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真是见鬼了。
为什么他叫她坐过来她就真的坐过来。
虞巷气鼓鼓地坐在楚元旁边，对面坐着林建东，林建东旁边那个不知名男士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他们坐下不久，侧边又来了一位女生。
楚元为他们做了介绍：“这是我的同事，钱凯西。”钱凯西看起来年纪与他们相仿，气质中还带着些许学生气
接着，楚元又介绍那位不知名男士：“我的朋友，卢迪。”
虞巷一下酸倒牙。
原来不是跟一个男人吃饭，是跟一男一女吃饭。
她心里咕噜咕噜冒着小泡泡，脸上笑容满面。
“这位是，”略有那么一瞬间的停顿，楚元向其他两人介绍，似乎有点深意，“虞巷，虞老师。”
卢迪很自来熟地笑起来，“我知道了，你是楚元的红颜知己，是不是？”
钱凯西的眼睛一下钉在虞巷身上。
什么红颜知己，现在竟还有人用这么老土的词。
而且，为什么别人是同事、是朋友，到她这，就是“虞巷”？
虞巷面无表情，“不不不，我不配的。我只是楚老师卑微的高中同学虞巷，以曾经跟他坐在一间教室里为荣。”
说着，她无视了楚元说不上愉悦的脸色，站起来拍了拍林建东的肩，“这是我优秀可靠的师兄林建东。”
“哦，跟你手拉手的师兄。”楚元的目光陡然浮出笑意。
林建东一口水喷了出来，意识到大概是自己在会场上的举动被误会了，“不是不是，我……”他擦了擦脸，“我就是今天，找到工作太高兴了，拉了师妹一下，我们，没……”
是吗，那她当时慌什么。楚元神情诚恳，“师兄不必客气，我看虞老师对你并不反感。”
上次是郭威，这次是林建东，虞巷突然感觉，她所有纯洁的师兄妹关系，都要被楚元的“恋爱眼”破坏得干干净净。
她不悦地敲了下桌面，“楚老师，是你的恋爱经历过于丰富，以至于你总将他人与你相提并论吗？我们师兄妹的关系很纯洁的，跟你喜欢玩的暧昧才不一样呢。”
目光划过那点真实的怒色，楚元眼眸微亮，哂笑到，“原来是这样。那你别跟我学，否则，被我带累了就不好了。”
在随后的聊天中，林建东逐渐明白了眼前人的身份。卢迪是投资方的代表员工，而楚元则是某机构的董事总经理，负责韵律健康的融资案。钱凯西则是楚元的下属。
作为外行人士，林建东听得有些云山雾罩。他看到对面的虞巷专心地享用新送来的安格斯牛小排，偶尔抬头，脸上也是一脸茫然。
果然，他们这些理工生都是老实人。为了这份难得的同门之谊，他取餐的时候，特意给虞巷带了一份黄桃布丁。
“谢谢师兄。”布丁刚放到桌上，楚元就很自然地伸手接了过来。林建东很想说这不是给他的，但看着楚元已经拿起了勺子，怎么也开不了口。
或许是因为吃了林建东的布丁，楚元主动跟林建东攀谈起来，就着韵律健康的事浅浅地聊了聊，还交换了微信。
吃完布丁，楚元站起身，虞巷熟练地指使他给她捎两份蛋糕。
自从上次在婚礼上他们演了一场同学情的戏后，这是他们第一次私下里一起吃饭。面对彼此的时候，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与过去相似的方式来应对。
“水蜜桃味的？”
“滚！你不知道我要吃什么？”
“太久了，忘了。”
楚元逗她半天，给她拿了一块芒果慕斯和巧克力熔岩。
虞巷一脸“算你识相”地接过，又问他，“没有芝士的吗？”
“我过去的时候还在烤，一会会送过来。”
林建东在一旁观察着两人的互动，忽然觉得之前的误会也算是件好事。如果师妹不喜欢黄桃布丁的话，他刚才的行为岂不是让人为难了吗？
“噗。”饭局接近尾声，卢迪笑出声来。他把手机扔到桌上，“老楚，你什么时候被人包养了？”
虞巷心里咯噔一下，楚元已经接过了卢迪的手机。
