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舒一口气,淮鸦睁开了眼。

    甫一清醒便攀着床榻边缘向外呕吐,吐出两团污血。

    头又开始痛,像是有一团火在脑中肆虐,燃烧他的记忆,摧毁他的意识。

    他滚下了床,躺在冰冷的地面,再睁眼便看见了周围的牢房。

    “哈——哈——”

    喉咙里紧涩干辣,他大口呼气却仍觉不够。

    要窒息了,他的脖子好紧,好痛,他到底在哪......

    伸出手,白色的衣袖......黑色的镣铐......白色的衣袖......黑色的镣铐......

    耳边又响起了谁的呼喊,嘶吼,挣扎,求饶......头痛欲裂,被水包围的窒息感又缠绕了上来。

    他跪在地上,痛苦地呼吸着来之不易的空气,捂着耳朵不愿听,但是那水声像是鬼魅,钻进每一个缝隙,将他重重包围,但他却看不见,摸不到。

    他到底是谁......他又在哪......为什么眼前什么都看不到......

    他是......他......他是乌鸦......是有主人的乌鸦......

    他找到自己了......

    他不再战栗,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拿起桌上的茶杯,用衣物盖着,在一拳杂碎。

    沉闷过后,他挑了一片拿得住的碎片,在手腕割开一道。

    血溅到了他脸上,还有几滴溅到了眼睛中,但他毫不在意。

    他看着鲜血从手腕冒出,沿着手臂滑进衣袖,又滴落在地,形成一滩红色积液。

    血流得不算快,割腕不会让他死,他只是想知道生命流逝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真的要死的话,脖子才是最脆弱的命门。

    沾血的碎片缓缓靠近脖子。

    林英之坐在秋千上,秋千还是湿的,但她没在意。

    她不知道萧默会不会告诉秦影,她已经去过萧府了,代表她已经知道了什么。

    萧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是听令行事。

    所以,一切都是秦影的安排。

    这背后,有元成姣的身影吗?

    她不知道。

    她只想知道,秦影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不是朋友吗,为什么,要害她身边的人?

    这就是背叛吗?

    最开始的刺杀,后来的玄童,这次又是淮鸦,每一件都避开了她,却又与她息息相关。

    到底还有哪些算计,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些算计?

    是非如何暂且不论,她只觉得心里好紧,被背叛的滋味让她异常难受。

    带着凉意的风又吹了起来,天上又开始飘雨。

    她压下心中涩意,想去看看淮鸦。

    “你找到罗莎来源了吗?”衍肆出来喊住了她。

    “算是。”

    “什么叫算是?离十九已经没几天了,炼药还要时间呢,你尽快吧。”衍肆皱眉。

    “你能控制用量吗?”

    “适量即可,让他的身体稳定适应,适应过后就可以再次断药。只是,他的癔症会怎样,我就不好说了。”

    她点了头,“我知道了,我尽快。”

    适应之后,就能再断药,还是有希望的,可是之前经历的痛苦,所做的努力,全都化为了泡影。

    尽量让自己轻松一些,她有希望,就能让淮鸦有希望。

    站在淮鸦门前,还没开门,她却闻到一股浓厚的血腥气。

    猛地开门,眼前的模样让她震惊。

    淮鸦脸色苍白,血染红了衣物,他双手紧紧握着一片碎片,抵在自己的喉咙上,那里已然被划破,洇出了丝丝血线。

    “你在做什么?”她不敢置信,她从未想过淮鸦会寻死。

    “别,别过来。”

    他的声音在抖,手也在抖,好像下一刻就要刺进去了。

    她关上了门,把他的支离破碎关在门内,“为什么?”

    他笑了起来,“为什么......我该死啊......我已经不是乌鸦了,那我就该死啊......”

    “你是不是乌鸦,和你该不该死 ,没有关系。”

    “有关系!有关系......”

    眼泪从他眼中滑落,他的手紧紧握着碎片,进不得,退不得,不知是想下定决心,还是想阻止自己。

    她慢慢挪步,“淮鸦,先别动手,你在想什么,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我帮你一起想办法,好吗?”

    “没用的,没用的,我知道了,我已经知道了......”他也在慢慢往后挪,但仍不放手。

    “你知道了什么?”

    “我好不了了......我好不了了......”

