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屋内沉寂下来，电子元件运作的声音变得异样清晰。
过了一会儿，维克多开口道：“您上次去圣灵图书馆，是为了见什么人？我对那件事一直耿耿于怀，总是担心您把某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泄漏给了居心叵测的家伙。”
妮娜晃动了一下手指：“是可以放心的人。”
维克多那压根儿就没有实体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您真的把这事告诉别人了？您明明千叮万嘱让我们不要说出去，结果自己却——噢，我绝对没有责怪您的意思。”
妮娜挑了一下眉尾，她盯着显示屏上的某个点看了很久，“现在回想起来，我确实太过轻率了。那个瞬间我的脑袋很混乱。”
“我事后也反思过，应该把事情说得更委婉一点。”维克多说。
“没错！你单膝跪地！人们只有在求婚的时候才会做这个动作。”妮娜说。
她的一只手还以标准的姿势放在键盘上，随时准备往邮件的回复栏里输入一些什么。
让人感到意外的是，勇者在她多嘴之前便又发了一封邮件过来。
“如果有空的话，今天下午三点左右，到格尔克诺广场的大雕塑前来。”
“我今天下午要出门一趟。”妮娜说。她知道无需多言，幽灵也已经看见了邮件的内容。
“格尔克诺广场的大雕塑？是什么读者见面会吗？”维克多又用手指敲了敲空气，邮件页面顿时被关闭了，“这个地点很微妙，我觉得您最好谨言慎行。”
妮娜转过头：“微妙？”
“您知道格尔克诺广场前树立的是谁的塑像吗？”
“当然是某位对国家有重大贡献的先贤啰，我可以现场查询一下——唔，”妮娜打开浏览器，在搜索引擎中键入问题。
还不等她把疑问填充完整，自动关联的选项便迫不及待地出现在下拉框里。
万能的网络和博学的幽灵同时公布了答案：“阿加雷斯·格尔克诺，三百年前杀死魔王的勇者。”
妮娜看着那行字愣了片刻，“我还以为勇者的名字就是巴甘呢……”
“就我所知，人类学校的历史课几乎不怎么详细教授那段历史，再加上后来流行一时的通俗小说，很多人的认知都被混淆了。”维克多说。
妮娜想了想：“在那里开‘读者见面会’应该不包含什么险恶用心，毕竟这位作家的笔名就是‘勇者’，这只是他的巧思。”
格尔克诺广场的后面就是贵族院，这一带是王都的市政中心，也是整个国家的行政中枢。
虽然靠近贵族院的那一部分人迹罕至，但广场附近却游客如织。
这座广场本身则是一个著名的观光景点，是那种外地游客到王都之后绝对会来拍一张纪念照的地方。
话虽如此，四年来妮娜一次都没到这附近来过。
每次她稍微有点空，想到这里一探究竟的时候，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阻止她到这儿来，有时是学校的临时会议，有时候是交通事故，或者索性碰上广场关闭。
现在她有理由相信那都是贵族院搞的鬼了。
那些大人们一定不希望她出现在离自己太近的地方，尽管他们的某些做法看起来实在是谨慎过了头。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在前往格尔克诺广场的途中却没有遭遇任何突发情况。
她终于亲眼见到了这座传说中的勇者雕塑。
大概是为了彰显人类的勇气和斗志，这尊塑像被铸造得非常雄伟，站在底下向上仰视，根本无法确切地看到阿加雷斯·格尔克诺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挂在腰间的剑，以及扶在剑上的手。
“那时候就是你杀了魔王吗？”她仰着脖子，喃喃自语，“你是怎么杀死魔王的？难道你比魔王还要厉害？”
“当然是以智取胜。‘欺骗’这一手段总是行之有效。”一个声音突兀地在她身后响了起来。
妮娜收回视线，看向身后，那里站着一个长着一头橙色短发的少年，虽然是夏天，但是他一点也不怕热地在脖子上系了一条粉绿色格子方巾，他穿着和方巾同色系的衬衫，外面套着墨绿色的无袖牛仔马甲。
刚才那句话显然就是出自他的口中。
“你就是勇者吗？”妮娜小心地将少年打量了一番，“可是你看起来比你弟弟还要年轻得多。”
“你是说阿斯代伦？”“少年”笑了起来，“他就是有点老成。你最好养成不要将长生种的外表和年龄挂钩的坏习惯。”
妮娜机械地点了点头。
