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自我坐上了这圣女之位,时间开始快速流动,那些过往的记忆也在时间流逝中慢慢模糊。

    我出生在西海一个海边小镇,父亲是个修士,是小镇里唯一的修士,他时常站在门外眺望着不远处的海面沉默不语。

    我对他的记忆好像并不多,关于母亲,我只知晓,自我出生便从未见过,我与父亲二人生活在海边小镇上。

    因着他是修士,我便自小开始修炼,他常夸我天赋惊人,日后是天下绝有的天才。

    他常常夸耀我,也愿意陪我去海边玩,但是我已经记不清那时候玩的是些什么了,只记得,这个时候,他不会再眺望远处的海。

    后来,他死了,死在一个暴风雨的天气里,那时没人出海,他却取了自己的剑,癫狂却满脸狂喜地告诉我,他终于找到机会了,于是便离开了。

    几日后,海上风平浪静,他也就回来了,倒在家门口,浑身是血,跟我说些什么对不起,看不见我成为天下第一的剑仙了。

    他说,他终于替我娘报仇了,终于可以去寻她了。

    说完,他就在我面前咽了气,我不记得那时我是什么年岁,约莫是个小姑娘,七八岁,还是十一二岁,反正自那时起,我便没了爹娘。

    我把他埋了,就埋在他时常眺望海面的那个位置,又在边上立了个衣冠冢,算是我娘的,我不知我娘姓名,只能刻下父亲的名字与妻子几字。

    没多久,一群修士找上了门,他们说我应当是余家子弟,我父亲便是余家的孩子,只是爱上了一个不出挑的渔女,便遁出了余家。

    他们说,既然如今我父亲已死,那我自然也该回到余家,我出了剑,被警告了一番后,强行被带回了余家。

    余家是西海畔众多修行家族中很小的一个,但是,对比凡人而言,他们已经是高高在上的仙人了。

    这个世界好像就是这样,修行将人划作了仙人与凡人,而凡人就该仰望,就该为仙人奉献一切。

    他们不能识字,不能长生,不能享乐,愚昧且平庸地过完短暂的一生。

    至少在遇见谢观止之前,我很少低头去看他们,因为,我想活下去,我要成为那天下第一的剑仙。

    他说过,父亲说过:小岚长大后一定是这世上最厉害的剑修。

    我天赋那么好,那么高,那我便一定能够做到。

    后来,我遇见了谢观止,有些东西便变了。

    遇见谢观止是在我离开余家三年之后,我寄居在诸葛家,那时,余家期盼着能够攀上青云门从而一飞冲天,诸葛家只是一个路子,不曾有人看好,所以,一个旁出的没有依靠的女子是最合适的。

    他们给我下了毒,以便控制我,因为我自到了余家便不听话,那些欺辱我的余家子弟,全被我打了个遍。

    余家看我不顺,但好似又舍不下我这一身天赋,便送到了诸葛家,企图用我和诸葛家有些关系。

    修仙家族也是有大有小的,而诸葛家比起余家便势大些,见着诸葛邰是在我第一次去的时候。

    他板着个脸,说什么我不记得了,但是我是不愿意嫁给他的。

    我注定是那以剑入道之人,岂能耽于儿女私情?

    我一个人居住在诸葛家外的一处小院里,我还记得,父亲说过,我应当成为那世间第一的剑仙,所以,我也时常在练剑,只是偶尔得闲的时候,我会翻过墙头,去问一问诸葛邰愿不愿意和我出去走走。

    他总是沉默的,他背负着整个家族,不像我,是一个弃子,我不爱他,可在彼时,他是我身边唯一对我和颜悦色之人。

    他常常在算卦,不知算些什么,后来,他学得好些了,也会陪我练剑,我很感谢他,那段时光,他是我唯一的朋友,可是,我们终归走向陌路。

    初见谢观止时,我刚从诸葛邰小院的墙头翻过来,落地便瞧见了他,他生得极美,是我从未见过的美,修行之人相貌出众者无数,而在他脸上却挑不出一点瑕疵。

    他笑语晏晏地站在不远处朝我挥了挥手,他朝我走过来,开口一句话便让我觉得他大抵是修仙修坏了脑子,他说,他来看我,他是我此生的命中注定,是我未来的丈夫。

    我觉着他可能有病,但是他说愿意教我用剑,我的剑很锋利,可刺向他时却如入泥潭,我不如他。

    那时,我是厌恶他的,可他却说陪我去街上买吃的,带我去看我很想去看的焰火。

    第一次见面,他却好像比谁都熟悉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知道我喜好甜食,偏爱那些华丽艳色的衣裙,知道我偶尔的小脾气,他仿佛已经认识了我许久。