好像“肉丝在逃鱼香”这个账号也在这次热搜里涨粉了，这会注销微博还来得及吗？
一瞬间，所有的神经细胞齐齐做工，脑海里噼里啪啦一阵电光作响。
虞巷猛地一顿，不对，正常情况下，她听到八卦不应该如此平静！
她应该什么反应来着？
“什么什么，我也要看！”她从位置上跳起来，往楚元肩头一挤。
两人一下拉到了几乎脸贴脸的距离。
意识到失误，她不争气地僵住了，楚元倒是好像没什么似的，就坐在那，甚至还调整了一下肩膀的姿势，避免挡住她的下巴。
毫不抗拒与她的亲密接触。
她一瞬间茫然。
他这是，有点享受吗？
没来得及多想，一张高糊截图出现在眼前。
肉丝在逃鱼香：“十万而已，就当千金买美人一笑了。”
……
“为了帮你澄清，居然花了十万。”卢迪也是个八卦人士，短短的吃饭时间已经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啧啧”地感叹了半天，一脸嫌弃地看楚元，“你哪值这么多钱？”
楚元没作声。
他盯着手机屏幕，像是看见了什么极为不可思议的东西，睫毛颤动了一下，呼吸逐渐加重。
许久之后，他笑了。
笑得眉眼舒展，神色柔和。
他将手机放到桌上，平推到卢迪跟前，轻松得意地抬起下巴，“那是你没眼光。”
随即，目光一转，骤然对上了虞巷偷偷瞄来瞄去的眼睛。
虞巷刹那间满脸通红。
“虞老师，你脸怎么红了？”
“我……”虞巷看到夕阳落在他深邃的眼睛里，就像黑色的海水染上了晚霞的颜色，心里惴惴的，担心被他看出了点什么端倪。她下意识地把手机背到身后，“有点热。”
“今天才十三度。”
“那，那手机太烫了啊。班群里一直在跳你的消息，震来震去，我手机都快没电了。”虞巷急中生智，将楚元的手机往他跟前推，“你自己看，大家都在问你怎么回事儿呢，你也不理。”
楚元打断她，眼底有些微不可察的莹然，声音沉了下来，“虞老师，你是不是……”
卢迪突然加入对话，“老楚，你真不知道给你花这十万的富婆是谁？”
楚元有些无奈，随即真诚而轻声地问，“虞老师，你觉得呢？”
“你的事为什么要问我？我要是知道，已经去抱富婆姐姐大腿了，现在这十万就是在我卡里，而不是网友的钱包里。”
虞巷十分感谢卢迪让她从刚刚那种莫名的尴尬里挣脱出来，心想，花钱让自己社死，天底下就只有她这么个大傻子。
卢迪还在一旁起哄，“老楚，富婆姐平时暗恋你很久了吧，赶紧找出来是谁，说不定你今晚就能脱单了！”
虞巷胆战心惊，“也不一定是为了暗恋做这种事吧？”
“那是为什么？”
“可能只是觉得楚老师人不错，所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怕两人不信，虞巷不由得大了点声，“好比说我们班里这些同学，谁高中没听楚老师讲过题？受楚老师恩德这么多年，看他一朝受辱，不管男女，谁都得回报一二吧！”
她还比了个大拇指，代表楚元在班级里至高无上的地位。
“同学”、“不管男女”。
楚元突然出声，“真是你说的这样？”
“对啊，换作是我，作为朋友，也是一样的。”虞巷小声地掩饰自己的心虚。
楚元没再说话，漆黑的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像是要透过她的皮肉，看透她这几句话的真假。
就是在这时，张凯西的手机突然响起，她急忙按下静音键，但声音还是传到了桌上其他人的耳中。
“……皮肤黑，喜欢运动，个子矮，长发，骨感，眼睛不要太大。”
“哟，老楚，这不是你当年的那个采访吗？”卢迪瞥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内容，打趣道。
