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臻的眼睛,倏地红了。

    她刷地拔出寒光刀指着他,声如淬冰,一字一顿道:“我杀了你!”她身形如风,竟是直接将浑身冰系灵力连带着近日所得火系灵力全数注入寒光刀,直接使出寒光刀第十二重冰消雪融的杀招。整个屋子霎时如冰窖一般,刀风扫到墙壁,砰的一声扬起无数石砖碎片。

    玄天承后退几步,眼里满是不可置信:“阿臻,你要杀我?”他提剑格挡,玄月剑挽了个剑花,掌下灵力汇聚,一招使出,就是那一式吴江月落!他身法如电,毫不犹豫地将剑尖对准了叶臻露出破绽的脖颈。

    “闭嘴,你不配这样叫我!”叶臻眼含热泪,出招越发狠辣。她单手捏住他直冲她要害而来的剑尖,被冲得后退数步。手中刀再也不留余力,刀风直指他头顶百会穴,厉声道:“他去哪儿了?你把他怎么了?”

    “阿臻,你在说什么?”玄天承惊诧地看着她。她的招式太凶了,他一时难以招架,手中剑一震竟然脱手。他眉头一皱,眸中飞快地划过什么,接着卸去了身上的灵力,全然不抵抗地看着她:“那天在林中,你明明说过……”

    “我说过什么?什么垃圾东西,也敢冒充他!”叶臻狠狠一脚踢中他胸口,接着刀风一送,“玄月”拦腰折断。她在空中一个旋身,一个扫堂腿接屈膝二段踢把他压跪在地上,寒光刀贴在他青筋毕露的脖子上,割出一道血痕,“我再问你一遍,延之呢?”

    “我就是延之啊。”玄天承被她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眸中也终于露出一丝肃杀,转瞬即逝。他微微拧着嘴角,茫然无措地看着她,“阿臻,你到底在说什么?是,我是杀了叶明,你听我解释……”

    叶臻把刀又往下压了几分,“你也配顶着他的脸……”

    “阿臻,小心!”与此同时,另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一个身影随之箭一般冲了进来,快得几乎看不见影子。他长臂一伸将叶臻拦腰抱住裹进怀里,下一刻一只锋利的蝴蝶镖擦过他后腰,嗖地一声射入门框。

    他身形微微一滞,接着把叶臻往身后一带护了个严实,提起佩剑便与玄天承战作一团。他似乎气力不继,几招之后剑一个劈空插入桌面,他来不及拔,两人赤手空拳又对打起来。

    两人长着一样的脸,又穿着几乎一样的衣服,几招之后便分辨不出谁是谁了。但叶臻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寻了个空隙提刀对着其中一人便扎了下去。寒光刀没入那人腹部,他闷哼一声倒了下去,那声音熟悉得让叶臻不自觉心尖一颤。

    但她没有迟疑,揽着另一人后退数步,扶住了他的腰身,急声问道:“伤着哪里了,怎么都是血?”见他闭目蹙眉喘气不说话,更是又急又气,“让你在家养伤,你跑出来做什么?”

    他不说话,躺在地上的那个倒是嗤笑一声,“阿臻,我真是错信了你。你竟为了一个冒牌货这般对我。”

    “别这么叫我,我恶心坏了。”叶臻走到门框边,伸手拔下了那只蝴蝶镖,镖身开了血槽,隐隐泛着幽蓝色的光。她眉头紧蹙,走到玄天承身边,看见他后腰衣服上染血的破口,脸色更是难看。

    玄天承来抓她的手,轻轻道:“不是我做的。”他目光落在那吴江月落造成的划痕上,微微捏紧了拳头。

    “我知道。”叶臻说。她现在心情很暴躁,对他也没什么好脸色。更是自责,要不是她大意,也不至于让他受伤。她看玄天承脸色也差到极致,越想越气,气得火冒三丈,心血上涌,甚至有点想吐,恶心过了又觉得难过。她伸手环住他的腰,眼里泪光闪烁。

    玄天承伸手掩住她的眼睛,轻声说:“别看,交给我。”

    叶臻点了点头。她闭上眼睛,听见一阵乒乓声,接着传来一声惨叫。那音色是如此熟悉,她下意识地就睁开眼睛看了,看见地上那人胸口被洞穿,心脏猛地停顿了,接着长长地喘出一口气,身子还是忍不住颤抖。

