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县城位于益州泉州江州三州交界处,却是三清堂陈氏家族的桑梓地,走出了“十六侯”之一的安宁侯陈崇绪,因而并不显得荒凉,倒是颇有几分省城的派头。

    叶臻穿着一身极其普通的鸦青色紧身短打,梳着时下侠女们流行的高马尾,收敛了一身的冷冽杀气,看起来与路人没什么不同。她坐在路边一个馄饨摊上,要了碗猪肉馄饨,慢条斯理地吃着。

    不一会儿便有一个戴着斗笠的侠客在她对面坐下,也要了碗猪肉馄饨。他从竹筒里抽出筷子,随意地在木桌上敲着,一边从桌子下面递了本书过去,压低了声音说:“小姐要的都在里面了。陈崇绪今晚去天香楼宴客,不在府中。”

    “好。”叶臻接过来揣在怀里,没有急着看,一口口地喝着汤。

    这会儿功夫老板娘已经端了馄饨过来。侠客讷了声音,待老板娘又忙开去后,才说道:“陈崇绪手中可能有精良的火器,小姐千万小心。”

    “多谢关心。”叶臻喝掉了最后一口汤,撂下一粒碎银子,“回见。”

    县城集市热闹,叶臻走走看看,便甩掉了身后的尾巴,绕回了客栈。她问小二要了一桶热水,才坐下翻看起那本套着小说封皮的书上面写的三清堂的资料来。

    入夜时分,叶臻吃过晚饭,点了蜡烛将书烧毁,卸了钗环,简单易了容,换了身紧身劲装出门。

    正是华灯初上,叶臻准确地潜到三清堂大宅角落,利落地翻过高耸的围墙,无声落地,贴着墙根,小心翼翼地向外面探出半个脑袋。

    三清堂的主宅是座极大的宅院,根据地图,她所在的不过是东南角一个小院落。远处守卫迈着整齐肃穆的步伐,幢幢树影间晃动的密集的火光昭示着这座宅院的主人拥有极高的警惕性。

    叶臻凝神放出灵识感受了一会儿,并未察觉到暗卫的存在,稍稍舒了口气。

    此处并非机要所在,守卫必然不会严密。前面才是真正的危险。

    叶臻轻轻舒了口气,纤细的身影如同鬼魅,贴着墙一点点朝主院的方向摸去。

    天香楼内,觥筹交错,丝竹声声。

    眼见陈崇绪脸色极其难看地匆匆离去,洛逸不免嗤笑一声,放下了装了多时的酒杯,身子一歪躺倒在了贵妃榻上,“装了那么久,还以为他比婉夫人沉得住气呢。”

    玄天承把玩着酒杯,虽然神情仍旧淡漠,但看得出他眼角眉梢带上的畅意。片刻,他说道:“他吃不准我知道了多少,又无证据,不敢把我怎么样。但三清堂和知本堂是有的闹了。”

    他站起身来,懒懒道:“走吧,该回江州了。平白得了十几箱军械,还得好好犒劳兄弟们。”他当先出门去,望着高悬的满月,心中却忽然生出些不安。

    陈崇绪此人有野心且有心计,绝不是个情绪浮于表面的人。方才他虽然看似气急败坏离去,眉间却分明压着志在必得的狂妄。

    难道是早有筹谋?

    玄天承素来遇事比别人细想三分。通济码头的那场大火,究竟是请君入瓮,还是打草惊蛇?难道自己这黄雀,尚且只是别人眼中的螳螂?

    彼时,叶臻尚且不知陈崇绪已经提前离席回府。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隐蔽自己上。

    她已经摸进了那座修建得富丽堂皇的主院,将自己隐藏在院里一株盛开的樱花与墙角构成的死角里,仔细注意着四周的动静。玄冰弩箭握在手中,指尖已有冰系灵力在慢慢汇聚,只需轻轻一动,灵力凝成的弩箭就会嗖地钉入敌人的脑门。那并不会取人性命,只会立时将其冻住,为她争取片刻的时间。

    叶臻并不想打草惊蛇,留下来过的痕迹,更不想伤人性命。但是,为了对付三清堂书房外那传说中的十二影卫组成的“因缘阵”,她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准备。原本她其实是想扮成侍女直接进去的,但线人告诉她,在三清堂机要之地服侍的女使和小厮全都互相熟识,陈崇绪甚至记得每个人的底细。她只好放弃伪装,选择潜入。

