欲牵连到其余女使,主动开口道。

    大宫女喝道:“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同你们掌事说换人来,都下去吧。”

    “是。”

    回去的路上,其余的女使倒是不住声地安慰她:

    “唉,这个事我们都看见了,怪不得你的。”

    “就是,今日本来就缺人,还不住地撵人,咱们剩下的不是更有的忙了。”

    “别担心,你是初来乍到,表现不会计入考核的。”

    阿篱惊讶地看着这个认出她“初来乍到”的女使:“你如何知道我是新——”难道今天的表现有这么差劲?

    还未说完,这名女使一本正经道:“你这张脸想让人不记住很难的,认识一下,文书序的何朝舒。”

    其余的女使也向她介绍自己,大多同是校礼监监生,也有从王府内宅指派过来的。

    回到御膳堂这边,阿篱与掌事说清楚缘由,掌事也无可奈何,只吩咐她回去路上小心,便忙着继续调度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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