对方的回答足以证明他的身份。
但她总觉得眼前这个人的形象和她对勇者的印象相去甚远，不过一想到曾经流行一时的“见光死”，又觉得这种程度的偏差还算不上幻灭。
“你可以叫我波诺，就不用拐弯抹角了，说说看，你那些想要‘当面探讨’的问题。”
“你刚才说到‘欺骗’……”
“这就是你的问题？”
“不，只是你刚好说到，我觉得有点——”
“还是直接进入正题吧，”波诺十分强硬地打断了妮娜的话，“只说你原本想问的那些事。”
妮娜有些尴尬地蹭了一下鼻尖，还是决定依照他的意思，“我想了解一下魔龙的情况。考虑到你的年龄，我想你应该经历过他还醒着的那个时代。或许你会有所了解……罗德里斯是一条什么性格的龙？”
“……一个很难搞的家伙，除了先代魔王，他对谁都很不客气，当然，他也有那么做的资本。”波诺对这个问题没有表现出多少抗拒，这让提问者稍稍放下点心，但他眼神中的警惕又让人感到不安，“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还以为你已经猜到了。”妮娜说。
*
“——‘我要解放罗德里斯。’”
“——她真的是这么说的。”
“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我预感王都会在巨龙的怒火中变成一片废墟。”
“你最好想个办法阻止一下。”
波诺双手叉腰，在空空荡荡的圆桌会议室中来回踱步，说起话来像连珠炮。
他身后蓝屏的泛光在他身上染出奇怪的颜色，他那鲜艳的头发看起来变得灰扑扑的。
很显然，他的内心并没有他那张玩世不恭的脸所表现出来的那么泰然。
这里刚刚结束一场并不欢快的圆桌会议——这对贵族院的七位掌权者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
会议上没提到什么特别的事，过半的成员都在为星屑储备的不足感到烦恼。
大法阵需要消耗的星屑超乎想象，光是刻画和布置就要使用超过一吨的魔力源流，后续的维持更是一个无底洞。
如果说用来描绘法阵轮廓和细节的那些星屑在事后还可以进行七成以上的回收，那么为了维持而投入的星屑则是一次性的燃料，纯粹的耗材。
而这东西是贵族院能够找到的克制魔王的唯一方法。
这十多年来，贵族院姑且能够稳定地维持住那个用于囚禁阿加雷斯的大法阵，再多一个，他们很可能就会不堪重负。
如果阿加雷斯挣脱大法阵，他会去做什么？
如果不赶紧把妮娜·斯特尔送到大法阵里，她日后又会获得怎样的力量？
他们必须发挥想象力，预设各种最坏的可能，然后两害相权取其轻，再决定优先将收集到的星屑倾斜到哪件事上。
最可怕的后果无疑是绝对权力和至高魔力的结合——一位完整的魔王可不是什么星屑大法阵能够对付得了的！
不过阿斯代伦倒是乐见前者的发生。
他如今在暗中筹备的一切都是为了将阿加雷斯从贵族院的囚笼中解救出来，他才无所谓阿加雷斯会选择与贵族院作对，还是继续当一个充满正义感的人类勇士。
他只希望阿加雷斯能够重获自由。
至于贵族院，恐怕他巴不得这群“没有良心”的家伙遭到受害者应有的报复。
波诺当然不想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但很多时候他身不由己。
“还有，阿斯代伦，你最好快点把答应过我的东西给我。你的时间不多，当我身上开始出现——让我想想人们是怎么形容那玩意儿的，嗯——‘岁月的痕迹’之后，你的同僚们立刻就会产生怀疑的。”
作为一个不具备任何特别加护的普通人类，混迹在一群半人半魔的家伙中间可不好受。
“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着急？”阿斯代伦斜了他一眼，“别告诉我那个小女孩真的让你感到害怕了？”
“无论如何，那都是一位魔王……虽然他们长得一点也不像，她终究是格兰德的后继者。噢，格兰德，格兰德……我上个礼拜又做了关于他的噩梦。”波诺揉了一下后脑勺上的头发，那些像发蔫的花瓣一样耷拉着的发丝这才勉强打起了一点精神。
阿斯代伦冷笑了一声：“如果你真的畏惧，你就不敢说出他的名字。‘格兰德’，我看你叫得很顺口。”
“我……”波诺的眼睛里充满沮丧，“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你说的没错，那只是一个小女孩，她活过的光景只有我年龄的零头那么长！”