张凯西原本只是想低调地吃个饭，顺便围观一下领导的八卦，没想到自己的小动作竟然暴露了。她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我就是有点好奇。原来，这就是‘标准答案’啊。”
卢迪问，“什么标准答案？”
张凯西看了一眼神色有些复杂的楚元，发现他像是没在听，便大着胆子地说，“你们知道的，楚总这样的人在公司里很受欢迎，平时我们私下里会猜测他喜欢什么样的女生，看了这个采访，我才知道，原来标准答案是这样的。”
虞巷一阵恍惚。
原来这才是标准答案。
她第一次看到这个视频时，也有同样的感觉。
所以无论这个视频出现多少次，她的脸部肌肉都会不自觉地僵硬起来。
因为她从来都不是他的标准答案。
卢迪来回看了几遍那个视频，感慨，“听起来，这不是很像那个谁吗？”
楚元彻底站了起来了，“你们聊，我接个电话。”
人走后，钱凯西好奇地问，“卢哥，您刚说的‘那个谁’，是指谁啊？”
“没谁。”卢迪不欲多说，笑着跟虞巷道歉，“不好意思啊妹妹，我一开始还以为你跟老楚有什么的，乱开玩笑，你别生气。”
“就是朋友。”虞巷极为艰涩地吐出这几个字。
再次打开手机后，虞巷注意到网友在她微博下求楚元的联系方式，还有人问她跟楚元的关系，问她是不是楚元的正牌女友。
“没有，我很白，他看不上。”换作从前，她应该会这么回复，但现在她没这个心情。
几条@从班群里跳出来。
“@虞巷虞神，你跟楚神都去的A国吧？在国外的时候，他身边有没有什么疑似目标啊？”
虞巷顿了一下。
她好像没跟以前的同学说过她出过国。
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她下意识觉得在群里问这些不太好，私聊了高琪琪。
高琪琪很快回过来。
“你是不是在首都办的签证？”
“对。”
“孙兴也是去的首都，我记得大概是高三三月份的时候吧，他说在那看到你了，本来想问问你打算去哪个国家去什么大学，结果没来得及，你就走了。回来的时候他觉得很可惜，还在班里说呢。”
虞巷怔了一下。
这么说……
楚元也知道她后来出国了？
对面。
楚元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唇角绷成一条线，乌黑的瞳仁像无尽深渊，看不见任何情绪。
许是注意到她的目光，他淡淡地看了过来，“吃饱了？”
“嗯。”
“那走吧。”他平等地照顾两位女士，却没来由地让虞巷感到了难以形容的距离感，“凯西，我给你叫了车，还有你，虞巷。”
*
“试试？”楚元扯掉拳套丢在地上，拿毛巾擦了擦濡湿的头发。汗水从他深刻的五官上滑落，滴在线条优美的肌肉上。
“不了不了，我谢谢你。”卢迪狂摆手。
“那走吧。”
“去哪？”
“不是要喝酒吗？”
喝酒是卢迪提议的，结果从餐厅里出来，楚元先来了健身房，他还以为没戏了。
谁知道人只是要先打一小时泰拳而已。
早听说投行的疯子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十二点下班还要健身，健身完去参加凌晨party，一个比一个不用睡觉，如今真的见识了，才感觉真是可怕。
卢迪咋舌。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
刚在健身房他就看出来，楚元的心情不好。
那一拳一拳与其说是健身，不如说是发泄。
两人到了酒吧，也是一杯一杯地喝着。
“老楚，你没事吧？”卢迪打发走了两个来要微信的小姐姐，问。
楚元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转过来已是目光清明，“怎么了？”好像刚刚喝闷酒只是卢迪的错觉似的。
卢迪知道，这人又不想说实话。
楚元这人，遇到不想说的事情，就会装得比谁都要若无其事。