    玄天承用宽阔的肩背挡住了她的视线,将她的脑袋揽在胸前,用没沾血的左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低声安慰道:“没事了,别怕。”

    叶臻胸口起伏着,慢慢平静了下来,说:“我没事,我去看看。”

    她抿着唇走了过去,玄天承落后半步跟着她。她看了眼叶明惨不忍睹的尸体,很快便挪开了视线,接着在那人身边蹲了下来,只见他嘴角和胸口都在汩汩流血,眼神已经涣散了。他直直地看着她,尽管神色陌生,那几乎全然一致的面容,还是让她有一瞬间的窒息。

    “咳咳……”他费劲地呕出了嗓子眼里的血,嘴巴一开一合,不甘道,“我倒要问一句,你怎么能……如此笃定……”

    “错漏百出,全是破绽。”叶臻定定看着他,冷声道,“想必你就是那傀儡人。还真是好手段,能与真人别无二致。可那又如何,假的就是假的。”

    “你怎知……”他话音未落,忽然一下子僵直了,脑袋直挺挺地歪向了一边,伤口的血也停止了流动,接着便见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摧枯拉朽一般层层开裂,暴露出的肌肉脂肪血管也迅速消融。那张脸迅速失去了光泽,脸皮耷拉,肌肉松弛,呈现出一张老朽的脸孔。那浑浊的眼珠直直盯着天空,似在诉说着死亡前的不甘。

    “嘿,还真是张假脸……”叶臻看着这人迅速萎缩的骨架,惊叹道,“世上竟真有这种术法……”

    玄天承也在她身边蹲下来,查看这具格外诡异的尸体。他上下翻看,接着问叶臻道:“你刚才说傀儡人,何为傀儡人?”

    “喔,是我瞎编的名字,事情是这样……”叶臻正思考着如何跟他说吴家糖水铺的事,忽然见他眉头狠狠一皱捂住了胸口,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没事。”玄天承话音未落,身子向前一倾跪倒在地,偏头呕出一口鲜血。他蹙着眉头,左手结印抵在自己神阙穴上,试图运功逼出毒素。

    叶臻连忙扶住他,趁机摸了一把脉象,大惊道:“怎么会?暗香疏影不是百毒不侵……是天仙醉?”她见他周身灵气飞速外泄,心里一下就慌了,在身上摸了半天才摸到刚刚在留仙谷顺的一枚归元丹,“快,快把这个吃了。”

    玄天承吞下丹药,脸色却未好转多少,倒是灵力外泄得不再那么厉害。可不过片时,他脖颈连同手背的筋脉全都变成了红黑色,末端洇出细小的红斑,像是盛开的红梅。他神色愈发痛苦,虽未出一声,但额头上的汗成股淌下,身上的衣裳也几乎被汗水浸透。

    叶臻急得额头上也渗出汗来。她尝试给他输送灵力,却发现他体内好似有一个吸盘,把她的灵力全都吸掉了。

    “阿臻,你坐着别动。”玄天承咬牙低声说,“我自己来,把毒逼出来就好。”他背过身去,偏头又吐了一口血,眉头终于舒展一些,但脖子上的红色仍未消退。他收了功,有些狼狈地单手撑在地上,被叶臻一把扶住。

    “我在呢,你别犟了。”叶臻半蹲下来抱住他,撑起他的身子,“我扶你去床上。”

    玄天承没再说话,叶臻架起他的胳膊,扶着他慢慢挪上床靠坐着。她在床沿坐下,伸手到他怀中去摸针包,摸到了一手鲜血。她掀开他衣领一瞧,神色愈发难看,忍不住骂道:“你刚去哪儿了?你就这么不拿你性命当一回事?”

    玄天承垂下头,低声说道:“我去日照峰溶洞善后……一言难尽。听说山庄出事便赶来,正好见到一人行迹鬼祟……我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追着他跑出去,没追上。”他今日一再不顺,实在沮丧,只觉得自己的对手浑澄澄笼在迷雾里看不清楚,心里俱是对未来的忧虑不安。

    “好吧,回头再说。”叶臻一时气上心头,又觉得不该对他生气,叹了口气,“你让我说你什么好?疼还是冷?”

