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之文字的案件推理告一段落后,柯南和小兰回到毛利家。楼下马路边停了一辆黑色宝马,副驾驶座的车门外倚着一个年轻男人。

    深灰色的低马尾从他颈侧垂下,他戴着干净的白手套,身穿剪裁合体的笔挺西服,半低下的脸被路灯渡上了一层雅致柔和的光。

    他正低头按着手机,看动作像是在编辑短信。小兰走近后才终于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惊讶出声,“泷泽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被叫到的人抬起头,皱眉的神色从他脸上隐退,泷泽空站直身体,看向小兰时已换上了一副笑意盈盈的表情,欠身向她微做示意,非常有风度地回应她的话:“兰小姐!冒昧打扰,我是来找你的,可以占用一下你的时间吗?”

    毛利兰被他那种彬彬有礼的作派搞得有点不好意思,脸颊微红地点头道:“当然可以。”

    她请泷泽空到她家坐一会儿,泷泽空婉拒了,最后他们是在楼下的波洛咖啡厅交谈的。柯南死活要跟着他们一起——开玩笑,他怎么可能让小兰和对方单独相处,就算是在公共场所也一样不行。

    泷泽空给他们各自点了一杯饮料,“我就不喝了,刚和几个朋友聚会完,喝了一点酒……请原谅,贸然跑来找你,真是有点失礼。”

    他看起来没有一点醉意,眼神清明,言行举止节制有度,身上的酒气也不浓。比她那酒鬼爸爸要好多了。小兰连连笑着摆手,“没有,只是我想不出来,像泷泽先生这样的人,能有什么事需要找我?”

    安室透还在店里工作,现阶段他对柯南和毛利兰都没有什么兴趣,只是简单和他们打了声招呼,稍微看了眼那位戴着白手套、穿白色西服的客人,给他们端上饮品后很快就回到料理台那边了。

    他零星听到一点,他们似乎是在说拍电影的事。

    泷泽空告诉小兰,先前聚会的时候他有个朋友不停在念叨一件事,说他筹备的电影没有找到合适的女主角,进度一直卡在那里。他觉得小兰很适合那个角色,和朋友交流过后对方也觉得不错,所以专门来问她想不想试试拍电影。

    他说完事情原委,偏移视线苦笑了一下,“可能还是我酒喝多了,刚结束聚会,头脑一热就立马跑来找你了……不过这件事是认真的,毛利小姐可以考虑过后再给我答复。”

    小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柯南突然发问:“泷泽先生是怎么知道兰姐姐住在哪里的?你是直接找过来的不是吗?”

    泷泽空一怔,灰色眼眸中迅速闪过一缕情绪。

    他回道:“其实是因为兰小姐说过自己的父亲是个侦探,我很自然地就想到了那位知名的毛利侦探,加上毛利侦探事务所的位置不是什么秘密,知道兰小姐住在哪里也不奇怪吧。”

    江户川柯南压低的眉眼显示出一点不符合同龄人的锐利。

    侦探就像是猎犬和鲨鱼,只要有一点点破绽,就会被他们紧咬不放。

    按照泷泽空说的,这位画家先生只是猜测毛利兰是知名侦探毛利小五郎的女儿,但他来找人的时候却没有求证一下,直接就过来了。真是因为喝了酒后头脑发热吗?

    那边毛利兰已经答应说会好好考虑他的邀请。泷泽空没有多说什么,在准备离开前,从西装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蓝色礼盒。

    他将礼盒推到毛利兰面前,“这个也是聚会的时候,一个设计师朋友给我的。不是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作为我冒昧打扰的一点赔礼,希望可爱美丽的兰小姐不要嫌弃。”

    “啊……”小兰有点迟疑,被他夸得不好意思,少女的羞涩全部写在了脸上,都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柯南已经快绷不住了,盯着泷泽空的眼神越来越警惕,流露出看情敌的微妙敌意。却见那位年轻的画家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微弯下腰和他对视,“这个小朋友好可爱,你叫什么名字?”

    “……江户川柯南。”

    柯南有点没反应过来,不太明白泷泽空的注意怎么突然从小兰身上落到了自己身上,略微睁圆的眼睛霎时恢复成小孩子的清纯模样。

    “真是像初升的太阳一样的孩子呢。”泷泽空浅浅一笑,出其不意地问了他一个奇怪的问题,“小朋友,你知道画家最擅长的什么吗?”

