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子昱将陵今游轻轻放在榻上时,她果如他想的那般,当即气闷地转身,只拿圆润的后脑勺和脊背对着他。

    剑修一向抿着的冷漠唇无意露出温柔的笑意来。

    可怎么办好?如今她随意一个动作,他都喜欢得无法自拔,恨不能再加倍地、狠狠蹂~躏她。

    但不想吓着他的小猫,方才在镜水峰他确实越界了,因而他如往常一般,将这危险的臆想锁进了内心深处。

    “生气了?”冉子昱指尖轻抚她随意铺散在枕上的绸缎似的长发。

    陵今游气得哼哼:“你总是这样,不听我的,只顾自己高兴。”

    虽然如此,她也清楚,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也有很大可指摘之处,因为她对冉子昱的拒绝其实十分不到位,本质上与放任没有两样。

    可是说出“不喜欢他”这种谎言已经耗尽了陵今游几乎所有精力,冉子昱喜欢她,她又何尝不恋慕这个少年?

    狠心推拒他,简直残酷,也比看起来艰难。

    没有人能懂这种痛。

    可是有什么办法?她不能不负责任地接受他,将他们两个亲手永别的深渊。

    陵今游眼眶湿润,无声地淌下泪来,泅湿了枕头。

    冉子昱轻轻抚她脸颊,见那闪闪的泪光不由怅然一叹。

    “别哭,我错了,下次一定叫你同意。”

    陵今游拍开他的手,嘟囔:“下流,谁跟你下次。”

    “游游,”他用低沉的、略带嘶哑的嗓音问,“真的不可以喜欢我么?”

    “不可以。”

    “真无情。”他问,“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么?你真有喜欢的人了?”

    “不准问。”她将脸埋进被子里,声音发出来闷闷的,“快走,我要休息了。”

    冉子昱终究没逼她,擅作主张吻了吻她的发,俄而离去。闻着他渐行渐浅的背影,陵今游无声地长长一叹。

    ——

    从前,冉子昱或许还能确信陵今游心里至少是有点他的位置的,可现下他也有些动摇了。

    他们之间似乎横亘着一道巨大的鸿沟,且这道天谴的距离与深度与日俱增,他感到与陵今游越来越远。

    而对岸,有人即将带走她。

    此时此刻,这个人正站在镜水峰下,含笑望着他,显然恭候多时。

    自从陵今游在皇宫死去的那夜起,冉子昱再没有见过苏见川,一别数十年,转眼间他从一个瘦弱的孩子长成了风度翩翩、俊逸出尘的少年郎,身量甚至比苏见川还要高上寸许,至少在相貌、才华与气势上,他已完全不输这个在皇都炙手可热的三王爷。

    虽然自认冉子昱是强悍的情敌,但苏见川仔细端详对方后,也无奈承认陵今游眼光确实好。至少目前看来,冉子昱除却性格沉默冷漠外,已是无可挑剔。

    “刚送她回去么?”苏见川背负双手,记着自己的人设,继续用长辈的眸色慈爱地望着他。

    面前的人还是他的舅舅,可是冉子昱笃定有什么变得不同了,而引起变化的原因,就是陵今游。

    他沉默颔首,算是回答苏见川的问题。

    舅甥二人虽然认识多年,但实在没什么交集,甚至不曾好生交谈一次,加之如今因为微妙的关系暗地里已将对方划入敌人的范围,因而苏见川也懒得寒暄,单刀直入:“你师父他们要如何处置今游,你可有听说?”

    冉子昱摇头,苏见川便扯出一个略带得逞的微笑:“本王估计,他们会以将功抵过为由,让她去玉阙牙谷秘境将千足带回。”

    “玉阙牙谷?”

    “哦,看来她没说呢。”苏见川想起陵今游,无奈一笑,笑意里尽是宠溺,“千足妖道,我想是在那秘境内。”

    【违规警告!】

    苏见川早已习惯脑海中这尖锐的警报声,气定神闲道:系统,你可听仔细了。我说的是“想”,是推测,并不是确定,那自然算不上剧透。

    系统说:【宿主你又在试探规则底线。】

    苏见川漫不经心地说:你就说我犯没犯规吧。

    系统最终选择了沉默。

    苏见川笑意更浓,继续对冉子昱说:“昨夜行清子与云从彧为你剑拔弩张,其实他们有很深的师兄妹情,千足给你爹下的毒几乎毁了他作为修士的尊严。

    “虽然今游作为一只没有作过恶的妖族,让她千里迢迢赶赴玉阕牙,于情于理并不合适,但为了云从彧,行清子也一定会开口,条件想必就是给今游必要的自由。”

    冉子昱知道此人来意定不善,语气较平时还要冷淡:“舅舅想说什么?”

    “本王想说,你决不能让她去。”

    苏见川在等冉子昱问“为何”,可他显然小看了冉子昱的心性,万万没想到面前这个将将十六的少年,思路十分清晰,反客为主的,阴沉着脸问:“舅舅你不是亲手剖过她妖珠,为何现下对她犹如故友般亲密?你这样,只会让外甥我觉得你伪善至极。

    “怎么?舅舅是觉得妖珠没挖干净,还想逮着她继续?你不会私下里已经和湫阳子前辈谋划好如何动手了吧?就像十年前那样。”

    冉子昱寥寥几句俨然狠狠将苏见川的伤疤揭开,还狞笑着往那血淋淋的血肉上撒盐,疼得他反而笑出声来:“原来那晚你在啊?”