    光影诡谲变动,叶臻悄然出现在书房侧面游廊廊柱的阴影下。

    庭院中仆人在轻声交谈,抱厦里有丫鬟嬉笑的声音。显然,主人离去后,这座宅院中显得十分生气勃勃。叶臻不由暗自庆幸,这些声响意外地掩盖了她的脚步和气息,让她得以如此顺利地靠近。

    她在一片嘈杂中屏神凝气,谨慎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外面至少有三批守卫,人数不少于一百。即便是潜入了机要的书房,若是身法不当弄出动静,恐怕她轻功再好也会被那么多的护卫瞬间射成筛子。

    书房,也是因缘阵所在。

    一,二,三……

    十二个人,分别在十二个不同的方位。

    叶臻嘴角微微上扬。她能够感觉到这十二个人,尽管他们的气息有强有弱。这就说明她与他们的内家修为不相上下。这样的水平的影卫,除非特别注意,应该不会察觉到院子里多出了一个人的气息。

    而那十二个方位,是因缘阵法的十二个阵眼,环环相扣。任何一点有异动,都会引起下一点的连环狙击。

    有这样的阵法守护,主院的书房里必然隐藏着机密中的机密。叶臻窃喜,知道自己来对了地方。

    叶臻在廊柱后面慢慢侧头,凭借着十二声呼吸强弱的细微变动估测着方位,只觉自己心跳如鼓。

    她其实远没有看上去那么镇定。这次行动完全是她自作主张,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失误影响母皇她们的谋划。但她又迫切地想用自己寻到的线索来向母皇她们证明,没有她们的保护,她一个人也可以做到。

    如果她能成功得到机要情报,母皇她们应该也会把一些机密告诉她吧,而不是她总费劲地去摸索,总感觉被排斥在真相之外,被动接受着亲长挑选后才交给她的“安全”的线索——比如那截泥塑的断指。

    她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倒是比其他人更加顺利地就一口气走到了这里。不过接下来的路,仍旧不能掉以轻心。

    因缘阵之所以难破,在于它环环相扣滴水不漏。所有人绞尽脑汁去寻找每一点的破绽,却鲜有人考虑过同时攻击十二个人,也少有人能有那般本事同时制住十二个身手极佳的影卫。

    那个足以同时攻击十二个人的位置,便是阵法隐藏的第十三个位点。

    叶臻屏住呼吸,仔细感受着十二个人的位置,闭上眼睛飞快地计算着。

    这时更鼓的声音响了起来。仆人们都回各处安歇,抱厦里声音也轻了下去。书房重地,在这些无关人等退下后,越发冷清了起来。

    书房大门紧闭。大门及大门前的一段游廊,完全暴露在月光下。

    叶臻睁开了眼睛。第十三个位点在那里。

    而不远处是一座高出了一般规制的照壁。即使在没有月光的日子里,四处火烛在照壁上反射的光也能够照亮这个位点的一切。

    不得不说,布阵的人很懂这个阵法。

    而她所在的位置,到那里还有一段距离。

    守卫换班的时间跟她了解到的一模一样。在下一班守卫完全到位正式上岗之前,叶臻深吸了一口气,脊背微微弓起,下一瞬拔地而起如箭一般扑向那个位置。

    四方骤然响起细碎而急促的声音!就在此时,叶臻已用一种诡异的身法在半空中硬生生翻转了身子,背脊贴地,像是早已把每一块砖的位置牢记于心,直接倒滑向第十三个位点,同时灵力澎湃涌出,十三支光箭连发,十二支射向十二个阵眼,还有一支正对着第十三个位点上方。

    因为就在她滑过来的瞬间,她在一片衣衫触地的沙沙声中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第十三个位点,还有人!

