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好了没两日,又开始下雨,冬天的雨,总是冰冷刺骨。

    窗檐下滴滴答答,药房中的药材都潮湿了。

    鬼医指挥着药童挪动药材,避免受潮。

    两人忙活了好半个时辰,才将晾出来的药材尽数收归入库,只是药童走了好一会都没回来,鬼医放下手中天秤,有些奇怪。

    推开内堂的门,并未发现有黑色身影站在门后。

    直到尖锐之物抵着后脑。

    他立马举起双手,僵硬不动。

    “血丹的成分。”来人开口。

    即使声音低沉,但鬼医总觉得这是林英之的声音。

    “你是......”

    尖物一动:“回答。”

    “我不能答,这是大绒国机密。”

    “死也不答?”

    鬼医摇了头:“这是我们诡术一脉的根本,我不会回答的。”

    “好。每只乌鸦的血丹,除了母蛊血,其余成分,是不是一样?”

    鬼医沉默了片刻,微微点头。

    片刻后,脑后没有了尖锐之感,他悄悄地,试探性转头,身后已然无人。

    太守府,应淮阅过一遍官员呈上来的内务和案子,批阅了一番又商讨了一番后,打发了所有人。

    乌鸦呈上最近几日的行程,应淮看过点了头,然歇息了不到半晌,公主仪仗出现了太守府前。

    “怎地还住这里?不嫌寒碜吗?”大公主来到前厅,进门便是左右嫌弃。

    “我的府邸还没建好呢,先将就一阵。皇姐怎么来了?”应淮招手,立马有人上酒。

    “噢,来和你商量,东城冻死的那些人,是我们接了,还是让城里的氏族出钱。”

    应淮疑惑:“肯定让氏族出钱,难道这些人活不下去,还要赖在我们头上?”

    “那倒是......”

    “皇姐怎么妇人之仁了,噢,皇姐本就是女子。”应淮举杯,笑着眼一饮而尽。

    “倒是我优柔寡断了。”公主看着他片刻,随后扶着额,摇了摇头,“本来还想商量些别的,许是一路来伤了风,如今有些头疼。”

    “虽然寒碜,但是客房还是有的,皇姐自便。”应淮伸了手。

    “那就明天再与你商议吧。”公主走到门边却又回头一笑,“希望明天是个好天气,弟弟。”

    “但愿如此。”

    刚放下酒杯,公主又探头回来:“弟弟,要不要姐姐替你物色几个美人回来?”

    应淮耳朵一动:“姐姐还有这份好心?姐姐送的美人,我可不敢享用啊。”

    姐弟俩相视一笑,默契地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别意。

    公主笑着手指点了点他,没再提。

    热气氤氲了卧房,片刻后,应淮身着单薄寝衣,准备就寝,却在这时有人敲门。

    “殿下,公主那有情况。”

    “进来说。”

    进来一名乌鸦低头汇报:“冷竹放了一名外人进府,在花园侧面小路尽头。”

    应淮眯了眼,哼了一声:“看清是谁了吗?”

    “属下不知,但捡到一块碎布。”乌鸦从怀中掏出一块青黑色碎布。

    应淮接过,前后仔细翻了翻,没认出来。

    “这很普通啊。”

    “是普通啊。”

    乌鸦闪电般的速度,就着应淮自己的手捂上他的口鼻。

    “!”

    霎时刺激的气味钻入鼻中,随后手脚发麻,胸膛沉闷,一时间身体竟然动弹不得。

    一股猝不及防的冷意突上心头。

    乌鸦松了手,任凭他跌在床榻上,随后摘下面具。

    是林英之。

    “你......你敢杀我......就会......重新开战......”他舌头麻痹,说话艰难,只能用那双小眼睛瞪着她。

    今天,没有人可以救他,生死,全在她的手中。

    他的得意,狂妄,暴虐,虚伪,在一刻只化为了无用的嘶哑。

    “我不是来杀你的。”她声音很低,坐到榻上,此时平静无比。

    “我一般,不对没有反抗之力的人下手。”手一翻,玉衡现,“但是,现在不是一般。”

    “你......你敢......绒不会......放过你......”

    他瞪着眼,声音嘶哑,手指发颤,全身紧绷。

    林英之低着头,和他对视。

    然后捏住了他的嘴,给他灌了药。

    再然后,玉衡翻过刺瞎了他的双眼,短刀现,砍去了他的手和脚。

    她动作快,也没有被溅到很多血,她就这样静静站在榻边看他挣扎、蠕动、动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很简单,很快,也很平静。

    想想也很荒唐,双方打了这么久的仗,竟然是以这种方式收尾,全程甚至没有一刻。

    她并不觉得怎样痛快,她只是想这么做。

    俯下身凑到应淮的耳边低语:“应淮,我的报复,你觉得怎么样?”

