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往西赶了几里路,到了一个挨着林子的村落。

    流水潺潺,绿意盎然,一片令人舒心惬意的景色。

    “爹!爹!不要杀大黑不要杀大黑!”前面传来了一个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女孩紧紧抱住一条黑狗,一个老头和中年女子正在使劲掰开女孩的手。

    一旁的中年男子正拿着一个石锤,他痛呼道:“留不住啊,这狗我养了十五年,也离成妖不远了。”

    说罢,他走到女孩跟前:“你要不撒手,就把它抱紧喽,我这一锤子砸在它头上,也能让它死的不那么难受。”

    “不,不!”女孩拼命捂住狗的头,哭得浑身抽搐:“爹,大黑不会变成妖的,它跟了我们这么多年,从我出生它就守着我,它不会害人的……”

    黑狗在女孩怀里没有任何挣扎,它静静地看着女孩,眼神里蒙上一层哀色,一滴泪从它的眼角滑落。

    “住手!”江舟看到了这一幕,心里一抽。

    她痛惜道:“养了这么多年的狗怎么忍心下手?”

    “你以为我舍得杀吗?”中年男子无力道:“这条狗很通人性,这么多年像家里人一样,帮我照顾孩子,看家护院。但就是因为它太通人性了,又到了该死的年纪还没死!我就得必须杀它!否则就是害了全家人……”

    “你只因那说书先生的一面之词,就割舍掉这十五载的情谊?”

    “那不是一般的说书人,程文枢先生行走江湖三十余年,走南闯北见过不少大人物,更与许多捉妖师是朋友。他的话准没错。”

    江舟冷哼一声,“我师父都没这么自信。”

    “这样吧,你把这条狗卖给我。”江舟伸手掏钱袋子。

    “这不是钱的问题,你收了它,它若成妖会害了你的!”中年男子长叹一声。

    “是吗。”江舟无所谓笑笑:“多谢提醒,它还伤不了我。”

    白泽拿出一块碎银递到女孩手里,轻声道:“来,给我吧。”

    女孩怯生生的把黑狗放到白泽怀里,对黑狗说道:“大黑,你一定要好好的,以后来看我。”

    她又把碎银还给白泽,从兜里掏出一个铜板塞给他,“我不要钱。求你照顾好大黑,它要是死了,把它埋起来,它要是真成妖了,就把它放了,不要杀它……”

    江舟摸摸白泽怀里的狗头,对女孩安抚道:“放心吧,我会好好保护它的。”

    白泽唇色微抿,眸色低垂,默不作声。

    两人一狗出了村子后,江舟喃喃道:“孩子的感情最真挚。她之所以护着大黑,是因为她相信自己和大黑是有感情的,无论它是狗还是妖。”

    “是狗的时候尚且有真情,怎么会变成妖就没有真情了呢?”江舟自言自语。

    “这可是人人敬仰的程文枢说的,你敢质疑吗?”白泽嘲讽道。

    “怎么不敢?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跟是谁说的有什么关系!”江舟严肃道:“就算是我师父说的,如果错了,我也不会盲从。”

    白泽微微挑眉,道:“嗯,精神可嘉。”

    “啊?你什么意思啊,你是在质疑我还是在讽刺我?”江舟愤愤道,小跑着追上白泽。

    “这两个词对你有什么区别吗?”白泽笑着,脚步明显轻快起来。

    两人一狗走进林子深处,天色已暗了下来。

    正值深秋,天气却没有很冷。林子里凉爽且无蚊虫,两人找到一片空地,把包裹放下。白泽拿出三个饼子,给了江舟一个,分给狗一个。

    “哎,你说,这狗到底会不会成妖?”江舟指了指黑狗。

    “不知道。”