    多次出生入死的经历让叶臻很快就反应过来放出了第十三箭。

    然而只有十二声箭入血肉的沉闷声响。

    叶臻眸色一凛,当即一个打滚避开了迎面袭来的长剑。手中凝出的冰花先剑尖一步落在地上,消弥了剑尖触地的声响。

    第十三支冰箭无力地落在她不远处,化成了一滩水。

    叶臻看到一双黑沉沉无神采的眸子。

    目光相触,尽管知道自己戴着面罩,叶臻还是不免心中一缩。她手下迅速凝成冰凌,数十细小的冰凌在月光下泛出冷冽的光。

    男人敏捷地避开,却不想这些都只是幌子,真正细如毛发的一根冰丝在他留神对付那些冰凌之时就已戳进了他的哑穴,硬生生堵住了他将要出口将守卫都叫进来的话。

    而叶臻手中已握住了锋利的冰凌,刺向他的下盘。

    然而他反应也很快,迅速撤脚,剑锋凌厉削掉了她一片衣角。劲装包裹下雪白紧实的小腹上,顿时绽开一条细微的血线。

    叶臻躬身一个打滚,顺手将衣角收进怀里,冰凌又快又狠插进对方的小腿骨又迅速用灵力凝结成冰。

    冰冻得很快,连一丝血都没溅出来。

    下一秒她猛地跃起,瞬间割开了对方的颈动脉,脚尖一勾顶住了他脱手甩出的长剑。

    绽出一点点冰花,很快就化作无形。

    叶臻蹲下来仔细看眼前的人,忽然觉察出不对来。

    她猛地伸手掐住了他的脉搏。

    怎么可能,一点脉搏都没有?

    即使颈动脉被割断,这点时间还不至于造成心跳停止。

    叶臻快速地查看了这个人的情况,心下大骇。

    怪不得,她刚才根本没有发现这个人。这人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也没有感觉。可是他分明会流血,也会说话,有一点点表情,甚至身手敏捷如常人。他有点像活尸,又分明不同于她在书上看到的活尸。

    既然活尸在此,操纵他的人呢?叶臻心中警铃大作,凝神感受了片刻,可是庭院里安安静静的,只听得见外面守卫巡逻的声音。

    她一时拿不准,但看了看近在咫尺的书房大门,咬了咬牙,想道:都到这里了,进!

    她当机立断凝出冰来。一阵轻微的“咔咔”声后,原本高大的男人连同剑一起被碎成了无数块。随即冰雪消融,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庭院里一丝血污也未留下,月光如同上好的绸缎,铺满了完好无损的地砖。叶臻上了台阶,轻轻推开了书房的大门。

    没有结界。这就算闯进来了?叶臻提心吊胆地走了进去,仔细一想也是,谁会没事在经常出入的地方设下结界?每天都要解封设封无数次,还要和往来的宾客解释,这不等于是在宣告书房里面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尽管事先探知书房里没有人,叶臻还是在门口耐心隐藏了一会儿,再次确认没有任何人之后,才闪身到花隔后,迅速处理了腹部的伤口,又拿衣角重新缠上,整个人就又隐入了黑暗的角落。

    叶臻猫着腰,借着书房内昏暗的烛火摸到了书桌。

    双眼适应了黑暗之后,她抬头打量着整个书房。月光静静地倾泻下来,将书桌后的绿檀书架和多宝玲珑格镀上淡淡的银色。

    她仔细地一寸寸审视着书房,双耳留神听着外头的动静。目光触及书桌上一尊位置有点偏斜的青玉兽,微微一亮,伸手轻轻一拧。

    书柜从两边打开,发出轻微的一声响,露出正中的暗门。门是开的,透出夜明珠的光辉。

    叶臻确认了内外均无人,便小心地往里走了几步。

    暗门没有关上的迹象,她便放心地往里走去。

    暗室四方均是整块的石壁,没有留下任何缝隙,可以说暗门便是唯一的出入口了。正中悬着一颗有人脑袋大的夜明珠,足见安宁陈氏雄厚的财力。

    叶臻抬手遮了遮刺目的光,定睛看去,不免有些失望。这重重护卫之下,竟然是一座山的模型?这模型甚至粗陋得很,歪歪扭扭不知所云,下半部分完全裸露,似乎还偷工减料,坑坑洼洼有不少缺口。

    等等……叶臻凑近些许,仔细看了片刻,眉头忽然深深皱起。

    她闭上眼睛,将方才看过的模型大体轮廓在脑中重新勾勒出来。这个形状,似乎有些熟悉……

    她心中飞快地起了合计。这模型不会无缘无故摆在这里,还被重兵把守。下半部分的坑坑洼洼必然有深意。是什么呢?() ()

    这山下挖空的地方看似是乱七八糟的坑坑洼洼,细看之下却有点像矿山内的矿道似的,自有章法。

    难道陈崇绪在这个地方藏了一座矿?