    已经不会再听到他的声音了,她毒哑了他。

    有些报复不需要大张旗鼓。

    她擦干净玉衡,重新带上面具,出门前,贴心地替他吹熄了烛火。

    府中护卫给她带路,找到了淮鸦的所在,地牢。

    “为什么把他关在这里?”

    “殿下让他思过呢。”

    “思什么过?”

    “他不是从青天台下来的时候就神神叨叨疯疯癫癫的,殿下给他医治还弄伤了人大夫,就给关到这里咯。殿下,是要放他出来?”

    她点头。

    护卫替她一路开门,下倒最底的时候,几乎一片漆黑。

    “火折子。你可以上去了,我有话问。”

    “是,是。”

    地牢很黑,不大,还没关什么人,她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然后,她听见了轻微的呼吸声,和铁链的拖拽声。

    “主人......主人......我知错了......主人,请绕过我吧......”

    “主人我真的知错了......不要......不要把我关在这里......求你了......求你了......”

    焦急、虚弱、恐惧。

    那是一间不大的牢房,没有火,和一个无光的铁箱没区别。

    靠近是一阵浓烈的血腥气,他的伤根本没有得到医治。

    淮鸦看见了亮光,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光亮爬去。

    “我不该发疯的,不该弄坏药瓶,不该把医师推倒,更不该不回话,全是我的错!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一定会听话的,主人,不要放弃我,求求你......求求你......”

    他看见了,光亮,梦寐以求的光亮,看见了来人摘下面具。

    那个面具他一直很想给她戴的,他很想他们能走在一起的。

    激动的心情还未降下,一口气堵在喉间,他喃喃:“你来了......”

    “我来了。”

    “你戴上了面具......”

    “我戴上了。”

    “那我们,我们是同伴了吗?”

    “是。”

    “是像鸳鸯那样的吗......”

    “是。”

    “你的头发......怎么黑了......不好看......”

    “水一洗就回来了,交给你来洗,好不好?”

    “......好......”

    铁链锁着他的脖子,连在墙上,他要用尽全力才能碰到牢笼外的亮光。

    没有血色的手指,颤抖着抚上她的脸庞,碰触到的一瞬间,她看见淮鸦松了口气,他笑了。

    抓住那只手,让自己深呼吸,她仰着头闭上眼睛,深呼吸,深呼吸就能压下那份涩意。

    “是我,我来了。你等我。”

    破开铁门,她进入牢笼,毁掉锁链。

    “你还好吗?服过血丹了吗?”

    她用光照亮他身上的伤口,掀开衣服背上还是一片狼藉,血肉模糊,肩膀下的烙印已经在发黑,他整个人都在发烫。

    “吃了,主人给的时候就吃了。但是我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时候了......我好像疯了,他们都说我疯了......”

    她整理他的碎发,擦去他脸上的泪痕,温声道:“没关系,我记得,出去以后我告诉你。站得起来吗?”

    “可以......可是我不可以走,我不可以离开主人。”他迷茫地看着林英之。

    “可以!可以!”她忍不住抱住了他,“淮鸦,可以走,我带你走。”

    但他摇头,他抗拒离开。

    “不行,我要见主人,我不能离开......”

    按住他的后脑覆了上去,他的唇已经干裂,像每一次亲吻一样,这次也是悠长而又轻柔的吻。

    似安抚般,又碰了碰他的嘴唇和脸庞,让他冷静片刻:“我带你去见应淮,好吗?”

    “主人......可是你怎么办?”

    “我不要紧,你不要出声,跟着我走,没人会发现我。”

    他呆滞点头:“......好......”

    手臂搭在肩上,她扶起淮鸦,让他靠着自己。

    他身上都是伤,她不敢用力,地下仿佛有个深渊,深渊中是有什么存在正扯着他的意识往下拉。

    她能感觉他的害怕,目光牢牢盯着火焰,他很怕他们手上这点光亮会熄灭。

    “别怕,要是火熄灭了,你可以让它重新燃起来。”

    他默了一会,摇了摇头:“主人......不让我用......这些能力,要经过他允许......”

    她沉着眼,没有出声。

    搀扶着淮鸦出了地牢,她有意躲避着可能有巡卫的地方,但一切都很顺利,她带着淮鸦一路来到花园小路尽头,没有碰到任何人。

    是大公主清扫了障碍。

    “你要带我去哪?”淮鸦转头,指着某个方向,“我们,是不是路过了......”

    “来,看着我。”

    她抱住了人,从后面击中穴位,让他暂时昏了过去。

    城外她准备了马车,出城的路线,大公主已经安排好。

    原本她担心,处理了应淮,大公主会过河拆桥,安排人围杀他们。

    但现在看,大公主最大的敌人,只是自己的亲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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