    “可以的,你能康复的,只要......”

    “只要重新来一遍,对吧?再来一遍......可是我不想!我不想再经历一遍了,不想!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我就不用再痛苦一遍了......”

    他忽然间崩溃,手上忽然没了力,林英之箭步上前,打掉了那碎片,把他压在地上。

    “我不会杀你,淮鸦,我不杀你,你冷静一点,未来是有希望的,我会陪着你一起的。”

    “你不杀我,哈哈哈你不杀我......”他仰起头笑了起来,“你不杀我,那就让我杀你吧!”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支起身子一口咬在林英之脖子上,用力之猛瞬间便咬破了肌肤。

    “唔......唔......咳......就这样......就这样掐死我......”

    林英之掐住了他的下颌,强行让他松口,但他似乎很满意,按着她的手让她用力。

    “用力......求你......就这样杀了......我......”

    “别这样淮鸦,不要冲动,也不要让我冲动。”她松了力气,却没有放开桎梏,“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

    “重要吗?你今天能看住我,明天能吗?后天能吗?你没听见衍肆说吗,我撑不过这个月十九的,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给我个痛快......”

    他的声音弱了下去,手臂也松了下去,濒临昏迷。

    她放了手,紧紧抱住淮鸦,好像抱得轻了这个人就要逝去。

    过去几个月,她从未见过淮鸦有轻生的念头,如今压抑不住了,生机竟然流失得这么快。

    “别放弃,没到死路,就别放弃。”

    房间内点上了安神的香,银铃微微作响。

    “你为什么,还不放弃?”淮鸦笑了起来,笑得虚弱,“折磨我让你很痛快吗哈哈。”

    绸缎捆了手脚,他在床榻上挣扎着,还不放弃寻死。

    她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雨,并不作答。

    “为什么不说话?我问你呢为什么还不放弃!咳咳咳!咳咳!”

    “你说要让我自己做决定,但我已经有决定了,我已经是一滩烂泥了,我连条狗都做不好,哈哈,哈哈哈......”

    “这就是你的决定吗?”她拆下银铃,拆去多余的东西,转过身回到榻边,将银铃系在他腰间,“还是想死?”

    “拿开!”

    他一动,银铃便会响动。

    “如果活着对你是种折磨,那我偏要折磨你。我有很多时间,银铃不响我就来逼着你让它响。”

    这话听上去很是无情,淮鸦看着她笑了起来,“呵......呵呵......都是假的......假的哈哈哈......”

    他挣扎着,支了起来跪坐在榻上,“我说过的,你只要用一点点毒就能控制我,为什么你不要?为什么你不愿意?若你同意,我就不用再经历那种痛苦了!为什么!”

    “宁愿受制于我,也不想经历戒毒的痛,这是你的真心话吗,淮鸦?”

    “呵呵......”他苍白的脸上满是自嘲和讽笑,他往前挪了一步,凑上去咬住她的下唇,然后磨了上去。

    但林英之不为所动,“你在向我展示你的真心吗?”

    “我的真心,在谎言之下。呵呵呵,你能看清吗?你知道我在说谎吗?”

    抚上他的眉眼,她叹了一息,“淮鸦,你的话,你的顺从和疯癫,真真假假,你自己能分清吗?”

    他怔了片刻,旋即大笑起来,笑得身体发颤,笑出了眼泪,“你啊!你啊!原来你这么早就把我看透了啊!哈哈哈......”

    “我没有。”她摇头,“我没有看透,你演得太好了。”

    “这么说你从来,都没相信过我,是吗?你,你从不把我当个人看吗?”他哽咽了起来,看起来甚是委屈,让人分不清此刻的真假,“在你眼中,我究竟是谁?”

    她抬起淮鸦的脸,认真告诉他,“我当你是淮鸦,这是真话。这么久了,我们相处得不好吗?你愿意演,我也陪着你演。只要你不放弃,你想怎么演我都会陪着你。”

    “可是现在我不想演了!别碰我!”

    但她偏要扣住人不要他远离。

    “为什么不能,就这样放过我?让我解脱,一了百了......”

    “我没有骗你了......我真的......清醒不了多久了......”

    “我的头......一直都在痛......我真的清醒不了多久了......我不想......我不想一直疯癫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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