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修把祺安带回了林府,姜望舒没多问什么,确认祺安无碍后,让阿翠先送祺安回房休息了。

    祺安支走了阿翠,锁好门后,小心翼翼脱了衣服。

    伤口在右臂,不长,但是很深。白天祺安用衣巾紧紧裹住了伤口,血才没渗出来。如今想要上药,就得连着粘在衣巾上的血肉一起扯下来。

    祺安用力一撕,嘴都疼白了,额头直冒汗。

    好不容易清理好伤口,又敷上药,祺安整个人几乎痛得快虚脱。

    祺安想起下午偶然遇见的那人,有些感慨。

    没想这么快动手的,不过既然遇上了,祺安也不会让他多好过一秒,毕竟多活了这么多年,也够了。

    祺安躺在床上,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心里不知怎的,竟有些发堵。

    如今,知道她真正身份的人,一个接着一个都被她亲手处理了,那些知道她身份又待她好的,也早已消失在她的生命中。

    不对,祺安想到一个人,林楚修。

    或者说,是曾经的林楚修。

    —— ——

    林楚修躺在床上。方才看见祺安在街上喂猫的那一幕,让他想起了位故人。

    小猫,小姑娘。

    深秋,山野间秋风轻拂,落叶随风飘飞,零落满地。十三岁的林楚修跟着武师父上翠微山看望故友。

    听说师父这位故友名唤息尘,长居山林。前些日子下山云游时救了位小姑娘,小姑娘无亲无故,浑身烧伤严重,息尘师父寻了好多户人家都不愿收养她,便自己带在身边了。

    说起来,要不是怕小姑娘没个同龄人说话,武师父也不会带林楚修上山。

    简单问了息尘师父几句好,林楚修便被打发去陪小姑娘玩。

    小姑娘个子不高,十二三岁,穿着宽大的墨蓝色道袍。

    因为身上还带着伤,需时常换药,只能穿些宽松的衣服。

    她戴着帷帽,檐边下垂的却不是薄纱,而是白布,严严实实遮盖住了全脸。

    林楚修看见她的时候,她在后山勤勤恳恳照料草药。

    有好事的农家小孩跑上山来玩,对着小姑娘指指点点,也不靠近,仿佛她是什么吃人的鬼。

    小姑娘也不害怕,抄起手边棍子就要去和对方打一架。

    林楚修突然想到曾在街边看到的一只小猫。

    即便浑身是血,即便已经害怕得瑟瑟发抖,可在面对伤害它和同伴的施虐者时,它还是努力站在其他小猫面前,一副龇牙咧嘴永不服输的模样。

    林楚修救下了那只小猫,如今也想救她。

    之后一有空,林楚修便央求着武师父带自己上山,他每次都带了许多好吃的好玩的送给小姑娘。

    起初小姑娘还有敌意,后来渐渐地,也便不排斥林楚修的靠近。

    他们一起在翠微山看日落,一起摘草药,一起回击欺负小姑娘的小孩,一起满院子地追蝴蝶。

    可林楚修没见过她的样子,也没听过她的声音。息尘师父说她吸入了太多的浓烟,伤了嗓子。

    没过多久,息尘师父便带着小姑娘去寻另一个旧友。

    据说那位师父有着一双妙手,能够帮助小姑娘恢复样貌和声音。

    后来,息尘师父没了下落,连带着小姑娘一起,消失在那场秋风中。

    再后来,林家出了事,他也再没有那么多的热情去靠近一个另一位小姑娘。

    他还记得小姑娘的名字,那是她一笔一画写在他手心的。

    林楚修抬手,在虚空中缓缓写下两个字。

    祺安。

    —— ——

    林楚修记挂着凶手受伤的事,第二天一大早,他便带了人去摸查药铺子,一队人分三路摸查。

    寒风呼啸,云朵参差低垂,显得厚重压抑。

    凶手受的是刀伤,且伤势严重,用的药与寻常百姓刀伤所用之药必然有些许差别。

    宁城治安一向很好,很少有用刀伤人情况出现,因此很容易就问出来了。

    药铺老板回忆着:“是有这么个人,来拿了几副药,都是用于刀伤,还有些活血化瘀的。”

    林楚修:“先生可还记得此人模样?可有将伤处给先生看过?”

