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光似蛇,杀气腾腾。

    淮鸦招招致命,地面已经躺了数名骑兵和马的尸体,而郭楼平瘸着腿步步后退。

    淮鸦不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即使自己被刺也要行刺。

    郭楼平怕了,傻子才会跟不要命的人拼命,再神勇的人也有累的时候。

    “围起来!把他给我耗死!”

    当务之急是要拦住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刺客,既然战船是假,那么他自己不用继续待在在江岸边。

    安排骑兵列阵,将淮鸦层层包围,他爬上马,一马当先退到城内。

    然而城中的变故却比假战船还大。

    百姓们表情惊恐,四处逃窜,大街上满是散落的衣物和农菜,好像是突然发生的暴乱。

    郭楼平的军队一出现在城内,便有百姓上前哀求,“大将军!您快救救我们吧!南门、北绒人在打南门啊!马上就要破城了!”

    “将军!元副将已经带人守南门了!派我等来请求将军支援!”

    脑中又是噔一声。

    北绒人的兵力在集中打崇州,要打过来也只能渡江,故而他将兵力集中在北城门,南门兵力薄弱。

    元七先一步收到南门被攻的消息,故并没有追击淮鸦,他紧急点兵,前往加固南门城防。

    群青色军队乌压压一片,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彭德王世子应珣。

    此番他是为督军,主将已经开始攻城。

    他所领一万精兵,游离在主要兵力之外,早在大半个月前就开始往汴州行进。

    他们隐藏在山水之中悄悄移动,让另外主要军队吸引注意,为的就是以迅雷之势,与主军配合一朝出击致胜。

    他潜伏在大霁十余年,基本摸清了霁军数量,北绒的军力不足大霁的一半,他们要想攻城夺池,只能提升单体作战实力,依靠雷霆之势。

    应珣在山头,头顶是避雨的帷帐,他闭着眼,聆听山坡下两军交战。

    北绒的将士们憋了大半个月,浑身都是气力,他光靠听就能听出来哪边的喊声剧烈。

    砰!砰!砰!

    守将不出城,他们只能采用最原始的攻城方式。

    铁水浇筑成的攻门木声声剧烈,这是来自北绒的问候。

    不多时,城门破。

    喊杀声,欢呼声,兴奋声,从他的军队中传来。

    群青色将士高举武器冲入城门。

    元七身边只有不足五千人,南门紧急一战中又损失不知多少将士,他脸上满是血污,而郭楼平的支援迟迟不见踪影。

    “副将,城门破了......郭将军他......”左校尉语气绝望,“江上的战船是假的!郭将军弃城了!”

    “你说什么!”不可置信,元七乍一听甚至觉得滑稽,“区区一万人,郭楼平不战而逃?”

    “郭将军下了军令,不要在此处折损将士,退至荆遥,守泰河。不退者,斩......”左校尉眼中透出迷茫。

    元七愣了一瞬。

    “啊啊!这个鼠辈!”他大吼一声,内心愤懑,极度不甘心。

    手握几万人,却不敢应战,这样的人凭什么做主将!

    但是城门已破,北绒人已在眼前。

    元七瞬间红了眼眶,沉了脸色,语气坚定,“调集将士掩护百姓,能跑多少就跑多少!”

    “末将遵命!”

    元七转了刀,冲向北绒人,他丢了城,丢了元家军的威名,但是他不能丢了百姓。

    雨越下越大了,水汽糊了视线,石砖细缝里的血水换了一茬又一茬,怎么都冲刷不干净。

    应珣拢起华服,踩着血水,踏上城楼,雾羊跟在身后替他撑伞。

    “东角们逃出去的百姓大概两三成,元七的人护送出去了。世子,要追吗?”

    应珣深嗅了一口,“是春天的味道......不追了,没那么多闲功夫。”

    “是。听说这里的酥饼做得很不错,吃起来有种柳叶的味道。世子要不要尝尝?”

    “柳叶有什么好尝的?没意思。”他双手都收在袖子里,看不出喜恶,“春天也是个很没意思的季节。”

    他静静望着细雨,不知在想什么,雾羊也不再开口。

    有下属来请示,“世子,屠城吗?”

    应珣皱眉,厌恶道:“杀完的人丢到江里还是埋土里?等转热了生瘟疫吗?瘟疫你来治吗?”

    下属被责问连忙跪地求饶,“世子息怒!是属下愚钝!”