    “是,我亲眼看见你与湫阳子将她按倒在地,活生生切开她的……”冉子昱眼前几乎一黑,饶是经历过生死之战的他,回忆起当年二人残害陵今游的场景,也根本没有勇气继续。

    他以一声内疚结束说:“我只恨当时自己不够强,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再次被那样残酷地杀死。”

    苏见川何曾不是这样痛苦?

    他知道自己心狠手辣,不达目的不择手段,为了如今这个地位,他手上已不知沾染多少鲜血,可那些惨死的——挡路碍事的,还是无关受牵连的,他都不曾怜悯。

    可嗜血的代价来得也快,当他恢复记忆,知道自己手刃了喜欢的人时,滔天的愧悔当几乎将他杀死。

    他在房中摔了一切能摔的,将其内砸得面目全非!不吃不喝了整整五天,才在某一刻想通:陵今游还没死,我还有机会。

    藏在袖子里的手下意识攥紧,苏见川勉强调整好心态,重新开口:“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她都已经原谅我,你又何必挂心?”

    冉子昱了解陵今游,当即嗤笑:“她虽不至于是耿耿于怀的性子,但她一向敢爱敢恨,舅舅确定她当真完全不计较了?”

    “呵呵,我比你了解她。”苏见川笑容愈发狰狞,“我与她来自同一个世界,我们之间经历过什么,你一个……”

    【违规警告!】

    【违规警告!】

    苏见川忍着脑海中刺耳的警告声,冷静地对系统说:我没有向角色透露我们来自现世,不算违规吧。

    这一反问让系统安静了一瞬,那个没有感情的机械的声音才开口说:【宿主,你的言辞有意触碰规则边缘,请把控交流尺度。否则系统将强制执行惩戒。】

    苏见川不咸不淡地回:感谢提醒。

    跟耿直老实的陵今游不同,苏见川即便没有恢复记忆,刻在骨子里的商人血脉令他很快掌握系统运行之道,总是能恰到好处地游走于它们规则的模糊地带,系统即便察觉不对也根本无可奈何。

    不过屡次的试探太过频繁,终究会激怒系统。

    苏见川满意地适可而止。

    对于冉子昱而言,这件事甚至不必苏见川开口,早在窥岸之中,有关陵今游的未来,他便细碎地窥见了部分。

    虽然只是匆匆一撇,但他知道,死去的黛山也清楚,陵今游不仅仅只是游魂夺舍那么简单,虽然确实超越了常理,但她十有八九是从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来的。

    那么眼前这个人,想必与陵今游一样,其内早已不是原本的魂魄。

    虽然如此,但冉子昱因信息有限,终究无法参透苏见川前后对陵今游态度不一的原因,只是因为苏见川从前的所作所为,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不能让陵今游跟他离去。

    苏见川此行目的并不是被冉子昱翻旧账,因而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道:“总之她若要去玉阙牙,你务必阻止她,若是可以,劝她一起跟我回皇城。”

    冉子昱冷笑:“凭什么?”

    苏见川不紧不慢走近,面色难得凝重。冉子昱听见他一字一句说:“除非你想让她死无全尸。”

    见冉子昱的脸上如愿以偿露出惊诧之色,他意味深长地拍拍外甥的肩道:“这样一比,跟我回皇城倒是不错的选择了吧?即便你成功劝说她留在太行剑宗,有湫阳子在,谁又能保证她平安无事?

    “回去好好想想吧,我一定比你,更不愿意伤害她。”

    那夜,冉子昱在峰下站到了天明,露水打湿了肩头与发梢,望着远处缓缓升起的旭日撒开金光,为群山青翠铺点薄纱般的光,内心却是一片封存的死水,漏不进半点细微光芒。

    他好像又回到了等待陵今游复活的那段时光。

    愁闷,无望,又茫然。

    忽而,一个声音将顿滞的思绪艰难地搅动起来,冉子昱目光逐渐对焦,缓缓清晰起来的视野中是上官静儿焦急的面容。

    “阿朔!你马上跟我走!”

    “怎的?”

    一股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而当他随上官静儿快速赶至抚霞峰,在软禁陵今游的厢房外,看见同样神情严肃的苏见川时,这种预感便被一锤钉入了心脏之中,血肉模糊,剧痛无比。

    那一刻,所有人都沉默地看着他走上来,行清子叹口气道:“子昱,是师父照看不周。”

    他顺着行清子目光所指,望向房内靠墙、面窗的小桌,冉子昱还记得,前一夜,他便是由此将陵今游抱出去,带她去散心。

    此时,窗户半开着,茂盛的夹竹桃探入好奇的枝叶,将小半面窗格遮去,粉白的花落在那封平整的书信上。

    “子昱亲启”四个娟秀圆润的字,让冉子昱一眼认出出自陵今游之手。

    信封上还搁着陵今游即便洗澡也不舍得摘下的思铃镯。

    冉子昱沉默地将信打开,寥寥两行字,他却看了足足一刻钟。

    “我走了,别找我。”

    落款也无。

    可他知道,他的小猫,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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