    “……都有。”玄天承本来想继续说自己没事,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如实回答了。“没有下次了。”他闷闷地说,“可明明你跑得比我还早。”

    叶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清了清嗓子,掩住了眸中的心疼,展开了针包,“一会儿就回……”她动作忽地顿住,迅速把针包卷好塞进怀里,拢好了玄天承的衣服,看着他脖子上尚未消退的红纹,皱了皱眉。

    玄天承显然也听见了动静,坐直了身子。他摇头示意叶臻自己无事,施了个障眼法遮住身上红纹,把地上那个奇怪的人和断剑隐去。两个人于是又蹲了下来,继续查看叶明的尸体。

    叶臻心头五味杂陈,眼眶一阵阵酸涩,她勉力忍住了。

    “……哪有鬼!等着,甭管他长的方的圆的扁的,本少爷都要把凶手揪出来!”一个洪亮的声音穿过院子传了进来,接着便进来两个瘦高的少年,前面的一个咦了一声,“君七,梅大侠?好巧啊!你们先来了!诶君七,我听说那天是你破了日照峰之局救了大家!你怎么做到的?能不能给我们讲讲当时的情况……”

    少年很是自来熟,没管这是在凶案现场也没管压根没人搭理他,兀自叽里呱啦说着话,一面窜到了两人身边也来查看尸体,话题切换如此之快让人毫无插话的余地:“喔,这就是那个明叔的尸体……好奇怪的伤,看着像剑伤——你们知道他叫什么吗?就叫明叔?他有家人吗……”

    叶臻脑瓜子嗡嗡的,一面瞥了眼玄天承,传音入密道:“梅大侠?你是那个梅广晏?亏我还寻遍天下想找梅大侠教我剑术。”

    “嗯。”玄天承笑着看了她一眼,也传音道,“别气,回头教你。”又说,“崔太傅的孙子怎么这么聒噪?你认识他?能不能让他闭嘴?”

    “我才不学,我学你的剑法干嘛。崔皓是崔太傅的孙子?”叶臻挑眉,“对啊,我认识他,但我不知道怎么让他闭嘴,他一直就很吵。不过我觉得,以某人现在的身体状况,应该思考怎么自然迅速地开溜。”

    “某人是不是应该思考身份败露的后果了?”玄天承毫不留情地回击,“我可提醒你,若是给他们查到了叶明的身份,你也跑不了了。”

    “……用不着你说。”叶臻瞪他,“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死于吴江月落的消息会比他是叶家人传得更快。镇北侯,你要不要去听听你现在在宣城的名声?”

    “那可太好了,我跟你蛇鼠一窝,天造地设。”玄天承难得的不要脸道。

    叶臻咬牙切齿:“我真怀疑我救错人了。我那么大一个高冷温柔的镇北侯呢,你快给我吐出来。”

    崔皓说了半天却没有听到回音,只见蹲在地上的两个人眉来眼去,跟斗鸡似的。他错愕地看着他们,“额,你们有在听我说吗?”

    “听了。”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呃……”崔皓有些讪讪,他身后的另一个飞云宗弟子上前一步。叶臻见过一次,这个是崔皓的师兄名唤邱平,看起来要沉稳一些。

    邱平向叶臻行了一礼,说道:“二位见笑了。我等飞云宗弟子奉布政使之命在栖霞山中搜寻贼子下落,路过此地,恰闻庄上发生惨案。二位也是刚到?这受害者尸体上的伤痕看着颇为熟悉,素闻二位博闻剑道,不知可否见过?”

    叶臻又瞪了玄天承一眼,摊手看着他:你说怎么办吧。

    玄天承站起身来,淡淡说道:“的确是镇北侯所用玄月剑法的第十重,吴江月落。只是依我之见,剑法并不能代表什么。”他提起剑,悠悠地施展了一遍吴江月落,“据我所知,吴江月落并非什么绝技,镇北侯也并未藏私,此剑法人人可习,只是……”他话音落,房中唯一一张完好的板凳啪地一下裂成两半。他用剑尖点了点那板凳的裂隙,又指着墙上的划痕,“若是镇北侯在此,想必这剑痕不会如此难看。”

    “噗。”叶臻忍不住笑了出来。

    玄天承回过身去,叶臻摆了摆手,捂着嘴肩膀颤个不停。他不一会儿就收到了她的传音入密,“你在瞎掰什么东西?人人可学?你怎么能把你的成名绝技用得那么难看?”