    “滚。”

    下属悄悄抬眼看雾羊。

    雾羊替应珣下令:“把大霁将士斩首,至于百姓......钱财就算了,人命别闹太过。”

    “是是,属下告退。”

    应珣站的位置依稀可以看见仙龙江,沿着城楼走了一段,一步履轻盈的女子上楼。

    雾羊朝她点头,又对应珣道:“是青慧。”

    青鬼,或者是曾经的青鬼。

    当初一半的青鬼护送鬼医一行人出大霁,入北绒,他遵循山客的话,全部放了他们自由。

    但是也不耽误他将恢复自由的青鬼全部收为亲卫。

    “江边有一圈焦尸,没看见淮鸦。”

    “焦尸?不用管他。另一件事呢?”应珣微微转头。

    “原来的分堂全都关闭了,他们换了联络方式和身份,我还在找。只是......”青慧话有迟疑。

    “直接说。”

    “我了解到一些情况,错文司一直在抓捕无面者,抓了不少人,替他们收尸的人,很可能已经被抓了。”

    “可能?我是要知道可能吗?我要知道结果。”应珣冷了语气。

    “是,我再去找。”青慧点头退下。

    应珣又沿着城楼走了一段,缓缓开口:“拎几个城里的豪族出来,让他们去安抚普通百姓......有反抗的,拖到街上斩杀。”

    他想了想继续道:“汴州中部至仙龙江一带已经没有阻碍了,郭楼平一走,其他城池不攻自破,汴州可取。”

    “属下会传信殿下,但属下愚钝,郭楼平会退至何处?”

    “泰北还剩下邕州,邕州地如长蛇,兵力薄弱不足为惧,但邕州荆遥有泰河最后一个码头,若是他们死守荆遥,就能从佑中运粮,跟我们耗。北绒攻城容易,守城难,我们有的耗了。”

    “是。”

    淮鸦撑着长枪走在竹林中,步履虚浮,露在外面的脖子和手心上,布满了金纹。

    原本的流光白锦现在黯淡,满是血污,雨水都冲不干净。

    他靠在粗竹上,摘了面具,大口喘气。

    抖着手从衣襟中摸出一个药瓶,咬开瓶封仰头猛灌。

    这药能让他好受一些。

    长枪脱手,直直倒下压塌了野草,他也靠着竹缓缓下滑,蜷起身体窝在草中。

    “搞砸了啊......”

    他闹这么大,结果世子比他闹得更大,直接把丑八怪赶跑了。

    本来的计划,是应珣用假战船引郭楼平现身,分散城防守备,淮鸦前去行刺,这样里应外合,以最小的代价诛杀郭楼平与元七,再占领仙龙江。

    但是他失手了,丑八怪跑了。

    也许是世子提前了攻城,他们行动偏差了。

    他这么厉害,竟然没有杀成那个丑八怪,看来是他今天运气不好,都怪世子。

    他得再去刺杀一次。

    摊开手,这些金色的光好烦,总是出现压制自己的力量,弄得他浑身难受。

    但是他还得继续去追那个丑八怪,不然奖赏就没了,主人还会责罚。

    他很想要一颗珍珠和贝壳搭在一起。

    但是贝壳要怎么做饰品呢?

    好像不能制成指环,也不能像玉佩一样雕刻纹样,不然就和玛瑙一起串成项链吧。

    那要好多玛瑙珠子啊,他没有啊。

    他也没有珍珠啊,他怎么什么都没有。

    好苦恼啊……

    扒光了身边一圈野草,发泄般在手里揉成了烂草,绿汁从指缝中滴落,他尝了一口。

    苦死了。

    他爬起来,捡起长枪,重新戴上面具。

    这场因刺杀造成的混乱,以北绒人入驻结束,而刺杀目标率领大军朝东而去。

    低迷的气氛笼罩在将士们头顶,尤其是萧复带出来的兵,他们意识到自己抛下了元七副将。

    愤怒和不满令军心浮动。

    郭楼平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派人接应元七回归。

    然而元七不光带回了伤痕累累的将士,还有几千的无辜百姓。

    全军离荆遥不足百里,郭楼平看着面前的百姓,酸意在扭曲攀起。

    吩咐手下,将百姓安置在大军中端,他要解决军中的矛盾了。

    “来人!拿下元七!”他大喝一声。

    这道毫无预兆的命令让在场所有人都傻眼了,尤其是还淌着血的将士们。

    “你说什么?你凭什么!”元七擦去脸上的血,看着郭楼平,眼中不可抑制地升起怒火。

    “凭什么!就凭你藐视军令!”郭楼平掷地有声,他不允许有人挑战他的威严。

    “本将军下令全员撤退,你元七为什么不从!为什么要平白折损将士!折损了将士还把城池丢了?你怎么还有脸回来!”

    铿锵有力的语气,仿佛元七做了罪大恶极之事。

    “一个两个不服本将军可以视而不见,但是你元副将竟然公然挑衅主将,难道萧复就是这么带你们的!军心不稳,怎么和北绒人打?”

    “将军!元副将没有违抗军令,只是在掩护百姓撤离啊!”左校尉气到声音发抖。

    “来人!把他们两个拿下!就地处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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