    眼前的少年四顾周围地形,轻挥衣袖,一阵凉风从江舟面颊拂过,那股凉意夹杂着淡淡的草木香气,混合着山石的冷峻,带有一丝丝若有若无的甘甜,是山涧冷泉的味道。

    不知是气味骤降,还是白泽那一袖凉风的缘故,江舟不由打了个哆嗦。

    白泽指尖灵巧颤动,恍若绘符于空中。林间雾气,如同被他的法力所牵引,缓缓聚拢起来。

    在他手势变幻间,雾气愈见凝实,原本松散的云雾逐渐变得紧致起来,形成了一张可以承受重量的床面,看上去柔软舒适,轻浮于离地三尺的虚空之中,如若仙踪。

    江舟恍然想起昆仑丘有一藏书阁,名为玄机洞天,阁中古籍《灵术秘录》记载:“云床,天地间之奇珍也,非至纯之水灵根者,莫能化之。故能化云床者,世间寥寥……其质如绵,触感柔滑,卧之则如浮云端,身心俱放松……云床之气,温如玉露,能疗百病……”

    “这,莫非就是云床?”江舟眼中闪着惊喜交加的光芒。

    “正是。”

    “那我,可以试试吗?”她小心试探道。

    少年看着她,眼里有隐隐的期待:“嗯。”

    云床周围,萦绕的雾气漫卷飘渺,如同云纱织就的幔帐,轻薄又隐秘。

    江舟摸了一把,上手的触感滑腻如水,柔软似绵。柔软至极,仿佛拥抱着整片天空。

    她越摇越开心,脸颊因为兴奋而泛起了淡淡的红晕,眼睛闪烁着晶莹的光芒,仿佛有无数的星星在其中闪烁。试探着问道:“那我可以躺躺吗?”

    说完,人已经横着躺上去了。

    躺卧其上,仿佛置身于云端之上,肌肤相贴,仿佛被万千细云轻轻拥抚,温暖而舒适。

    白泽轻点了一下,云床如同一条被温柔碧波托起的小船,在这种有节奏的一摇一晃中,江舟逐渐有了困意,她迷迷糊糊道:“我可以睡一会吗。”

    白泽道:“睡吧。”

    江舟睁开眼睛,“那你睡哪?”

    “我靠着树睡,方便观察动静。”白泽敛起衣摆,坐在地上,开始闭目养神。

    “可是你身上还有伤啊。要不还是你睡吧。”江舟起身想要下来。

    “不必。”

    “那,你不会是,用这云床来讨好我的吧?”江舟脸上的表情有些生硬,明明嘴角已经不自觉的上扬,又被她倔强的压了下去。

    白泽目光闪烁,略显躲闪,他声音很低:“就当是吧。”

    江舟闻言,眼里闪过一丝得逞后的狡黠,她手指头在衣角上轻敲,节奏明快,声音也愉悦了不少:“当年我救你性命,你却置我于险地,你可不要以为这点小恩小惠我就会轻易原谅你了。”

    她觉得这是个得寸进尺的好时机,于是开口试探道:“当年,你为什么要救妖呀?”

    白泽并未睁眼,好似毫不在意一般,冷淡道:“为何提起此事?”

    “必须提呀,不出意外的话,我这次回昆仑丘,师父肯定会安排咱俩任务的,最为生死与共的搭档我得对你知根知底吧。”

    白泽眼皮一跳,声音轻飘飘的传来:“搭档需要的是默契。”

    “可是我不了解你的经历怎么信任你呀,不信任哪来的默契?”

    “你想知道我为何救妖?”

    “对。”

    “江姑娘可否先回答我,人族为何要屠杀妖族?”

    “因为……”江舟想了一下:“妖性本恶,它们扰乱四季,为祸人族,杀了它们有何不可。”

    “那人性呢?人性是善是恶?”

    江舟微怔。

    白泽一字一顿道:“这凡间,从来不是只属于人族的凡间。”

    江舟抬头,眸中有迷茫之色:“你这是什么意思……”

    “凭什么,凭什么人族要剥夺妖族的生存空间?况且,你怎么知道,四季紊乱必定是妖在作祟?”