    “那我从来没藏剑谱啊,学不会不是他们的问题吗?”玄天承理直气壮地说,“哪像你冰雪聪明,看我用两遍就会。”

    “别,我可不会。”脑海中声音静了片刻,接着又响起来,这一次多了些正经,“刀剑之道相通。剑法随心,我虽能得其形,却不能描其意。延之,你的剑意独一无二,所以我一进屋就知道不是你。”() ()

    玄天承心跳微微一错,耳根也有些发烫,本来还想再耍几句,一时也说不出口了。

    邱平听了这话,将信将疑。崔皓倒是不疑有他,点头道:“我就说,镇北侯肯定不会做这种事。就算真做了,那多半也是杀了该死之人。”他于是看向叶臻,“君七,我来的路上听说,这人是你带进山庄的,那我能问问,他是什么身份,从前可有什么仇家?你知道么?”

    叶臻这时早已收起了笑意,一脸沉痛之色,摇头道:“实不相瞒,我本来是在家里养伤……可忽然庄中侍卫来报,说疑似混进了反贼余孽,我赶来查看,万没想到明叔倒在血泊之中。明叔他确是我带进来的,只是……”

    “只是什么?”崔皓急切地问,“阿七,你只管说,我知道你是个好人,肯定不会冤枉你的。”

    玄天承闻言,挑眉戏谑地看向叶臻。

    叶臻有点尴尬,面上不动如山,继续说道:“诸位也知,我君寒拜入留仙谷前,曾因战乱颠沛流离……明叔曾救我于微末之际,我感激不尽,数月前听闻他在泉州,这才登门延请,想着让他来山庄安度晚年。”这番话大半都是实话,也是掺杂了真感情的,叶臻说着,眼角微微有些湿润了。

    崔皓听得也红了眼圈,还没开口,邱平拱手道:“让姑娘忆起伤心过往,是我等罪过。只是请姑娘再仔细想想,这位明叔过往言行中,是否有透露过身份?”

    叶臻皱眉思索,接着径直走到床边,打开了五斗柜所有的抽屉,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了出来。崔皓和邱平也跟着走了过来,拿起东西一一查看。叶臻等他们翻找得差不多,“呀”了一声,指尖轻轻一按,打开了最底层的暗格。

    房子是她命人造的,家具也是她选的,这暗格叶明大概是没有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放,不过她手掌一摊开,一枚小小的沉香木扇坠出现在众人眼前。她面不改色地说道:“这是在他床头抽屉暗格里发现的,你们看看,有用吗?”

    玄天承抱臂站在一边淡淡地看着,嘴角的弧度快要压不住了。他传音入密道:“那扇坠是你的吧。你就欺负他们不懂行。”

    “哼。”脑海里传来叶臻傲娇的声音,“反正叶家人人都有,自家人都分不出来。那玩意我早晚也要处理了,正好物尽其用。”

    玄天承听见她尾音有一点点颤抖,暗暗叹了口气。他之前就提醒过她把所有能昭示身份的东西都处理了,但他知道她全都留着。她宁愿冒巨大的风险,也要给自己留下念想。他想了想,说:“我那里还有一个,从前老师送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叶臻听见这话,差点破功。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手背到后面,悄悄地捏了捏他的手指。

    邱平把扇坠接了过去,上下颠倒着看,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崔皓这时倒是肃了神色,郑重其事地拿过扇坠,半晌说道:“没错,这就是叶家人的信物。这么说来,明叔是叶家人无疑。”他看向叶臻,声音重了几分,“阿七,他可是乱臣贼子!你怎么能……”他凶巴巴地说,“你肯定不知情,对吧?”

    叶臻脑海里飘来玄天承的声音,“这小子喜欢你。”她哼了一声,回道:“反正我喜欢你,不喜欢他。”

    好久没听到玄天承的回复,她眼神茫然,接着又露出难以置信,倏然抬头看向崔皓,有些结巴道:“你是说……他是叶家人?就是那个叶家?!”

    骗人的最高境界就是半真半假,反客为主,一步步把他们的主观臆想诱导为事实。棋之道亦如此,步步引诱,让对手入局而不自知。

    叶臻成功凭借迷茫难以置信而后嫉恶如仇的精湛演技把自己摘了个干净,当她提着刀表示要再往叶明身上多捅几刀时,被崔皓拉住了。

    玄天承用眼神示意她看邱平,一面传音道:“有点过了。那邱平颇有心计,你这样可能惹他怀疑。”

    “你是说,可能是他故意把人引来的?”叶臻承认她现在杯弓蛇影,看谁都有问题。她轻轻吸了口气,“好吧,那我们准备开溜?”

