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阿篱照例往景明宫当差。

    虽然这几日她连见萧衍一面都难,还是将大皇子留给她的大氅带上了。

    总归留个字条给萧衍就行。

    没想到早间她刚踏进景明宫的大门,萧衍骑着马正好与她遇上。

    她展颜一笑:“几日不见你了,大理寺的案子了结了吗?”

    “还未了结。”萧衍翻身下马,将手中的缰绳递给照影,朝阿篱走过来。

    “那你怎么有空回这里?”阿篱疑惑地问。

    谁知萧衍并未回她,而是盯着她怀中抱着的大氅,“这是何物?”他观其颜色大小,不像是女郎的东西。

    “哦。”阿篱将那衣裳送到萧衍的怀中:“昨日宴会上大殿下给的,麻烦你帮我还回去啦。”

    萧衍突然顿住步子,脸上少见的浮现难以置信的神情,阿篱见他眼下乌青,想必几日都未能好好入睡,不由得担忧地抬手抚上他的脸。

    萧衍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是说,这衣裳是大皇子的?”

    阿篱不明白他为何不高兴,猜他大概是劳累过度情绪不好,耐心地同他解释:“昨日宴会出了点岔子,我和青钰撞见吏部的那位曹侍郎轻生,下了池子将人拖上来,后来大殿下大概看我衣裳湿了太冷了,好心将自己的大氅给了我。”

    “对了,是青钰同我一起的,我一个人可拖不上来一个大男人。”她笑道。

    萧衍听后面容中的愠色中更是多出几分锋利的寒芒,他只“嗯”了一声作为回应,越过她快步朝书房走去。

    阿篱费解地询问后首跟上来的照影:“你们主子在大理寺受欺负了?”

    照影方才牵着马去马厩了,并未听见二人的对话,他也疑惑地挠头:“怎么可能,主子除了没有整觉可睡,一切都如常啊。”

    上午萧衍在景明宫的书房,一直埋首在书案中,阿篱原本待在一贯坐的南窗下的长案前,心烦意乱地翻了会史书,书中的内容却完全进不去脑子。

    她徐行至萧衍的书案一侧,拿手指拨动他案首玉雕笔筒内的笔,试图引起他的注意。结果萧衍完全不受影响,仍旧翻阅案宗。

    她又挪动那方砚台,指着他面前纸张上的字道:“萧衍,你这墨都渴了,我帮你研墨吧。”

    “嗯。”他头都未抬。

    阿篱一手扶着墨条打着圈,一边看他手中的卷宗,惊讶道:“这狗官贪墨了这么多,竟然连他的门客都看不下去了。”

    “嗯。”他还是只有这一句。

    阿篱忽的就不想理他了。

    她将磨好的墨条搁在砚台边,复回南窗下坐着,翻开方才的史书,好在这次能看进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那侧的萧衍开口问:“你昨夜见到柳若眉了?”

    “嗯。”她想,谁还不会嗯了。

    “搞清楚柳若眉和那人的关系了吗?”

    “嗯。”她惜字如金。

    “可有遇到困难?”

    “没有。”坏了,多说了一个字,她在心内抱怨自己。

    “这次贪墨案和上次失玉案收回的银子,我欲用以并购京郊富户手中的地。”他接着道:“最近在同户部推动这项事。”

    阿篱蹙眉望着他,“户部能一心助你此事?这不是正动到他们的头上了?”

    “嗯。”他点头,心内腹诽,就知道提这项事她便会搭理自己。

    萧衍接着道:“阻力重重,但流民之患不得不防。”

    “……原来你收地是要赁给百姓。”阿篱突然觉得自己方才同他使小性子有些可笑,她垂头不再言语,正读到书中“春燕归,巢于林木”一句,心内酸涩不已,怅然叹息。

    不知何时萧衍站在她的身后,抚上她的肩,“午时了,一同用饭。”

    “好。”阿篱阖上书,两人似乎已然忘却早间的怏怏不乐,携着手往饭厅走。

    下午阿篱照旧随着照影修武,萧衍将那件大氅带上自行往宫中去了。

    下值后萧衍却又出现在景明宫殿前的白玉阶上。阿篱同青钰互相给对方捶着快要断掉的腰,她转过书房的廊柱,一眼便看见候在殿前的人,小跑着到萧衍面前:“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一直在书房。”他补充道:“从宫中回来一直在书房。”

    “咦?”阿篱歪着脑袋看他:“大理寺那边呢,你偷闲了半日?”