    叶臻一时想不明白,便先记在脑子里,时间有限,只等出去了再慢慢想。

    她站起身来,试探着走近模型,一块地砖突然微微下沉。她陡然定住,没有撤脚,保持相同力度蹬住地面,弯身下去扣了扣,听了听回音。

    底下声音沉闷,像是个堆了东西的小室,又不是暗器。

    叶臻慢慢撤脚,轻轻跪趴下去,小心翼翼地掀开了地砖。

    是几口密封的小箱子。叶臻取出铁丝来撬了几下,外面的箱盖打开,居然还有一个小箱子,挂了把密码锁。

    叶臻低咒一声,先记住了乱序,再开始排列这四十九个方块。

    等叶臻终于排完打开箱子,发现的却是一箱黑沉沉的铁片和管子。

    叶臻皱眉,既然大费周章地锁着,就必然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她揣了一些收进怀里,又按原样锁好小盒子,把方块复原成乱序,又盖好外面的盒子。

    她合上地砖,站起身来,粗略估计了下时间,觉得还有富余,便慢慢地在密室中走了起来,很小心地感受着地砖的颤动,终于又在一块地砖前停了下来。

    她打开了地砖,也看到几只密封的小盒子,她照着方才的办法开了大锁又开了密码锁,这次却发现了满满一箱的弹簧。

    叶臻觉得答案已在脑中,差一点就能成形。她正要继续想,忽然便听院子外有人叫了声“侯爷,大公子”,紧接着,两列脚步声便响起在庭院中。

    叶臻心猛地一跳,迅速将一个弹簧塞到怀里,想了一想,掏出个小瓷瓶把里面的液体倒在了弹簧上,再将所有东西复位,合上地砖时,声音已经到走廊上了。

    她心下紧张极了,动作却分毫不错,迅速起身,审视过地面并无明显的痕迹,掌下掠过冰风扫去自己的脚印,几个飞身来到书房之中,迅速将书柜和青玉兽复位,风一般掠出窗户。

    窗户一开一合之间,只有窗台上的灰尘微微跳了跳。

    但叶臻还是觉得有一道目光似乎往她的方向看来。

    来人是安宁侯陈崇绪,叶臻还是为自己捏了把汗的。陈崇绪此人并不全倚仗三清堂势力上位,自身修为便足以让他在十六侯中立有不败之地。他若有心,她根本不可能在他面前隐藏气息。

    叶臻躲在角落里,看着跟着陈崇绪和那位大公子进来的一队护卫,心脏砰砰地跳着,一面咒骂道,陈崇绪不是去的天香楼宴客么,天香楼是什么地方,少说也得玩到半夜的,这陈崇绪怕不是不行吧?

    然而这么想,也不过是苦中作乐罢了。叶臻想起那被冻住的十二个侍卫和被自己杀掉的活尸,心跳越来越快。

    隔着稍远的距离以叶臻的修为能够听到二人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叶臻捂住胸口,试图让心跳平静下去。她额角已经全是冷汗,但权衡片刻,还是决定铤而走险,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他还真以为控住我的命脉了?区区几十箱货,知本堂是看得比心肝重,本侯可不放在眼里。”那是一个如洪钟般的中年男声,让人不自主地心生恐惧。一系列叶臻听不出是在做什么的响动过后,男人的声音又传了出来,稍稍远了几分,也模糊了几分,“他不过是在试探。他不知军火库在哪,当然只敢用知本堂来威胁我,好让我情急之下漏了马脚。呵,黄毛小儿,天真自负。”

    军火库?知本堂?

    叶臻瞪大了眼睛,只觉得怀中揣着的铁片在微微发热。难道说,那个坑坑洼洼的模型,不是什么私矿,而是军火库?天啊!

    她觉得自己发现了惊天之秘。一面却又想道,陈崇绪口中的“他”是谁?知本堂……难道是在说那日通济码头的火拼?“他”就是劫走陈家货物的人?听这意思,陈崇绪刚刚和“他”见过面?