过了一会儿，维克多开口道：“您上次去圣灵图书馆，是为了见什么人？我对那件事一直耿耿于怀，总是担心您把某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泄漏给了居心叵测的家伙。”
妮娜晃动了一下手指：“是可以放心的人。”
维克多那压根儿就没有实体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您真的把这事告诉别人了？您明明千叮万嘱让我们不要说出去，结果自己却——噢，我绝对没有责怪您的意思。”
妮娜挑了一下眉尾，她盯着显示屏上的某个点看了很久，“现在回想起来，我确实太过轻率了。那个瞬间我的脑袋很混乱。”
“我事后也反思过，应该把事情说得更委婉一点。”维克多说。
“没错！你单膝跪地！人们只有在求婚的时候才会做这个动作。”妮娜说。
她的一只手还以标准的姿势放在键盘上，随时准备往邮件的回复栏里输入一些什么。
让人感到意外的是，勇者在她多嘴之前便又发了一封邮件过来。
“如果有空的话，今天下午三点左右，到格尔克诺广场的大雕塑前来。”
“我今天下午要出门一趟。”妮娜说。她知道无需多言，幽灵也已经看见了邮件的内容。
“格尔克诺广场的大雕塑？是什么读者见面会吗？”维克多又用手指敲了敲空气，邮件页面顿时被关闭了，“这个地点很微妙，我觉得您最好谨言慎行。”
妮娜转过头：“微妙？”
“您知道格尔克诺广场前树立的是谁的塑像吗？”
“当然是某位对国家有重大贡献的先贤啰，我可以现场查询一下——唔，”妮娜打开浏览器，在搜索引擎中键入问题。
还不等她把疑问填充完整，自动关联的选项便迫不及待地出现在下拉框里。
万能的网络和博学的幽灵同时公布了答案：“阿加雷斯·格尔克诺，三百年前杀死魔王的勇者。”
妮娜看着那行字愣了片刻，“我还以为勇者的名字就是巴甘呢……”
“就我所知，人类学校的历史课几乎不怎么详细教授那段历史，再加上后来流行一时的通俗小说，很多人的认知都被混淆了。”维克多说。
妮娜想了想：“在那里开‘读者见面会’应该不包含什么险恶用心，毕竟这位作家的笔名就是‘勇者’，这只是他的巧思。”
格尔克诺广场的后面就是贵族院，这一带是王都的市政中心，也是整个国家的行政中枢。
虽然靠近贵族院的那一部分人迹罕至，但广场附近却游客如织。
这座广场本身则是一个著名的观光景点，是那种外地游客到王都之后绝对会来拍一张纪念照的地方。
话虽如此，四年来妮娜一次都没到这附近来过。
每次她稍微有点空，想到这里一探究竟的时候，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阻止她到这儿来，有时是学校的临时会议，有时候是交通事故，或者索性碰上广场关闭。
现在她有理由相信那都是贵族院搞的鬼了。
那些大人们一定不希望她出现在离自己太近的地方，尽管他们的某些做法看起来实在是谨慎过了头。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在前往格尔克诺广场的途中却没有遭遇任何突发情况。
她终于亲眼见到了这座传说中的勇者雕塑。
大概是为了彰显人类的勇气和斗志，这尊塑像被铸造得非常雄伟，站在底下向上仰视，根本无法确切地看到阿加雷斯·格尔克诺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挂在腰间的剑，以及扶在剑上的手。
“那时候就是你杀了魔王吗？”她仰着脖子，喃喃自语，“你是怎么杀死魔王的？难道你比魔王还要厉害？”
“当然是以智取胜。‘欺骗’这一手段总是行之有效。”一个声音突兀地在她身后响了起来。
妮娜收回视线，看向身后，那里站着一个长着一头橙色短发的少年，虽然是夏天，但是他一点也不怕热地在脖子上系了一条粉绿色格子方巾，他穿着和方巾同色系的衬衫，外面套着墨绿色的无袖牛仔马甲。
刚才那句话显然就是出自他的口中。
“你就是勇者吗？”妮娜小心地将少年打量了一番，“可是你看起来比你弟弟还要年轻得多。”
“你是说阿斯代伦？”“少年”笑了起来，“他就是有点老成。你最好养成不要将长生种的外表和年龄挂钩的坏习惯。”
妮娜机械地点了点头。
对方的回答足以证明他的身份。
但她总觉得眼前这个人的形象和她对勇者的印象相去甚远，不过一想到曾经流行一时的“见光死”，又觉得这种程度的偏差还算不上幻灭。
