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情不错?”衍肆在给淮鸦把脉。

    林英之在给自己的手指上药:“是啊。”

    给淮鸦戒毒瘾,还有意外的收获,确实让她欣喜,这说明她的努力没白费。

    “刨除罗莎毒算是另一种程度上的筋骨重塑,噬心般的疼痛又能刨除别人的控制。”衍肆收了手,“所以我说,毒戒了,他的癔症就好了。”

    北绒给乌鸦们洗脑,让其染毒,戒毒又能消减洗脑的影响,让乌鸦们重新做人。

    一切都能回到原点,但消失的记忆,还能回到原点吗?

    若是彻底消除了北绒的控制,那时的淮鸦还是淮鸦吗?

    他到底是谁呢?

    她看着自己的手指,不知道问题的答案,只能往下走。

    “还需要几次?”她问衍肆。

    他写着药方,头也不抬:“这才两次,等他熬过六次之后再来问。现在我只会告诉你,哪个月的十九号,他没有毒瘾发作,那就是彻底戒了。”

    衍肆写了新的药方,又去干他的活了。

    药端过来的时候,淮鸦正好转醒。

    盯着他把药喝完后,给他塞了颗糖。

    “好一些了吗?”

    他的脸颊鼓起糖丸的形状:“没有力气,但是......好像没什么不舒服。”

    “衍肆要你多吃些,下个月前,把自己补回来。”

    “补回来?”

    捏了下淮鸦的脸:“你这段时间消瘦了不少。”

    “那我今天想吃肉,很多肉。你上次带回来的酱牛肉好香,我还想吃。”

    “好。”她想了下,“光靠吃也不行,明天开始练功吧。”

    “都听你的。”

    看着果然有精神些了。

    “现在还能想起来吗?地牢里,你说了应珣和梁都。”

    拨动糖丸,他又开始回想。

    “应珣曾经在梁都,以梅千行的名字任职,还谋划过一场刺杀。和这有关吗?”她仔细观察淮鸦的表情。

    他不确定地摇头。

    “好像......是听到谁在谈论......可是我想不起来了。”

    “什么时候谈论的,能想起来吗?”

    他回忆了片刻,还是摇头。

    “没事......”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应珣身边曾经有一个名叫山客的人,他的墓在梁都郊外,与这有关吗?”

    “山客......”他面露困惑,随即又摇了摇头。

    不是与曾经的谋杀有关,也不是与山客有关,那还能是什么......

    算了,想不起来也不逼他想了。

    也能直接去问应珣,他已经被挪出了皇宫,单独关押在城郊居所。

    问应珣的话,给他带点好处吧。

    “我要去城外挖坟,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我能出去吗?”

    “可以。”

    挖坟还是选在晚上比较好,毕竟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事。

    山客的坟是玄童搭的,要过了长恨亭才到。

    淮鸦蹲在坟墓旁捻了把土,林英之绕着墓观了一圈。

    “好像,被动过。这里的土有过翻新。”淮鸦撒了土,擦干净手。

    “嗯,这些野草根也松了。”她拨了几株草,“有人在我们之前挖过坟了。”

    “还要挖吗?”

    “挖,看看少了什么。”

    两人开始动手。

    挖坟也是件体力活,挖到木棺两人都出了薄汗。

    “会不好闻。”她对淮鸦摆了手,让他离远点。

    他果真站到土坑外边去,蹲在一旁看她起棺:“这棺有开过的痕迹。”

    “是啊,所以......”她不用费多少力便开棺。

    当初玄童只收回来山客的躯体,没有头。

    没有想象中的腐烂恶臭,棺内只有一副缺了头的白骨。

    她撑在木棺边缘,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

    “白骨?太快了,肉身没那么容易全部腐化。”淮鸦又跳下坑。

    她拨开衣物,掂量起尸体手臂的骨重。

    “身形和衣物是相匹的。重量不对吗?”

    “轻了。”她把白骨放在淮鸦手臂旁,“细,这样的骨头练不出你这样的身体。”

    白骨丢了回去,拍了拍手:“这副白骨不是山客。有人提前挖走了。”

    淮鸦捡起铁锹,开始复原。

    “不是应珣的人,便是和他有关的人。”她看着淮鸦,“兴许,这就是你想告诉我的。”

    “为什么要挖走?”

    “应珣说过,山客和鬼医对他很重要。泰北的时候,我便是用山客的消息引他出来,才能擒获。”

    不多时,土堆再度复原。

    铲上最后一土,淮鸦扔了铁锹,和林英之蹲在一块。

    不管换出山客的人是谁的,做得这般隐秘便是不想让人发现,如果她直接去问应珣......现在她没法堂而皇之对他用私刑,大概率问不出什么,还会打草惊蛇。

    这个人,被留在梁都为质,却仍然不消停。

    或者,北绒的打算便是如此,故意留应珣在大霁。

    那么,梁都大概还有北绒安插的人。

    新河有北绒的暗探这一事,她已经报过了,错文司会负责,那么梁都有暗探之事,该不该上报?

