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山道上传来警笛声,像是附近发生了什么案子。琴酒很快注意到动静,命令基尔处理善后好立刻离开,黑泽月又捏了一颗糖丢进嘴里,发动轿车。保时捷356A迅速驶离了。

    “可以把枪放下了吗?”

    她握住方向盘,语气平淡地问道。她将油门踩到一半的位置,眼睛盯着前方曲折的山路。黑色古董车被她开得四平八稳,仿佛彰显着驾驶人同样四平八稳的心绪。

    倒也不是她不想飙车,而是显然,她没有点亮高超的车技,她要是敢在山路飙车,大概就是带着琴酒一起翻车,坠落山崖打出红方乐见其成的同归于尽结局。

    “担心你想殉情,把我拉上一起死。你是不知道你现在脸色有多难看。”

    解决掉赤井秀一这个心腹大患,琴酒显然十分愉快,嘴角的弧度就没下来过。他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用车内的点烟器点了一支烟。

    黑泽月一手握紧方向盘,听见琴酒的话把自己的英式面纱帽重新戴回了头上。垂下的黑色面纱挡住了她的脸,让她的神色变得看不分明,只有那流露着淡淡荒唐感的语调在车内响起,标识着说话的人似乎有点想笑。

    “你在说什么话?殉情?为了赤井秀一?欺骗我感情的卧底,我至多是遗憾,亲手解决掉他的人不是我。”

    他把枪收了回来揣回衣兜里,解除了威胁的姿势,但话里话外却还隐隐带着怀疑,“我一直很奇怪,你当年到底是为什么突然甩掉他。身为卧底的恋人,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察觉?还是你发现了却下不去手,这才甩掉他的同时瞒下他的卧底身份。”

    “我是那种甘心被欺骗的人吗?要是被我抓住了把柄,你只会像苏格兰那次一样,收到我猎杀莱伊的消息。说起苏格兰,琴酒,你可是狠狠坑了我一把,那次绝对是莱伊做的手脚!要不是你把莱伊派过来,苏格兰早都死在我手里了!”

    黑色保时捷在山道上一个摇晃,她狠狠捶了一下方向盘,每次想起那件事都相当不甘心。

    琴酒:“……”

    每次一和她提莱伊,黑泽月就会理直气壮地说,自己只想把莱伊当金丝雀养着,是他非要把莱伊带进组织。再多提两句,黑泽月就必然会提到苏格兰被人救走的事情了。

    他没再说下去,黑泽月突然问他:“呐,琴酒,基尔零伤带走赤井秀一这种事,你真的觉得是现实的吗?”

    一切都是她亲眼看着的,但她总觉得……有种不真实感。

    琴酒临时定下的这个计划,竟然真的成功了。

    她知道水无怜奈是卧底,基尔落进柯南那群人手里后,必定和赤井秀一互通过身份,这样来看赤井秀一即使知道是陷阱,为了保全基尔这个卧底,他也会赶过来,即使基尔对他发难,他也不会因此而反击。

    但在不知道的琴酒眼里,不会觉得赤井秀一太大意了吗?不会觉得整件事情很可疑吗?

    “……他就一点防备心都没有,这么顺利地让基尔对他开枪了?……也没有穿防弹衣。”

    当初代号考核的时候她偷偷摸去击杀他,赤井秀一可是好好地穿着防弹衣。这一次,明知有危险、很可能是个陷阱,他却没做一点防范。

    他潜伏在组织时,她始终没有抓到他的把柄,赤井秀一绝不是一个大意的人,逮捕琴酒的计划走漏消息,也是因为他手下犯的过失。这一次,除了已经做好赴死的觉悟,黑泽月找不到其它解释。

    琴酒定计划的时候就没有想过百分百成功,只是有概率成功,反正赌上性命执行计划的人是可疑的基尔。要是成功了倒是说明她运气不错,逃过一死。

    “他和基尔都没有时间多做准备。多管闲事的好心,不奇怪,赤井这种人,就是会死于他无聊的正义感。这是我们亲眼见证的事情。”

