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挪腾回校礼监,宝灵儿与丹音还未离开,几人又惊又吓,手忙脚乱地给她清理伤口又抹了药。

    很快天色暗沉下来,几人不得不告辞回府,宝灵儿说会帮她给嬷嬷告假,让她安心养伤。

    阿篱只觉头晕脑胀,昏沉睡去了。

    因着伤口在膝盖弯至小腿的缘故,为防止无意中曲起膝盖,她只能趴在床上,这个姿势睡久了极不舒服,伤口也不间断地牵动着脑袋一并抽痛,还未入睡多久便醒了过来。

    屋内仍旧掌着灯,显得外面院子黑漆漆的,青钰趴在她的床弦合着眼。

    一片寂静之中,她竟听见屋门方向发出“笃笃”的声音,是有人在敲门?这么晚了会有谁来?

    青钰一向睡得浅,她方听见声音醒了过来,向阿篱打了个噤声的手势便走向外间靠近门边。饶是她走的轻,外面的人似乎也察觉有人来了,又敲了敲门。

    “是谁?”青钰问得小声。

    “青钰姑娘,我是照影”外面的人悄声答。

    青钰走出去重新掩上门问道:“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

    照影客气地同青钰说:“公子有话想当面问叶姑娘,请叶姑娘往云府一趟。”

    “姑娘已经睡下了。”青钰望了一眼紧阖的院门,狐疑地盯着照影:“你是怎么进来的?”

    “对不住姑娘,公子不希望惊动人,所以我是轻功翻进来的。”

    轻功,青钰琢磨着这个经常从说书人口中听到的词,估摸着面前的人是不是在诓她。

    “姑娘,烦你叫醒你家小姐,公子寻她真有要事。”

    “今日不成,姑娘不便出门。”

    照影依旧不依不饶。

    青钰忍着不悦:“姑娘今日受了重伤,真的出不了门。”

    刚说完扭头便看见阿篱颤颤巍巍地靠过来,她连忙去扶:“姑娘你怎么下来了,伤口再渗血可怎么好。”

    伤口确实很疼,但是阿篱方才福至心灵,想到了一些重要的事,而且这件事告诉七殿下最好,她道:“我也正有事同殿下说,走吧。”

    到了云府大门,仍有和昨日一般无二的异样感,她正欲下车,照影制止了她,直接将马车赶了进去,又命人抬了软轿将她送至内院花厅。

    青钰扶着她走进去,室内灯烛明亮,萧七从一架紫檀边嵌牙罗汉插屏后首走出来。

    “见过殿下”由于阿篱腿上带着伤,她此时只勉强地站着,连最简单的屈膝礼都无法行。

    萧衍正奇怪面前人较先前的谨小慎微多出些大胆来,突然发现她别扭的站姿和被青钰撑住的身体:“你受伤了?怎么搞的。”

    他连忙用眼神示意青钰将人扶到一旁的圈椅坐下。

    “多谢。”阿篱抬手将纱笠取下。

    “腿是今日入宫被鞭责了。”她压着腿缓缓坐下去:“殿下先说寻民女何事,民女也有事告知殿下。”

    萧衍坐在另一把圈椅上,凛声问:“何人动的刑,因何被责。”

    “这与民女说的事有关,殿下不先说自己的事吗?”

    “不急,你先说。”

    “哦。”阿篱应道:“昨日中秋宴,殿下不是在芙蓉园外遇到我了嘛,其实我原本被派在园内送茶汤,那个茶汤就出了意外——”

    “嗯。”萧衍打断道:“所以光禄寺在宫内对你用刑?”

    “是,不过不是光禄寺掌的刑,而是四殿下。”阿篱垂着眼睫,继续道:“其实我原先并未发现那个撞我的女使有什么不妥,是今日审讯的时候,有人记起那人衣裳上有芙蓉卷草的纹样,四殿下听完也不对劲,甚至未在接着审下去。”

    “后来我回去才想到,前两日被召去过四殿下的东麟王府一次,他府上的女使的穿的衣裳就是这个图样,而且也是粉色。”

    萧衍冷着声音接过她的话:“所以你是来告诉本王,这个事可能是萧昭做的?”

    阿篱明显觉察出他清冷的声线较之前多了一丝怒气,陪着小心道:“是。”

    萧衍问她:“那你是知晓那盅下了足量火荨汁液的饮子会被本王喝下,还是无论那大宴上的谁喝了都好?”

    阿篱先是被他问得发懵,是他喝了?他有没有事?哦,看他现在坐的端端正正应该是没事。

    随后她想,怪不得上面得瞒着这事暗暗地察,皇家威重,兄弟阋墙的事传扬出去确实不好。

    不对,萧七怀疑这事是她做的!她都不知晓什么是火荨,为什么萧七会怀疑到她头上?还是谋害皇亲这样的大罪!她看起来是嫌自己命长的人吗?