    又听见一个年轻些的声音说道:“伯父说的是,也就婉夫人看不穿,非要死心塌地跟着宁寿宫那位。不过好在我们及时抽身。知本堂注定是弃子,既然婉夫人不听劝,咱们也不必上赶着提醒了。”

    这话叶臻却是一时听不懂了。她还来不及梳理这些复杂的关系,正要继续往下听,就听见宅院四方忽然喧哗起来,声音全都往主院汇聚,“有刺客!有刺客!”叶臻心中倏然一惊,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屋里谈话声一顿,一群人浩浩荡荡走出门来。火光晃动,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快步跑来,下跪汇报:“侯爷,属下等办事不利。”

    陈崇绪骂了一声,就叫人去继续抓刺客,一面眉头却蹙了起来,盯着空中,眼中闪过杀气。

    十二影卫没有动静,第十三个人也不见踪影。有高手进来过了。

    叶臻在角落里剧烈地喘息着。她知道打草惊蛇了,暗自咒骂。可她十分不解,她怎么暴露的?陈崇绪顶多发现了书房进过人,也没朝她的方向过来啊?

    她注意着外面的动静,思考着如何趁乱混出去。却见火光都冲着另一个方向去了。府里还真进了刺客?她只好自认倒霉,却又庆幸,正好可以把进过书房的事赖到那个刺客头上。一面忍不住腹诽:这刺客技术这么菜,也敢来闯三清堂?

    叶臻趁乱摸了出去,贴在假山缝隙里往外看。才不过片刻,侍卫们就聚集起来,从四方包向屋顶上的黑衣人。

    只见那“刺客”身材娇小,黑巾覆面,行动倒也轻捷快速,只是显然对这种潜入之事颇为生疏,还没摸到机要就被发现了。

    按理被发现了应该尽快往外跑脱身才是,可这“刺客”竟然也好像有些初生牛犊的意气,或许觉得人多的地方就是对的地方,竟一路不要命的冲向了主院方向。

    可能是看准了叶臻这一边花草丛生乱石嶙峋地形不错,那“刺客”一路飞奔引着追兵往这边冲了过来。

    眼看着原本阴影构成的死角即将不可避免地暴露在火光之下,叶臻真是又气又笑。

    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叶臻飞快地思考着对策,然而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那“刺客”一声娇喝往这边扑了过来:“姐姐,救我啊!”

    什么?这么菜的修为,居然能第一个发现她的存在?叶臻惊了,还没反应过来,身体敏捷将那“刺客”抱入怀里,飞身急点枝头,借着那棵下一瞬就被当中砍断的大树,蹿上了高一点的屋檐。

    叶臻黑着脸将速度提到最快,听见四面八方的脚步声简直要骂娘了,偏偏怀里那缓过一口气的刺客还扑闪着一双大眼睛嘿嘿赔笑:“那个……谢谢你啊。”

    “谢谢你啊,我谢谢你全家!”叶臻咬牙道。她狠狠瞪了眼那可怜巴巴看着她的少女,后者识相地低下头去。

    少女讷讷道:“对不起啊……可是我看你好厉害,你肯定能带我出去。”

    叶臻:“……”

    她今日为了隐藏身份,并没有带最熟悉也最趁手的寒光刀。为了避免被发现进过书房,玄冰弩箭也不能用。她身上只有一把应急的匕首,要对付这么多人肯定是不可能的,而且她听到陈崇绪过来了。

    她不敢回头,好在事先对三清堂的地图熟悉,一圈一圈地溜着追兵,不着痕迹地往角门靠去。但跑着跑着眼前便是狠狠一炫,原来面前竟然又围过来几十个府兵,手里握着弓箭,雪亮的箭尖齐刷刷对准了她们。

    叶臻只好刹住了脚步。那些箭要是真的射出来了,就算她身手再好,也绝不可能全身而退。她站在房檐上,怀中抱着个瑟瑟发抖的娇弱女孩,看着四面虎视眈眈的侍卫和府兵,感觉十分绝望。

    又见那些府兵竟都像是正规军出身,一步一招都像是经受过严格训练,她不免暗暗心惊。但眼下情况容不得细想。她低头看了那做鹌鹑状的少女一眼,思考着该不该把人丢下独自逃命。

    大约是察觉到可能被丢下,那少女眼光一转,把手中一直握着的细细的柳叶双刀递了上来,小心试探着说:“那个……你用吗?”