    “没有,事情带过来处理了。”

    “哦。”阿篱点头,心想果然萧衍是不会偷懒的。

    “可你在这边多有不便吧。”

    “嗯。还好。”他说着牵起阿篱的手:“送你回去。”

    阿篱没想到萧衍所谓的送她回去,是两人骑马回去。

    景明宫正门前的石道上,阿篱看着早间见到的那匹马,它的鬃毛黑亮光滑,健硕的马背线条彰显不羁与野性。

    “我从未骑过马。”阿篱紧张道:“你待会可得扶好我。”

    “追风脾性不坏,别担心。”萧衍说着将人抱上马背,旋即翻身上马,从身后单手圈她于怀中。他一抖缰绳,追风兴奋地踏着马蹄,抬首嘶鸣,如离弦之箭一般射了出去。

    城中无法纵马,二人由常乐坊附近的宣化门出了京城,沿着城墙跟转了小半圈,赶在城门闭鼓之前回到城中。

    阿篱体验了这风驰电掣的半个时辰,眸中兴奋的光芒熠熠闪烁,嘴角一直上扬着。萧衍在长街上将兴奋不已的她抱下马,轻笑一声道:“你果然喜爱骑马。”

    阿篱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只是从未体验过而已。”

    “怎么突然想到带我骑马?”

    萧衍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若是在广袤草野间骑马,是不是更吸引你?”

    “不知道啊,我也没体会过。”阿篱笑望着他:“你今日怎么一直怪怪的。”

    萧衍薄唇紧抿,阿篱便竖起指头历数:“从早上起就不对劲,突然出现在景明宫,你明明近日忙得紧。”

    她又竖起一根指头:“上午还生闷气。”

    “下午不去大理寺竟然还留在景明宫。”

    “方才又带我骑马。”

    她竖着四根指头摆在萧衍的面前晃,“交代一下,今日是怎么了。”

    “待会告诉你。”

    阿篱在他的话间竟然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暮色笼着长街,临近城门的街边少有光亮,景物朦胧。萧衍拥着她将她抵进一旁静谧的巷子,倏然倾身下来用他的唇轻轻拂过她的,落下如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

    阿篱只觉得一片软羽擦过自己的唇畔,她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偏偏她的后腰抵到凸起的一块墙面,她向一旁微微挪了挪身子。

    “别动!”他呼吸逐渐加重,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侧。

    他盯着怀中姑娘红扑扑的小脸,红的要滴血的耳珠,氤氲着水汽的双眸,默默将自己的掌心抵在她的后腰,隔绝嶙峋的墙壁。随后忍无可忍,再度凑上前含住少女鲜妍的唇瓣,趁着她怔愣的瞬间,灵巧地撬开她的牙关,贪婪地攫取她的气息。

    好半晌,在阿篱几乎快要窒息的时候,他终于放开了她。

    “小篱。”他眸中的漆黑深不见底,语调带着不明显的颤音。

    她极力平复自己的呼吸,别过脸不去看他。

    秋夜的寒凉似乎无论如何也无法在两人间撕开口子,她抬手将男人向后推,“你好热。”

    寂静在两人中间蔓延了片刻,萧衍垂着头,像做错事的孩童:“抱歉,你别讨厌我。”

    “没有。”阿篱伸手主动拉住他的手,“就是太突然了,下次至少要预告一下吧。”

    “嗯。”萧衍得寸进尺:“现在就是下次好不好。”

    “啊?”她猛地摇头:“不行不行,我脑袋还晕乎乎的呢。”

    “好吧。”他遗憾地捡起巷口追风的缰绳,回首问:“那明日?”

    “萧衍!”阿篱羞愤地捂着脸:“你还是别预告了!”

    两人并排行在长街上,街面两片梧叶在风中追逐环绕。

    “萧衍。”

    “嗯。”

    “所以你今日怎么了?”

    “想你了。”

    人间凉夜静复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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