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她的回答兴许在秦影意料之外,他显得很惊讶:“你答应,不杀郭安阳了?”

    “是。”

    她承认,秦影的话让她动摇了,他言辞恳切,但她不想再听了。

    起身,她已经走到了门口,可心里不知跳动了什么,她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

    “你的谋划,需要将我算进去时,告诉我就好。别的人......没什么。”

    吞下即将出口的话,她还是不想因为自己的多疑,伤害秦影。

    “走了。”

    再次转身离去,但这一次,却被秦影拉住了手臂。

    他的手已经是苍劲有力又宽大,能够完全锢住她的手臂。

    她竟不知他什么时候,已经褪去了少年气息,完全长成了一个男人。

    手上带着劲,他眼眸低垂,看着自己的手:“若是,若是我变了,变得和以前不同了,你还会像以前一样,对我吗?”

    “变了,那你还是秦影吗?”

    他默了一瞬,低声笑了下,那笑更像是自嘲。

    “可能吧,现在,只有你会叫我秦影。而我,也只有在你面前才是秦影。”

    握着她的手臂,他忍不住摩挲,舍不得放手。

    “那有何不同?你还是你,经历了更多的事,面对的人更多了,想法就会不同,选择也会与几年前的你不同。可你还是你,若说你变了,不如说你本就如此。”

    “我本就如此......吗......”他轻轻重复着,细细品味着,“或许吧。”

    若他本就如此,那么也不必谈以前,她也没变过。

    慢慢松手,他还是放开她的手臂。

    “小心点,不要相信别人。”

    她看向秦影,他神色平静没有别的表情。

    “好。”

    看着她的背影,他没有送,只是站在屋檐下。

    也别相信我。

    人已走远,范越从内堂到他身后。

    “走远了。”

    “郭安阳给人了吗?”

    范越应声:“那边的意思,不劳殿下费心,他已经把人埋了。只是,郭氏恐怕要忌惮上殿下了。”

    “那我们也不劳他费心了,给他送个把柄吧。”

    “是。”

    林英之慢慢走回镜院,她的内心不太平静。

    淮鸦还在古树下磨拐杖,她靠近了问:“有人来吗?”

    他没听见,她按了下淮鸦的手又问了一遍:“有人来吗?”

    “有个姑娘,我忘记她叫什么了。去看玄童了。”

    “好,我知道是谁了。”

    李不言来看望玄童了,她稍后再进去吧。

    坐在秋千上,微微荡起,时值春日,府内已经开了不少花了,树下也是紫的黄的都开了。

    眼前递来一朵小黄花。

    淮鸦的手上还有木屑,但是小黄花上没有木屑。

    “很好看。”

    她接过,转着小黄花,荡着秋千,她清理脑中纷乱的心绪。

    淮鸦抖了抖拐杖,自己试了试。

    忽地他手一顿,想起了什么抬头看着她,道:“衍肆说等玄童伤好了,多泡一泡后院的温泉。”

    “好。”

    转了下小黄花,她出声:“淮鸦。”

    他抬头看着她。

    “来。”

    放下拐杖,他在身上擦了擦手,来到她面前。

    搂上他的腰,她靠在淮鸦身上。

    “你累了吗?”

    “没有。我只是得想想。自从来了梁都,我越发自大了。又自大,又轻敌。最后却是他人替我承受了代价。”

    她又搂紧了些:“我不想看见这样的局面。想要什么,还是得自己挣啊。指望别人的善心,不可靠。”

    “你想要什么?我可以替你抢过来。”

    拍了拍他的腰,她笑了声:“我自己会抢,你好好的,就好。”

    “我最近补回来很多了。”

    “是吗?”她放开他好好端详了下。

    他点点头。

    她笑了下:“好。”

    李不言不能久留,只能匆匆看望便离了府,林英之来时,玄童还怏怏躺着。

    “首领......”

    “玄童,有件事,我得告诉你。”她坐在床榻边,看着玄童,“我现在,没法杀郭安阳。甚至,我不能打草惊蛇。”

    玄童目光微动:“是因为熙王吗?”

    她没有避讳:“是。他的谋划是,从明面上铲除郭氏。我......动摇了。很抱歉。”

    玄童闪着眸光愣了一会,偏过头去抹了下眼,再转回来时眼睛红红的。

    “首领,我相信你。”她有些哽咽,“熙王也好,别人怎么样都无所谓,但是我相信你。”

    她的手动了下,想要靠近林英之但是又停下了。

    林英之握上了玄童的手,内心触动:“你相信我......可是我什么都没有承诺你。”

    “我不要承诺......”她摇头,眼中积聚晶莹,“我只相信你......我只相信你。”

    她的手反过来握得紧,控不住的泪水在诉说不甘,颤抖的声音饱含着信任。

    “可......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信任她,玄童的伤,归根结底是对她的报复啊。

    “因为......因为......你会关心我,跟在你身边,我觉得自己......很有用......我觉得自己,是有价值的人......就算有危险,可我还是喜欢跟在你身边......”