    “我不知道。但邱平之前便跟着我,我路上把他甩了。我不久前见过崔皓,他当时正往归来山庄反方向去,照理说这个时候不该出现在这里。”玄天承沉声道,“先离开吧,静观其变。”

    叶臻嗯了一声。她从崔皓手里撤出自己的手臂,收起了寒光刀,一时没有说话。

    崔皓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阿七,你放心吧,我会查清楚的。你还受着伤,不可多思多虑,这里便交给我们飞云宗,呃……”他迟疑地看向玄天承,“不知,梅大侠可否代我送一送君七姑娘。”

    叶臻看见,玄天承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精彩。她心中忍不住发笑,一面觉得现在的小孩真是有趣,一面顺坡下驴:“那,你们要是有什么事,随时都可来百草堂找我。”又看向玄天承,“那就劳烦了?梅大侠。”

    玄天承没有说话,也没有再传音给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便抱着剑走到院子里去了。

    叶臻抱拳向邱平和崔皓告辞,一面小步跑出去,见他就在不远处那两人看不见的位置回头等着她。她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怎么了?”

    玄天承摇了摇头,只是低头看着她。

    片刻,叶臻脑中传来他的声音:“阿臻……能不能扶我一下……”

    “啊,啊对。”刚才他表现得太过正常,她差点忘了崔皓和邱平进来之前,他正暗香疏影发作。她还没说什么,就见他一个踉跄,整个人朝她倒了下来,她连忙撑住他的身子,慌乱道:“喂,怎么说倒就倒啊——让你贫嘴!你忍忍啊,我这就带你回去……”

    “别。”玄天承抓住她手腕,说道,“我们就住在庄里。山庄被盯上了,我在外围布了结界。而且,你就不想,等他们两个走了之后,再……”他话没说完,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喂,你这人真是……”叶臻余光扫到几个朝这边走过来的大爷,咬了咬牙,背起他用轻功翻过院墙,嗖的一下落在了朝氏家里。

    “啊——啊哟,寒寒,你要吓死我哟。”朝氏正在院里收被子,唬了一大跳,又见叶臻背上背着个昏迷的男人,大吃一惊,“这是……”

    “嘘!”叶臻听见屋里小花跑来的脚步,压低声音道,“姑姑,江湖救急。不说那么多了,我先上去,您千万别让人知道我们来了。”

    “哦,哦。”朝氏呆呆地应了一声,等叶臻背着人嗖一下窜上了二楼阳台,她才反应过来,丢下被子匆匆跑上楼,见叶臻已经把玄天承放在了她闺房的床上,正在扒衣服,连忙拉住她的手说:“寒寒,你可千万别被人骗了啊!”

    “这是您侄女婿!”叶臻说道。她着急得有点上火,吞了口唾沫,说道,“姑姑,稍后我再跟您解释,他受了重伤拖不起,劳烦您帮我准备……”

    “好好,我懂的,你不用多说,快帮他疗伤。”朝氏止住了她的话头,一路小跑着去收拾东西,乒乒乓乓收了一脸盆,又取了一套丈夫的衣服夹在腋下,另一手提了一个大水桶,噔噔地跑上楼,推门进来,“先拿这个凑合一下。”她看见玄天承半掩的中衣全都被血染红,倒吸一口冷气,强自镇定下来,嘟囔说:“等着啊,姑姑买菜去,多买点补血的……”

    “哎,多谢姑姑。”叶臻说道。她听见关门声,才把玄天承的衣服全部扯开。

    玄天承这时已经恢复了神志,抬手解了自己的障眼法,但身上红纹比刚才更多,甚至已经蔓延到了脸上。他额头又出现了彼岸花印记,正闪着血红的光,整个人狼狈地歪着,由着叶臻在他身上下针。

    “还好,是你来了……”叶臻听见他含糊不清的声音,“这副样子,很丑吧……”

    叶臻摇了摇头,俯下身去亲了亲他额头的印记,是灼热的温度,几乎要把她的唇点燃。她晓得他痛得狠了,于是单手下针,另一只手握住了他的右手,用力地握着。“下次,可以不用这么忍着。”她颤着声音说,“我真的会以为你没事。”