    小兰好奇地看着泷泽空和柯南的交流。柯南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激起了好奇心。

    “最擅长的事?调配颜色?我可能说不出您心里的答案,但是我知道——”

    他看向泷泽空垂在身侧、戴着白手套的其中一只手,蓝色眼睛里流露出真诚而明朗的笑意,一语双关。

    “——身为画家的您有一双神秘的手。”

    “啊,我们的确是对颜色敏感的人,但是画家最擅长的事,是制作秘密、揭露秘密和保守秘密哟。”

    泷泽空向柯南眨眨眼,柔和的面庞浸润着优雅的意味。柯南微愣,他不确定对方到底想要表达什么,但总觉得这句话里饶有深意。在他辨认出那是一封挑战书之前,好胜心已经直觉般被激发了出来。

    他睁着清凌凌的双眼,用天真稚气又不乏锋锐的语气自信说道:“不过对有一种人来说,世界上没有秘密。”

    “哦?你是说哪种人?”

    “侦探。就是侦探哦。”

    柯南露出招牌笑容,是一种独属于他的、混杂着天真与明智的坦率笑容。泷泽空眸色悠悠地予以回视,脸上的笑容优雅得体,同时有一种习惯于上流社会而特有的虚情假意。

    “我也很想知道……会不会有更多的惊喜在等着我呢。”

    他近乎自言自语、意味不明地说完那句话后,起身和小兰告别了。

    “啊,这个……忘记让他拿回去了……”

    泷泽空推门走出咖啡厅后,小兰看到桌子上的东西才回想起来这件事。蓝色的礼盒里装着一枚精致漂亮的紫罗兰胸针,她小心拿出来看了一会儿,脸上晕开淡淡的红晕,皱起的眉却又纠结地流露出一点苦恼。

    柯南看着那位画家离开的背影。

    他想起来一件事,之前看泷泽空的自画像觉得眼熟,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在今天之前他还不认识这位画家。那时,泷泽空穿着一身与萩原警官相仿的白色西服,同样姿容出众,就在萩原和佐藤隔壁桌用餐——在发生了爆炸的那家度假酒店。

    最近出现在他们社交圈的新人物似乎有点多啊。他正想问小兰对那个拍电影的邀请怎么想,揣在兜里的手机响了。来电人是朱蒂老师。

    -

    工藤家。

    冲矢昴坐在书房的电脑桌前,喝着一杯波本酒。他最近十分喜欢这种酒。柯南双手揣在兜里,没有表情的脸上显出一片沉思。他一边走近,一边道:“刚才接到了朱蒂老师的电话。”

    冲矢昴瞥去一眼。FBI的同事……哦,也是他的前前女友。朱蒂打电话给这个男孩儿,不外乎是说组织的事。他透露出一股学者斯文气的脸上表情平淡,没有显示出多少好奇,只是无言地等着柯南说下去。

    “是在组织卧底的基尔传来的消息。波本去执行暗杀任务,消息泄露,警方早有准备。另外,有一名组织成员已经开始行动,代号‘齐普罗’。他的任务似乎是监视波本。”

    “就是说,波本和齐普罗,很有可能会一起出现。”

    “应该是这样没错。”柯南点了点头,想起基尔所说的齐普罗的特征。

    “据说,这位成员的性格和外貌都很讨喜,擅长狙击。他还有个别称叫‘绝望角的海妖’。传言他就像海妖一样,有着让人失去神智的魔力。只有他不感兴趣的秘密,没有他挖不出来的秘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再次想起那位年轻英俊的画家先生。

    前一刻泷泽空说的那句话在他脑海中闪回,“画家最擅长的事,是制作秘密、揭露秘密和保守秘密哟。”

    江户川柯南承认,他非常忌惮那位画家先生。长相英俊,看上去性格平易近人,还擅长甜言蜜语——这种人最讨女孩子欢心了!

    “齐普罗,狄奥尼索斯酒神文化的发源地希腊特产的烈酒。这个代号我之前没听说过。”

    听见冲矢昴这句话,柯南不由得露出笑容,眼镜片上滑过一道反光。

    基尔传过来的原话是“一个新获得代号的成员已经出动”,他故意隐瞒了这个信息,就是想要探一下冲矢先生的反应。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冲矢昴手中装满琥珀色酒液、浸着冰块的玻璃杯,“冲矢先生,我记得在说到‘波本’的时候,你可不是这种反应。”

    “果然你是认识波本的。安室透,就是代号波本的组织成员。我被犯人挟持的那天晚上你应该见到他了,就是金色头发、深色皮肤的那个男人。我说的没错吧?”

    说出“安室透”几个字时,柯南紧紧盯住冲矢昴的面部表情,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反应。

    的确是久违的老对手了。那个名字并不让他感到陌生,以前在组织威士忌组偶然一起出任务时,波本用的就是这个假名。

    “安室透是波本?怎么说?”