    黑泽月的脑海中闪过一点什么。

    的确,这是一个概率事件。如果不是基尔,而是其他成员假称受到怀疑、想要叛逃组织,以此为诱饵引来赤井秀一,也是有一定概率成功的。这个人是基尔的话,计划成功的概率就变得无限接近于1,但琴酒并不知道,执行人是基尔和执行人是其他人之间的差别。

    她是没法亲自取走赤井秀一的性命了,但基尔的名字,已经写在她的必杀名单上。赤井甘愿送上性命也要保下来的人,可惜……水无怜奈的命她要定了。

    -

    保时捷呼啸驶进了城市大道上。

    由于车是琴酒的,黑泽月准备先把自己送回安全屋,再把车交给琴酒。他之后要去哪,就不是她该管的事了。在平直的城市道路上她加快了速度,汽车逼近斑马线,正当要穿过一个十字路口时,琴酒突然开口:“右转。”

    黑泽月还在想这是去哪儿,手上已经反应灵敏地打转了方向盘。别问她为什么这么听琴酒的话,问就是都是出任务磨炼出来的配合度。

    “不是吧?你不会这个点还要让我一起出任务吧?”

    琴酒没理会她的抱怨,只是清晰地给出了方向和路线。这也不是去琴酒安全屋的路,黑泽月越来越困惑这是要去干什么。十多分钟后,保时捷停在了郊区的一片墓地前。

    黑泽月沉默半晌,转头看向副驾驶座的人,“你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琴酒不会是终于看她不惯,想要把她当场杀了当场埋了吧?她选择举手投降,“你要是对我有什么不满你可以直说,我一定改。”

    琴酒稳稳下车站在外面,车门半开着,他不耐烦地喊她下来。黑泽月始终没有动。

    拜托,谁会想半夜三更和组织的头号杀.手去墓地啊,怎么想都瘆得慌。他还不肯多说一句话。

    两人僵持了片刻。琴酒收敛了一点语气,那双向来凝聚着杀意的眸子瞥向别处,将手搭在车门上,压制着不耐烦,罕见地显露出一点耐心,“我们认识多久了?”

    黑泽月:“……”

    这种时候问这种问题,更可怕了好吗。他语气再好,也有种临终结算的既视感。她现在真的有点怀疑,琴酒是不是想做掉她了。

    “我虽然不知道你成天都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但我也没那么不了解你,你现在心情很不好吧,带你来散散心。”

    琴酒没什么表情,下颔紧绷着,依旧是那张恶人脸自带的凶狠相,越说越不耐烦,最后“砰”一声把车门甩上。

    黑泽月:“……”

    “谁家好人是带别人来墓地散心的啊!”

    她被整了个大无语,一边吐槽,身体却诚实地动了,拿上车钥匙把车锁好。她跟在琴酒身后,他大步走在前面,黑色长风衣被带得衣角翻起,顺滑的长发在发尾飘成笔直又柔软的线条。

    他坚实有力的倒三角身材被腰间的一条系带完美勾勒出,一米九的身高,长腿一迈就把黑泽月甩在身后。冷冰冰的一句话从前面传回来。

    “你觉得我是好人,还是你是好人?”

    黑泽月笑笑没说话。

    琴酒身上冷酷杀手的压迫感和阴间滤镜,在黑泽月这里早就碎得差不多了——因为琴酒对她确实还蛮好的,在不违背组织利益的前提下。

    不然他坑她这么多回,她高低得给他使点绊子。

    她眼神飘向他那一头长发,以前那鎏金似的漂亮金色长发,已经变成泛着点银色的白发,“我一直没有问,你的头发怎么变成白色了?不会是干活太多熬白的吧?”