    “本来……也没什么事。”玄天承扯出一抹笑,“我还巴不得……多发几次,每发一次,修为就,更上一层楼,这种好事,你都体会不到。”

    “好你个大头鬼!是,你死不了,但你天天往死里折腾!你真是要气死我!”叶臻骂了几句,自己倒是眼泪掉下来了,“妈的我不管你了,你爱咋咋地吧。”她已经下完了针,当真撒手不管了,气鼓鼓地坐到一边发呆。半晌也没听见声响,心里有点慌了,回头见他也不动也不说话,就怔怔地盯着她看,当即便败下阵来,“……算了,我欠你的。”忍不住道,“就算是为了我,你能不能对自己好点?”

    “我……我也不想。”他这时因为疼痛,露出几分孩子气的软弱,闷声道,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好多人,打不过,没办法,不是故意的。”他见叶臻眼中逐渐露出肃杀之色,连忙拽住她的手,“你别冲动。”

    “我当然不冲动。”叶臻垂头道。他都打不过,她只怕更是去送死。正是因为无能为力,她才又气又恨。她拧干毛巾倒上烈酒,说:“忍着点啊。”

    他腰间的伤又崩开了,除此之外身上到处都是新添的伤痕,也难怪流了这么多血,而且伤口看来是泡了水,肿得老高。叶臻不说话了,动作一再放轻,看着他紧绷的身体,心里很不是滋味,片刻说道:“这次你得听我的,回去起码躺两天。要不你还是把玄琨他们叫回来吧,你不能事事都自己去做。”

    “我手下人一向不够,正好调他们去别的地方做事了。补缺的人要过几天才到。”玄天承自然不会让叶臻有心理压力,慢慢说道,“你放心,以后我会小心点。”

    “嗯。”叶臻处理完了伤口,又绞了毛巾给他擦着脸上的汗,“头晕吗?要不要吃糖?”见他摇了摇头,忽然想到什么,跺脚道,“我真是糊涂了,我跟你讲话,你还要费劲搭理我。你别管我,你听着就行。”

    玄天承看着她,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然后撑着床面坐起来,靠在床头,运功调息。

    叶臻见他现在不再吸自己的灵力,便给他输送了一些灵力,看时候差不多了就拔了针。

    她洗干净手,拎起那套衣服在他身上比了比。虽然都是男人衣服,但这显然手脚短了,肩膀小了,腰宽了。至于下面……咳,叶臻微微红了脸,她还小,两个人都醒着的时候,她肯定做不出来脱他裤子的事。

    她突然就有点心猿意马。

    “得,你还是别穿了。”她看着他的锁骨和肌肉线条,嘀咕道,“可是,战损诶,这娘的也太勾引人了……”

    “咳……”玄天承虽然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她在他身上比比划划,甚至试探着在他腹肌上掐了好几把。他脸有点涨红,若无其事地继续运功,感觉这个毒是解不了了,好像越来越热。

    可能是他思想有问题,现在明显就是再正经不过的疗伤,他怎么能想入非非?而且他怎么能觉得自己还没长开的老婆脑子里都是黄色废料呢?

    想到这里,他有点不受控制地睁眼看向她,轻轻嘶了一声。她虽然是没长开,但是该有的都有了。她不光有胸,而且由于习武的缘故,细腰翘臀,肌肉匀称,甚至他没记错的话还有腹肌。何况她有时候看他的眼神,真的很涩……他觉得,她一定什么都懂。但既然她装作不知,他也只好忍着,两个人心知肚明,看谁憋得过谁。

    “嗯……”叶臻想起自己刚才放飞自我的言论,也有点后知后觉的害羞,不自然地咳嗽一声。她提起水桶,别开的脸颊上一片飞红,掩饰道:“我去换个水,你乖乖呆着啊。”

    玄天承目送着她的背影,感到体内一股邪火不合时宜地蹭蹭往上蹿。她是不是没少混迹秦楼楚馆,否则到底打哪学来了这套撩完就跑?怎么能这么会?

    不,她一直就很会。从前是聪慧坚定的公主,现在是娇蛮霸道的侠女……现在的她简直是只狡猾又勾人的狐狸,今天偏还穿了件红衣,在他眼中烈焰如火。

    他可太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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