    “走,我们去熙王府。”

    “熙王府......”淮鸦慢慢站了起来。

    她听出来淮鸦有些犹豫:“怎么了?不想去吗?”

    他在身后擦了擦手,摇头:“你去哪我就去哪。”

    “别担心,他帮过你的。是自己人。”

    “......好。”

    他也不是不愿意去熙王府,只是他给别人添了很大的麻烦,总有些不敢面对。

    一个人蹲守在房顶上,他听不见林英之和熙王的谈论,便静静等着。

    他们悄悄离府,悄悄来熙王府,林英之告诉了秦影自己挖坟的推测。

    秦影得出了和她同样的结论:“梁都还有北绒暗探,应珣被留下,想必便是接手这些人。”

    “他被关在城郊,还能接触?看守的都是什么人?”

    “皇城禁军。府里没有下人,一概吃穿用度只会送到府上,应珣自己处理。不应该有机会接触到外人才对。”

    应珣没这个本事能躲过所有禁军,悄无声息离府,再悄无声息回府,或许问题不在他身上。

    “禁军里,有你的人吗?”

    秦影没有正面回答:“要做什么吗?”

    “从他入梁都,有谁来见过他,能查出来吗?”

    “可以。皇叔也担心北绒别有目的,禁止他人去见。”他靠近了林英之,“英姐,你别去城郊别院,禁军严密,周围没有掩身之物,你一入府便会被发现。”

    “我知道。我不会去打草惊蛇。”

    秦影点头放心,拿出了从钟州传回来的信:“白天才传回来的,元大将军暂时无法归朝。”

    她快速阅了一遍,挑眉:“西渠又不安分了?夜袭骚扰?”

    皇帝对兵权虎视眈眈,西渠刚刚与大霁止战,马上又来骚扰,时机真巧。

    “合谋得太明显。”

    “但是挑不出错,问题不大,皇叔没法下令发兵,朝臣不会赞同。”他笑了下,收走信,“现在外界来看,元家军内部,萧氏一派已经快要分裂出去了,我观皇叔的态度,对大将军有所缓和。”

    “接下来,我要怎么做?”

    他轻轻搭在林英之的手腕上:“还是,什么都不做。”

    “什么都不做?”她皱了眉,“郭氏和我的矛盾已经摆到明面了,如何什么都不做?”

    “矛盾的根源,是朱雀卫的所属。只要郭氏再参你,我便安排人,劝说皇叔罢免你朱雀副尉的职务。交给郭氏。”

    “为什么?”她看向秦影。

    “英姐,祛除蠹虫,要先把他喂大。”

    她沉默了,沉默便是不同意。

    “英姐,你放心,只要交出朱雀卫,皇叔便不会再在意你。我会替你清除所有找你麻烦的人,你安心待在镜院即可。”

    “郭氏会第一个找我麻烦。”

    “我们仍有师徒之份,我会替你挡下。”

    她抽出了手,起身喝了杯水,沉默了片刻。

    “秦影,在梁都,我不介意无兵无权。但我不接受无兵无权还要仰仗他人鼻息而活。”

    秦影心里一动,他能察觉出林英之有些恼。

    起身按下她的肩膀:“英姐,你不喜欢这些条条框框的规矩,我知道,若你身上有指挥校尉一职,你就必须按照朝堂法度行事,不能恣意妄为。”

    他附身,阴影笼盖了她的头顶:“我也知道,假意分裂元家军,又和郭氏不对付,这样会让你孤身一人。但是,你相信我,所有的麻烦我都会挡回去,我会保护你的。”

    “我只是想你肩上没有担子,没有责任。这样,你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

    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额头,抬头,能近距离看见秦影眼眸中的自己:“你想除掉郭氏?”

    他承认:“是。”

    “要争谁的权?”

    他眼眸微微闪动,对上她仿佛能看透内心的目光,掩饰似乎不起作用。

    “我走到现在,只有一个目标。”他捏紧了她的肩膀,“英姐,这本该是属于我的。”

    “元成姣呢?”

    “我的路,元大将军已然知晓。她没有阻拦。”

    没有阻拦,就是变相的赞同。

    “若这是你的大局,我不会妨碍你。”

    他松了口气,放开了手:“谢谢你,英姐。”

    她点了点头:“那个人,别忘了。”

    “我知道,宫廷秘辛,要花点时间安插眼线。”

    “好,走了。”

    羡云趴在门边,见她要走,起身抻前肢,摇尾。

    野狼当真是养成了犬。

    忽地顿了步,她转头:“秦影,你想我做你的私兵吗?”

    他显然怔住了:“什么......”

    “没什么,随便问问。”

    他回过神来,叹了口气,负手而笑:“英姐,你太贵了,我可养不起啊。”

    “走了。”

    “小心些。”

    目送她遁入黑夜,背在身后的手,指甲悄悄陷进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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