    此时阿篱的沉默无异于在萧衍的心上点火,他黑瞳沉沉,下颌紧绷,似乎极力忍耐着什么,大掌越过两人中间的方漆案桌,一把掰过阿篱的脸,定定地凝视着她的眼睛。

    青钰吓得立马跪下乞饶。

    其实阿篱觉出萧七并未使力,他似乎只是为了让自己与他对视,但是她此时满心填满莫名其妙与委屈。

    昨日挨撞,今日被鞭打,现在又莫名其妙被疑心,她委屈地撇嘴,含混地说:“你为什么会怀疑我?明明你昨日还很好,今日一早还给我送了蟹,到晚上就怀疑我要害你,我害你做什么,我哪来的胆子害你,我也从不认识什么火荨水荨的,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啊,你们都来冤枉我。”

    她越说越委屈,憋红了眼眶,腿也十分的疼,萧衍原先捏住她下巴的手顺势向上,替她拭去眼角的泪:“别哭,我不该还没问就疑心你。”

    “还有那蟹是昨晚就要送你的,只是我回宫后便火毒攻心,昏到今日一个时辰前才醒。”

    阿篱一时哑然,向圈椅后方靠过去自然地远离他的手:“这毒是不是很厉害,殿□□内余毒可清干净了?”

    “嗯。”萧衍将手收回,淡漠道:“火荨只有北域的极寒之地生长,传说在北域风雪中迷失的旅者会因为寒冷不自觉的靠近这种植物,然后吃下它。”

    “随后那人便会觉得身临阳春三月,沐浴暖阳。其实是火毒攻心灼烧肺腑,死前产生的一段幻觉罢了。”

    阿篱蹙眉:“这么厉害的毒,殿下怎么……只昏迷了一日。”

    “你嫌少?”萧衍不悦道:“可惜本王命大。”

    阿篱:……

    “民女的意思是,寻常人沾了这种毒可能会死,殿下似乎异于常人?”

    “本王曾在华山修武,自然有法子将毒逼出来。”萧衍不以为然。

    跪在地上还未起身的青钰这时颇为兴奋地抬起了头。

    华山哎,那可是江湖中人人神往的地方。

    青钰从小做的是阿篱身边的侍女,然而她自小便爱仗剑天涯的江湖。

    姑娘自小不爱女红——甚至姑娘的女红烂的彻底,连她这个毫无兴趣的都比不过,因此姑娘的绣活要占据她的大部分时间。

    但还是抵不住她缠着姑娘给她念话本子里快意恩仇的故事。随着年岁见长,故事愈发根植在她的内心深处,成了某种执念与渴望。

    现在,眼前就有一位华山归来的,这叫她怎么能不激动。

    萧衍显然也注意到了青钰的异样,他叫青钰站起身来:“你有话要说?”

    青钰舔了下嘴唇,看了看阿篱,见姑娘冲她小幅度点了下头,她便开口道:“殿下,奴婢想同您学个一招半式,就是您在华山上学的那些,随便教一教奴婢,或者您点拨两句。”

    阿篱是知道青钰从来都有些武痴的,只是没想到这厮这么大胆,敢直接让七殿下教她。

    果然,主仆二人听见萧七殿下冷冷地回绝:“不行。”

    青钰简直痛心疾首。

    “不过。”萧衍话音一转:“照影也是华山拜的师,本王让他送你些书先看着,你有不通的地方去问他。”

    “谢七殿下,七殿下在上,受徒弟一拜。”青钰跪得干脆,应得铿锵有力。

    萧衍抗拒地比方才更明显:“莫要拜本王,要拜去拜照影。”

    说完他打了个呼哨,照影推门而入:“公子有何吩咐。”

    萧衍指着青钰:“你收她为徒,现在起你做她的师傅,教她些护卫的本领。”

    照影领命称是,青钰便欢天喜地跟着她的照师傅推门去了院中。

    留在圈椅上的阿篱:……你家小姐还需要你扶着才能走啊喂!这就有了师傅忘了小姐?

    萧衍这时却没头没脑的向她问了一句:“你想学武功吗?”

    阿篱稍一错愕:“民女也可以跟着照影学?”

    “如果你想的话”萧衍道:“本王教你。”

    “谢殿下”

    “民女不想。”

    她可想不到自己何时用得上武功,难道半夜翻别人院子的时候用?她还有一点畏惧的私心是,习武总是要受伤的,她是个不怎么能忍疼的人,而且一痛就止不住流眼泪,若是习武会把眼睛哭瞎的吧。

    萧衍只道:“不想也好。”

    “殿下还未说明找我来有何事。”阿篱觉得已待了许久,先时透亮的高柄烛台上灯花都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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