    这个时候的黑泽月没有一点意识,完全是在开玩笑。

    组织的视野里风平浪静,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危机。琴酒的确“工作”强度非常高,出任务频繁,但几乎从来没有碰到过棘手的情况,唯二的受伤就是遇到两枚银弹,在杯户饭点追杀雪莉那一次,以及被赤井秀一伏击那一次。

    堪称对手的红方人物就那么几个,赤井秀一已死,卧底基尔酒尽在掌控中,红方小主角保护着红方水晶,重回孤军作战。贝尔摩德至少是瓶真酒,虽然不讨喜但能力相当可以的波本酒也是我方队友。

    据她推测,和名柯主线相关的,还有一个值得在意的人,苏格兰。他始终下落不明,看起来也没有和主角团接上线。一旦他出现,组织也能让他分分钟下线。

    黑泽月有的时候都疑惑,这局势,系统有必要专门把她拉过来吗,黑方根本没什么压力。

    “熬白头发”什么的,琴酒只觉得她在说蠢话,理都不带理。

    他们找了片干净的空地坐下。

    一块墓碑就矗在旁边,头戴黑色礼帽的男人一身黑衣坐姿随意,缄默无言,就仿佛真的是半夜前来悼念友人。

    树叶被风吹过,附近树丛无声地发出轻微摇晃的声响,犹如魑魅在窃窃私语。数不清的墓碑环绕在他们身边,地底就是生前活着的众人们经过火焰的洗礼、最后留在人世间的一点痕迹,一抔抔骨灰。

    黑泽月坐下后就开始发呆。

    思绪不由自主地就飘回了来叶山。那时她将保时捷开走,雪佛兰被炸毁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山野间。余响在身后紧追不舍,如同子弹击入人体造成的连绵不绝的空腔效应,直到现在还在她脑海里回响不绝。

    就算有尸体留下,肯定也是面目全非、一片焦黑的那种吧……

    她有点烦躁地叹了口气,向琴酒伸出手,“给根烟给我。”

    “没出息。”他冷冷哼了一声,摸出自己的烟盒,叼了一根在嘴里,然后就把烟盒收回去了。

    黑泽月:“?”

    她伸手就去抽他的烟——跟虎口夺食的情形差不多,那是不可能成功的,她被琴酒一把抓住手腕丢开。

    “不给。”

    黑泽月:!!!

    她好生气,“你杀我恋人我一句话没说,结果你一根烟都不肯给我!”

    她很想打他一顿,但考虑到她没点体术,要是动手了只会被反制裁,只能无言瞪他。

    琴酒微微低头,黑色礼帽落下了一大片阴影,打火机在他手里窜出火苗,跃动着将他叼着的烟点燃,那一点隐微的火光照亮了他凶戾的眉骨和漠然冷峻的神情。

    “难得见一次你情绪波动这么大。”从他喉咙里发出的低沉嗓音像是带着嗤笑的意味,“上一次,还是在七号酒吧你见到赤井的时候。每次都和他有关,你是真的很在意他。”

    黑色的英式面纱帽遮挡住了她的面部,神情看不清楚。但琴酒不用去看,也知道她现在脸色有多难看。

    夜空的星宿闪烁着,移动了肉眼不可见的一点点距离。黑泽月许久没说话,慢慢地、慢慢地沉寂下来,就像不起风浪的深海,平静地把所有情绪都沉入海底。

    “你听过战国时代织田信长和丰臣秀吉的辞世诗吗?”琴酒依旧没什么表情,在缓慢上升的白色烟雾中,用他那低沉平稳的嗓音说出那两句诗,“人间不过五十年,我似朝露降人间——”

    “喂,琴酒,”黑泽月轻微皱眉,靠在旁边某个人的墓碑上,打断了他的话,“你今年多少岁了?这个辞世诗不太吉利吧。”

    他将烟捻灭在脚下,袅袅上升的白色烟雾就此熄灭,如同他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将死在他手上的那些人连同性命和身上附带的一切都踩在脚下。

    “我还没说完——我们做的事,不过是加速了他们从生到死的历程,让他们更深地体会到,他们的生命就是这么短暂。”

    他站起身,高大的体魄投下浓重阴影,长长白发披在身后,回头睨向她,无动于衷的冷酷神情如同来自地府的判官,冷眼看着世人的一切欢笑与悲泣。

    “赤井秀一卧底期间也沾了不少人命,尽管我是不相信那些事。但你可以期待着,总有一天,你们会在地狱重逢。”

    黑泽月:“……”

    谢谢,安慰得很好,下次千万不要再安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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