    叶臻见到刀具,明显一喜。虽然柳叶刀比起她的短刀略显单薄了些,但毕竟是像样的兵器,定然有所助益。而且这柳叶刀做工精致,开刃极锐利,看起来也是名家手笔。她便拿了一把,“留一把防身。”说完便松开了手,极快速地说道:“后角门不远了,认路吧?等会我帮你挡住箭,你抓紧时间跑。”

    少女还没回答,就尖叫起来。原来陈崇绪已经来到两人身后,掌风如刀削了过来。叶臻连忙拉着少女往旁边一躲,脚尖勾住房檐,手臂发力将少女甩了出去,“快走!”她反手撂开一前一后两支羽箭,又运气硬接陈崇绪一掌,被震的心口生疼,强自咽下一口血沫,从倒挂的姿势翻转到房顶,接连后退两步站稳了。

    “同伙?”陈崇绪飘然落在屋脊之上,饶有兴致地问道。

    顾忌着主人在此,府兵一时没有射箭,这给了叶臻喘息的机会。但那少女就没那么好运了,有一队府兵追着她去。

    叶臻再没精力管她是否安全。眼前的人是陈崇绪。哥哥说过,陈崇绪修为之高,连他也要忌惮三分。她喘着气,一言不发。

    “姑娘身手不错。”陈崇绪赞叹一声,眸中划过阴狠,“可惜同伙不行。”

    他快如鬼魅,悄无声息地便贴近了她的身体。他的声音在她耳边阴恻恻地响起:“闯进了我陈家,还想好端端地出去?谁指使你的?告诉我,我留你一命。”

    有了!

    叶臻好像没有注意到男人掐在自己脖子上的铁钳一样的手,一句话都没有说,易容过的脸上却划过嘲讽的笑容。她察觉陈崇绪无意真的掐死她,虽不知为何,身法已骤然变得轻而柔美,双手似乎全然卸了力,柳叶刀软绵绵地滑了出去。

    陈崇绪不料被她以柔克刚地挣脱,目光微眯:“潜香殿?”

    叶臻轻轻一笑。身法飘逸如薄纱,丝滑如杨絮,自轻柔之下陡然发出尖锐的杀意!

    陈崇绪反应极快,后退数步避开一把仿佛从虚空中射出的银针,眸光阴冷,骂道:“不知好歹!”他陡然变了脸色,浑身杀气迸发,吩咐道:“活捉另一个!这个不必留了!”

    他飞身追那少女去了。

    叶臻皱了皱眉。那少女修为不高,对上陈崇绪怕是凶多吉少。

    “姑娘,你的对手是我。”一个戏谑的声音飘了过来,“这么漂亮的妹妹啊……伯父可真狠心。说说看,你是潜香殿的哪个妹妹?”

    叶臻听出那声音中掩不住的油腻和调戏,怒从心起,但忍住了没有说话,只又快又狠地反手就往他裆下刺去,不屑之意尽显。

    后者斥骂一声,急急避退,眼中没了方才的欲望,恼羞成怒地拔剑朝她劈来。

    叶臻顺势向右一闪,避开这又快又险的一剑,柳叶刀瞬间变招绞向他的胸腹,因为柳叶刀毕竟轻薄,只浅浅刺进去了一点。

    甫一交手,她就知道这陈公子修为在她之上,最初的惊怒过去很快便会反客为主,不敢恋战,连退数步。

    可离开了陈公子身边,箭矢就暴风骤雨而至。叶臻被划伤了好几处,痛的钻心。她无暇顾及伤处,脚下自有章法,一路冲向后角门。身后杀机汹涌而至,她甚至闻到了硫磺火药的味道,听见了机括扳动的声音。

    她心脏狂跳着,被火药刺激,突然想起自己也是有准备的。

    至于伤亡……也管不了了。不然,死的就是她。

    她左手掌心扣住了几颗东西,一咬牙,同时脱手,精准发向四方。

    在她掠出后角门的同时,身后传来震天动地的爆炸声,火光四起,隐隐传来人的惨叫。

    叶臻稳稳落地,勉强舒出一口气。听着那惨绝人寰的叫声,她心里堵得慌,但到底还是没有多伤春悲秋,拖着受伤的手臂踉跄地往外继续逃去。

    那少女也不知逃去了何处,连带着陈崇绪一干人等也不见了踪影。身后传来陈公子带着人骂骂咧咧的喊杀声,她没有回头。

    一支箭骤然扎进右肩。她闷哼一声,身子一歪,咬牙哧地拔了箭,运起轻功继续跑。眼前一片黑雾,遥遥却出现了一条滔滔的大河。她心下一喜,纵身一跃,毫不犹豫就跳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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