    药铺老板摇摇头:“她直接来抓的药,也没药方子,左右是个姑娘,懂点医术也是自然。”

    林楚修有些吃惊:“姑娘?可有什么特征?”

    药铺小二抢话:“个子不高,模样甚好。”

    林楚修一时有些语塞,这算什么特征?

    药铺老板回忆道:“她拿着包袱,像是刚进城的。”

    林楚修一愣,刚进城就来拿刀伤药?

    有蹊跷。

    林楚修不敢怠慢,看向老板:“她那张药单可还在?”

    药铺老板回身去翻看昨日药单,林楚修背靠在药台上,等着。

    突然,药店小二指着门外一个人:“就是她!”

    林楚修猛然抬头便看见了祺安。

    她今天换了身衣裳,烟绿纱裙,外身也换成了深蓝色披袄。

    好像才和旁人说了什么笑话,笑意还留在脸上,眉眼弯弯,明丽动人。

    她看到林楚修,有些眼前一亮:“林二哥哥?”

    姜望舒跟在她身后,也是一副浅笑的模样。

    竟在此瞧见林楚修,姜望舒也有些疑惑。

    林楚修来不及向姜望舒问好,看着祺安,开口问道:“你昨日拿的是刀伤药?”

    祺安乖巧地点点头。

    林楚修有些意外:“你懂医术,还会使刀?”

    祺安有趣:“哥哥这是审犯人?”,偏了偏脑袋,想了想:“会使刀,医术略懂。”

    姜望舒听见这几句话,心下了然,笑着帮祺安解围:“昨日那贼人使刀想要伤害小夏,结果误伤了自己。小夏心里过意不去,就来买了药。不过小夏昨日没带什么钱,只买了几副药,我怕不够,便带着她再来买点。”

    林楚修早上从林卿安口中知道昨日到底发生了何事,不觉有他,于是转头对着药铺老板:“既是她的药单,便不用找了。”

    离开那家药铺子之后,林楚修在城内药铺询问一圈,发现除了祺安之外,竟没有一个人去买过刀伤药。难道凶手在宁城有内应?如果是这样,想要抓住凶手就变得更棘手了。

    北柯带回了徐栦城被害者的信息,林卿安接到消息也赶往府衙。

    北柯:“徐栦城内8名死者均为男性,职业不同,年龄不同,据调查,这几个平日里都没什么交集。这8名死者,身上伤口都是九节鞭痕,也都是死前被挖的眼睛。据每起案件的发现者称,被发现时只有死者,没有看见第三个人。死者家属也都声称家中并未发现任何异样。徐栦城那边甚至查不到凶手动手地点。”

    林卿安若有所思:“都是男人,又在生活里毫无交集,凶手难道是随机杀人?”

    周捕头:“随机杀人的话,女子不是更容易下手吗?”

    林楚修沉思:“他挖走眼睛一定是不想让死者看见什么。”

    周捕头:“会不会是因为怕死者看见自己的脸,所以先挖了眼睛,再杀人?”

    林卿安:“只有怕活人看见自己的脸的,人都死了还怕什么?”

    北柯:“万一没能杀死这个人,又万一看过自己的脸,不就暴露了?”

    大家没人接话,毕竟这些都只是没有证据的猜测。

    林楚修:“前日城外和昨日城内这两具男尸呢?”

    北柯:“与徐栦城死者一致,身上都是九节鞭痕,也是死前剜眼。”

    周捕头:“现在会九节鞭的人可不多。”

    北柯焦灼道:“凶手受了伤,进了宁城不先去疗伤,反而去杀人。如果是城内有故意包庇凶手的人,那就麻烦了。”

    林卿安对下面的人:“再仔细查查死者之间的关系,其余人加紧对城内客栈流动人口进行调查,发现身份可疑的立马上报。”

    侍卫们纷纷应下。

    众多疑虑萦绕在他们心口,久久散不去。

    为什么挖走眼睛,究竟是不想让死者看见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九节鞭?明明杀人刀更顺手。

    为什么是这十个人?究竟是他们有着不为人知的关系还是随机杀人?

    为什么到现在都一点线索也没有?

    凶手如今就躲在城中,而他们却找不到更多线索。

    没有更多线索就无法继续调查,太被动了。

    林楚修无奈地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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