    有了第一次见面,便有了第二次,我同诸葛邰说起谢观止,诸葛邰却比我还惊诧,他让我离谢观止远些。

    我自然不可能听他的,至少,谢观止会陪我练剑,我虽然不是他的对手,可他喂招确实很得我心,后来,我从一个宗主口中知道了他的身份,他是问道宗掌门,是仙门中人人喊打的魔头。

    我没去过问道宗,也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但与谢观止相处时,他并不像一个魔头,更像一个温和的长者。

    他同我谈起他的想法,我明白了他为何会是仙门中人人喊打的魔头,他想救那些被视作鱼肉的凡人,他背叛了属于他的阶层。

    他平等地对待着每一个人,从不会对一个凡人出手,可是面对那些同为仙门中的修士,他的手段却如雷霆。

    他是仙门的叛徒,所以,他就是那个魔头,他想替那些凡人走出一条路来,在这个世界简直异想天开。

    可是他却坚信他能够做到,我信了他,于是同他离开了西海。

    离开时我与诸葛邰告别,他却向我下药企图囚禁于我,我走火入魔,险些杀了诸葛邰,谢观止及时赶到救了他,也带我回了问道宗。

    我本以为我会是他的道侣,可他却收我做了徒弟,说因果如此,只有这般,我才能不受他的因果反噬。

    我不理解,但也就随他了,我同他到问道宗,不仅是我对他那些许的情谊,更是因为,我见过许多凡人死在修士手中,我不想替他们去争,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好。

    后来,我和他去了西南,妖物横行,修士众多,崇山峻岭之中的天材地宝自然也不少,而夹杂生存在其中的凡人便没人能够瞧见。

    那些凡人,他们是修士手下的药材,是妖物口中的食物,也是天材地宝的养料,终归,他们不是他们自己。

    谢观止也不止我一个徒弟,他还有一个弟子,李栖源是他从山里捡回来的乞儿,养成了个别扭的书生模样,我时常看不惯他那副别扭的模样,李栖源初见我时也是看不惯我一副高傲样子。

    我们互相看不顺眼,可偏偏,我们都跟随了谢观止,我承认了谢观止的理念,而李栖源只是想,做好谢观止交给他的所有事。

    所以后来,在谢观止要求我杀了他时,我并没有告诉李栖源,因为他承受不了,我只能告诉他谢观止死了。

    谢观止想死,他本就是因果线,却承担了太多因果,作为器灵,他只能选择死,而因果线又是天道产物,没有人能杀他,除了我,因为我与他结了命契,杀了他,他便能带着那些因果消失,从此消失在人世间。

    我做不到,他是我的同行者,他是我的引路人,他是我的丈夫,他是我的爱人,我不想他死。

    我引命契转主仆之契,强行与因果线绑定,将他身上的因果转移我的身上,既然无法摆脱,那就一起承担。

    可是我没想到,他所承受的因果反噬那么重,即便如此,他依旧带着大部分的因果反噬消失,我用尽所有,只困住了他的一魂两魄,加上我的心,因果线暂时有了一个器灵,剩下的因果再次落到我身上。

    因果反噬很痛,也许是我操作不对,在那之后,只要我杀一人反噬便重一分,天南山之后,我缓了很多年,好在在天南山时,我便杀尽所有的威胁,至此,问道宗便立于整个仙门之巅。

    谢观止死了,又或许没死,器灵带着他所有的记忆,也一遍遍地求我杀了他,他依旧不想我承受因果反噬,但是,这是我选择的路,我无悔。

    我只是觉得,这世间有些孤独,当初那个在我面前诉说理想抱负的人终归还是死了,我想过,我应该去成为他,可反噬的痛让我无法离开云峰太久。

    替他守住问道宗和西南,可是,时间太久人心终归会变,我不该困于云峰。

    我应当死在追寻那条路的路上,而不是困死于云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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