    冲矢昴对柯南如此快地发现安室透的身份感到惊讶。他不动声色地回视,浅啜了口波本酒。

    他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但柯南已经心中有数了,转而说起另一件事。

    “三天前我和灰原、博士还有几个孩子一起去度假酒店,刚好碰上了一起爆炸案。警方对外宣称是天然气爆炸,实际是设了陷阱想要把安放炸弹的人引出来。如果没有人提前透露消息给警方,叫做‘野泽健一’的一名企业家就会死于爆炸。”

    如果只是这件事,暗杀失败、警方提前得到消息,还可以说是巧合,只是增加了安室透的嫌疑,但如果再加上冲矢先生疑似认识波本这一点,稍加试探,就可以确定安室透就是波本。

    柯南从高木涉那里得知了案件前后经过。高木警官告诉他,萩原警官搜查过客人的房间,没发现什么可疑物品和作案工具。

    他推测,有可能齐普罗当时也在度假酒店,不仅在监视波本,而且也在必要的时候协助他。

    冲矢昴听了他寥寥几句简单转述,结合前后对话,很快猜到最后被警方钓出来的人是谁。

    “看样子警察没有成功把人抓住。虽然追到安室透头上,但没有证据吧。不奇怪,组织的作风向来很谨慎,尤其是代号成员,做任务干净利落,不会留下证据和把柄的。”

    两人随即共同想到了一个问题,是谁把消息提前透露给了警方?

    柯南沉思片刻,问冲矢昴:“代号成员之间的冲突和内斗会很严重吗?”

    冲矢昴知道他想要问什么。有没有可能是齐普罗把暗杀行动的消息透露给了警方,想要陷害波本。

    “一般不会到那种程度。除非是结怨很深。”

    再者这种做法风险大、效率低,并不是聪明的选择。但如果不是齐普罗,会是谁提前向警方通风报信呢?

    “我想起来一件事……”

    娴静温雅的少女面庞绰约浮现在柯南眼前。现在已经太晚了,明天再去找梓小姐打探消息吧。

    初遇组织时那种迷雾重重的灰暗,仿佛冬季短暂的白昼过后轮替而来的黑夜,再次笼罩在他们身边。自从遇到赤井秀一这个强有力的盟军之后,柯南已经很久没有过那种缺乏屏障的不安感了。

    真身不明的齐普罗,成为毛利小五郎弟子、出现在波洛咖啡厅的波本和白井由罗,正在接触小兰的世良真纯和泷泽空,接连出现的未知人物让柯南有种危机逼近的不详预感。

    “保护灰原的那个提议,我以为你不会同意。我一直很好奇,冲矢先生为什么会那么关注灰原?”

    柯南话落,两人中间有片刻的寂静。冲矢昴摘下眼镜,用眼镜布擦拭着镜片,垂低的眉眼显出几分慢性子的闲散。工藤家偌大的书房显得十分空旷,谈起严肃的事情时,正襟危坐的柯南像是个刚来不久的客人,动作随性的他反倒像是个主人。

    骨节分明的手指穿插在镜框与眼镜布之间,片刻后,他重新抬起头。架回鼻梁上的眼镜让他的神色看不太清楚。

    他完全可以敷衍地说,因为那个女孩身上有黑衣组织的线索。

    在柯南以为他会避而不答时,冲矢昴淡淡开口:“以前有个认识的人,除了我之外,她和雪莉关系最好。两年前她突然音信全无,生死不明,我一直在查她的下落,抱着点侥幸想,也许她会出现在雪莉身边。也可能,她已经死了。”

    几句话间,他突然有点烟瘾犯了,偶然地想起某个深秋的夜晚,他执行完任务在空无一人的街头等她,隔着模糊的烟雾看见她朝他跑来。

    他对敌人的长相向来记得一清二楚。但黑泽月的长相,总在某些细枝末节的地方会变得模糊一片。

    “她是什么样的人?”柯南问。

    对于这点,他反而记得非常清楚,只要稍一回想,那颗强有力的灵魂就清晰得如在目前。

    “城府极深。”

    冲矢昴,不如说是赤井秀一更合适。毫不犹豫地吐出那几个字后,他停顿在那里。提起这个话题时,一些久远的回忆犹如被岁月尘封的石碑,雨水将灰尘冲刷掉后,始终嶙峋屹立在那里的历历存在感,让他一时陷入了恍惚。

    时间与空间依然稳定地浮现在身边,但不论晴天雨天、白昼黑夜、安全凶险,刻进了他那段传奇而危险的卧底经历中,和时空一般稳定伴随在他身边的少女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沉寂片刻,换了一副云淡风轻的口吻。

    “……在我的印象中,她大概是披着黑色斗篷、手里拿着不是骷髅头就是镰刀的那种形象吧。”

    柯南默默在心底吐槽:赤井先生确定他说的不是死神吗?

    “三年相处,我对她的了解甚至不比对琴酒更多。大多数时候我都不知道她在筹谋什么,但有一点还是比较有把握的。她当年与雪莉接触绝对别有所图。如果她还活着,早晚有一天她会出现在雪莉身边。”

    当年那个半途中止的抓捕计划……始终像一个没能划上的句点。

    如果黑泽月再次出现,绝对不会放过她!甩掉他的人,就该做好必遭报复的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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