    想替她擦泪,但她自己转了过去,抹在了袖子上。

    “可是,我现在废了,我没办法再帮首领了,我现在,是个没有价值的人了......”她低下了头,自暴自弃地说着。

    “不。”抬起她的头,“价值不价值的,我从不在意。你的腿好不了,但是你的眼睛和手是好的。”

    林英之拔下发簪,手一翻,发簪消失,再一翻,发簪又出现在手掌。

    玄童看着发簪又抬眼看着林英之。

    手指动,发簪便在指上旋转起来,越转越快,眨眼间离手,砰一声,插入了门框。

    “首领......”

    “等你休养好了,你想练的话,我可以教你用暗器。”

    玄童有些不敢相信:“我可以吗?”

    摊开手,给她看十指:“只要有手,都可以练。”

    左手掌上,玄童看见一道伤疤,那是林英之逃离北绒军营时的断裂伤。

    她相信的,连敌人的军营都可以逃出来,只要是首领说的,她就信,首领说可以,那就是可以。

    “首领,我练。”

    “好。”

    只要玄童能振作起来,她想练,那她什么都可以教,她不能辜负玄童的信任。

    “这样可以吗?”

    淮鸦给轮椅装上了轮子,让林英之试一下。

    她坐上去推了下:“左边有阻力,要再磨圆些。”

    “好。这里有血迹。”他看见林英之袖子内圈有黑点,“打架了吗?”

    “杀了个人。”

    她看了一眼,不在意,她已经开始与秦影合谋,做一把刀,帮他铲除元氏政敌。

    淮鸦没表露什么,又把轮子拆了下来,抱到一边开始打磨。

    打磨了一会,又停了下来看着自己的手背不动。

    “怎么了?”

    她手上还在磨把手,他把手背伸过来,上面有一个小红点,像被针扎出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你扎的?”

    “玄童在练银针,我给她送药的时候,不小心被扎的。”

    她哑然看向他,知道他癔症还没好,但是这种程度的危险他完全可以躲开。

    这分明是故意被扎的。

    笑了声,她对他的小把戏了然于心。

    拉着他的手,让他靠近,她轻声道:“我这几天,不在家的时候,需要你保护他们。”

    他坐到了她脚边,仰头问:“会有什么危险吗?”

    “不知道,但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好。”

    他又开始磨木轮,只是磨一会,便扯一扯她的衣摆,吸引她的注意。

    “怎么了?”

    他摇摇头,放下木轮靠在她腿上:“累了。”

    “累了就靠着吧。部件都好了,装起来就好了。辛苦你了。”

    轮椅的大部分部件都是他们二人自己动手制的,照着玄童的身形,改良轮椅,就是想她能坐得舒服。

    削去尖锐的部分,将木把磨得光滑,她花了一天的时间,将轮椅各部件又重新打磨了下,重新成了车。

    林英之将组装好的轮椅在玄童面前展示:“轮椅也有,拐杖也有,你都可以用。”

    打开两侧把手,里面还有弩箭机关:“这个机关很简单,放不了太多箭,两边一共十支。”

    关闭把手,指着靠背处一处圆形纹路:“这里藏了一瓶迷烟,若有意外,用迷烟掩藏踪迹。我自己做的,还是粗糙了点。”

    玄童看了看轮椅,又看了看林英之的手,偏过头咽下感激之情。

    “我可以试试吗?好久没出去了,想晒晒太阳。”

    “可以。”

    把玄童抱到轮椅上,她前后推了几步:“你试试,推得动吗?”

    “推......得动。”

    “那就好,我推你出去。”

    离开了床榻和压抑的房间,外面是天光,花香,还有鸟鸣。

    她推着玄童到四月雪之下,泛着蓝的白花似雪般飘散。

    递了一包银针给她:“给。”

    玄童不解:“首领,在这里练吗?”

    她抽出一针,对着树弹出,银针穿过一片花瓣,直直插进树干。

    她去拔下来,拿给玄童:“穿花针,练目力,练准头。”

    玄童接过,转着花瓣。

    “想练,就在这练吧。有太阳,也有花香。”

    玄童紧紧握着那枚银针:“要是,我练不会首领这般......”

    “无愧自己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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