    白泽无力般轻声道:“任何生灵,都有资格好好活着。”

    江舟此时脑海里乱成一团,她嘴唇嗫嚅半天,终究是无话可说。

    她胡乱扒拉一下头发,懊丧道:“我,其实我这两年一直在思索巫咸国那事,那次杀妖的场景太过血腥残忍,棍棒下骨肉横飞,当时我就在想,其实它们和人一样都是血肉之躯……到底有多恶才该以如此残忍的手段杀死……我之前在师父和同门师兄姐的影响下,觉得妖都是罪大恶极,是凡间的毒瘤,必须铲除,但从未站在它们的角度思考人族,正如你当年所说,这凡间从来不是只属于人族的凡间,万千生灵都应该好好活着。”

    她看向白泽,他已经睁开眼睛,一瞬不瞬的望向她,看样子愿意听她继续讲下去。

    江舟好似受到了鼓舞,她直起身来,盘腿坐在云床上,正色道:“可是这凡间,毕竟是人族先来的,他们在此繁衍生息百年,难道只因妖族的到来就要温顺屈服于地位的更替吗,四季无序,阴阳失调,乃是灭人族之举!我能理解妖族的苦衷,但我断不会眼睁睁看着人族绝种。”

    “你的意思是,四季失调是灭人族而壮妖族的现象?”

    “那不然呢。”

    白泽眼底一抹嘲弄的笑,“江姑娘多虑了,人,兽,草,木,这凡间的所有生灵皆需仰仗四季,妖又凭何例外?”

    他再次闭上眼睛,轻揉额侧的穴位,“况且江姑娘刚才提到阴阳失调,可知何为阳,何为阴?”

    江舟愣愣说:“不知。”

    “人为阳,妖为阴,这阴阳二气是万物生成变化之本因。阳气若是光明、温暖和生机,而阴气则是阴暗、寒冷和沉寂。人与妖,为阴阳两极,共同维系着凡间的平衡。这世间若无妖,即阴气尽失,从而导致阳气过盛,阴阳失衡,引发酷暑、干旱等灾害,使得草木枯萎,万物凋零。”

    江舟嘴角一抽,下意识反驳:“你这结论……太荒谬了简直!”

    “江姑娘若不信,便好好想想当年举国灭妖的巫咸国,两年过去了,那个国,还有吗?”

    江舟背后激起一阵冷汗,她回到昆仑丘,也有留意过巫咸国的动静,其实即使她不在意,大荒之内也多有人暗暗关注,都等着巫咸国开个先例。

    当年巫咸国妖族几乎被屠戮殆尽,为数不多的被白泽放出国境,很快久涝的巫咸国内竟以惊人的速度断了大雨,水位也急速下降,江舟当时还满心得意,暗幸当初没有助白泽护妖。

    一时间大荒之内各国看到了希望,有些小国已经开始效仿灭妖之举,可一年之后,巫咸国却面临大旱,是前所未有的旱,大地干裂,植被枯死,野火不断,如今的巫咸国已是名存实亡,再无人烟了。

    可是巫咸国究竟是怎么亡的,江舟不得而知。

    但白泽的理论还是太过惊世骇俗,她问道:“证据呢?”

    白泽摇头:“我的确只是推断,没有证据,江姑娘可以选择不信。”

    江舟舒了口气,“对妖嘛,我以后会有分寸的,你也不必把妖捧得那么高……”

    云床止住了摇晃,她却困意渐退,看到蜷在地上的黑狗,江舟悄声道:“大黑,过来。”

    黑狗起身跑到她跟前,江舟伸手把它抱上了云床,“嘿嘿,多睡一条狗还是绰绰有余的。”

    “要不我给你换个名字吧,大黑太土了!你通体黝黑,细细长长的,跑起来肯定威风,就叫你阿威吧。好不好啊阿威。阿威阿威阿威,记住了,别明天一觉起来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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