“你可以叫我波诺，就不用拐弯抹角了，说说看，你那些想要‘当面探讨’的问题。”
“你刚才说到‘欺骗’……”
“这就是你的问题？”
“不，只是你刚好说到，我觉得有点——”
“还是直接进入正题吧，”波诺十分强硬地打断了妮娜的话，“只说你原本想问的那些事。”
妮娜有些尴尬地蹭了一下鼻尖，还是决定依照他的意思，“我想了解一下魔龙的情况。考虑到你的年龄，我想你应该经历过他还醒着的那个时代。或许你会有所了解……罗德里斯是一条什么性格的龙？”
“……一个很难搞的家伙，除了先代魔王，他对谁都很不客气，当然，他也有那么做的资本。”波诺对这个问题没有表现出多少抗拒，这让提问者稍稍放下点心，但他眼神中的警惕又让人感到不安，“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还以为你已经猜到了。”妮娜说。
*
“——‘我要解放罗德里斯。’”
“——她真的是这么说的。”
“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我预感王都会在巨龙的怒火中变成一片废墟。”
“你最好想个办法阻止一下。”
波诺双手叉腰，在空空荡荡的圆桌会议室中来回踱步，说起话来像连珠炮。
他身后蓝屏的泛光在他身上染出奇怪的颜色，他那鲜艳的头发看起来变得灰扑扑的。
很显然，他的内心并没有他那张玩世不恭的脸所表现出来的那么泰然。
这里刚刚结束一场并不欢快的圆桌会议——这对贵族院的七位掌权者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
会议上没提到什么特别的事，过半的成员都在为星屑储备的不足感到烦恼。
大法阵需要消耗的星屑超乎想象，光是刻画和布置就要使用超过一吨的魔力源流，后续的维持更是一个无底洞。
如果说用来描绘法阵轮廓和细节的那些星屑在事后还可以进行七成以上的回收，那么为了维持而投入的星屑则是一次性的燃料，纯粹的耗材。
而这东西是贵族院能够找到的克制魔王的唯一方法。
这十多年来，贵族院姑且能够稳定地维持住那个用于囚禁阿加雷斯的大法阵，再多一个，他们很可能就会不堪重负。
如果阿加雷斯挣脱大法阵，他会去做什么？
如果不赶紧把妮娜·斯特尔送到大法阵里，她日后又会获得怎样的力量？
他们必须发挥想象力，预设各种最坏的可能，然后两害相权取其轻，再决定优先将收集到的星屑倾斜到哪件事上。
最可怕的后果无疑是绝对权力和至高魔力的结合——一位完整的魔王可不是什么星屑大法阵能够对付得了的！
不过阿斯代伦倒是乐见前者的发生。
他如今在暗中筹备的一切都是为了将阿加雷斯从贵族院的囚笼中解救出来，他才无所谓阿加雷斯会选择与贵族院作对，还是继续当一个充满正义感的人类勇士。
他只希望阿加雷斯能够重获自由。
至于贵族院，恐怕他巴不得这群“没有良心”的家伙遭到受害者应有的报复。
波诺当然不想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但很多时候他身不由己。
“还有，阿斯代伦，你最好快点把答应过我的东西给我。你的时间不多，当我身上开始出现——让我想想人们是怎么形容那玩意儿的，嗯——‘岁月的痕迹’之后，你的同僚们立刻就会产生怀疑的。”
作为一个不具备任何特别加护的普通人类，混迹在一群半人半魔的家伙中间可不好受。
“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着急？”阿斯代伦斜了他一眼，“别告诉我那个小女孩真的让你感到害怕了？”
“无论如何，那都是一位魔王……虽然他们长得一点也不像，她终究是格兰德的后继者。噢，格兰德，格兰德……我上个礼拜又做了关于他的噩梦。”波诺揉了一下后脑勺上的头发，那些像发蔫的花瓣一样耷拉着的发丝这才勉强打起了一点精神。
阿斯代伦冷笑了一声：“如果你真的畏惧，你就不敢说出他的名字。‘格兰德’，我看你叫得很顺口。”
“我……”波诺的眼睛里充满沮丧，“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你说的没错，那只是一个小女孩，她活过的光景只有我年龄的零头那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