他很久没见过楚元这样了。
“我怕你不够喝。”他又要了两杯。
楚元默不作声，拿起杯子跟他磕了磕。
高三那年，卢迪拿到了海外大学的offer，但还差一个语言成绩。他花了小半年时间在补习机构练口语，托福分还是不够。有一天他又坐在教室里跟老师大眼瞪小眼，听到外头有人跟客服讨论，说自己还没有offer，是个高考生，要在高考成绩出来之前考上110。
他捧着真题集笑疯了，离六月就差三个月，高考生考托福，两头抓两头凉，这人怕不是个大傻子。
然而，这个人真的突击了一个月托福考了118，两个月后，成了高考状元，而全球顶尖的H大学也开放了凭高考成绩和托福成绩申请的政策。于是，凭借着这两份顶尖的成绩单，这人顺利申请到了H大学的全额奖学金，从此走上了人生的巅峰。
后来卢迪听说寒假结束前楚元还是个竞赛生，在国家队遴选时忽然想出国转了高考，他只觉得他才是那个大傻子。
同时他也很服气。
竞赛生到了这种级别，国内top级院校早就来签约了，这人竟然放弃保送资格，突击三个月高考去争取H大。H大的新政策再诱人，这种放着阳关道不走的勇气不是谁都有的。
那阶段楚元走到哪都被人夸成花，但卢迪也没在他脸上看到个笑模样。好像这一切并不是他想要的，而是这个世界欠他的。
天才总得有点变态在身上，卢迪这么想。
一直到在国外相处久了，他才知道，楚元其实很正常，能说能笑，天生的人群中心，聚会焦点。
高三可能是有点什么特殊原因。
但今天又是为了什么呢？
卢迪思来想去。
难道是因为他说楚元被富婆包养？
但他记得楚元那会还挺高兴的。
好像是后来又看了眼手机，心情就低落了下来。
难道是女朋友看到富婆的事吃醋了把他甩了？
这些年卢迪没看过楚元交女朋友，但他总觉得楚元只是有点神秘主义，不想跟别人说而已。不说别的，就说这人每次出去旅游，都要买纪念品，拍照，发在网上，就好像是故意做给谁看一样。
他看着楚元喝了不少，有点担心，“喂，老楚。”
“嗯？怎么了？”
卢迪看着楚元黑如墨色的瞳仁，问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随口道，“你有空没，明天我请你去A大玩，怎么样？”
楚元怔了一下。
卢迪本来是随口说的，却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你不是喜欢参观计算机系吗？咱国外的看完了，国内的也得看看。我妹就在A大读本科，你记得吧？卢娜。我让她带咱进去。”
他可是记得，在国外的时候，楚元这人对各大高校的信息学院有奇怪的癖好，每到一处必要去参观一下。
楚元半天没说话。
“老楚？”
“我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喜欢参观计算机系。”
*
这话说出来，卢迪才知道人喝醉了。
楚元拒绝回家，他只好把人带回自己的住处。
两人倦怠已极，沾床就睡。
半夜卢迪醒来，床空了。
楚元不知道什么时候搬了张椅子，坐在窗边，似乎有些出神。
“喝多了醒得早？”
“嗯。”楚元轻晃手里的矿泉水，“喝点吗？”
卢迪接过，猛灌了大半瓶，擦擦嘴，“大学以后，好久没这么喝了。”
他读的Q大和H大在一座城市，留学生聚会向来都是一起的。
“你酒量比以前好多了。”
“嗐，这么多应酬，哪练不出来。”卢迪说起工作就有点烦，他把纷杂的思绪甩到一边，往楚元边上一坐，“说说呗。”
“说什么？”
“别装了，喝成这样，总得有个原因吧？”
为什么他叫她坐过来她就真的坐过来。
虞巷气鼓鼓地坐在楚元旁边，对面坐着林建东，林建东旁边那个不知名男士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他们坐下不久，侧边又来了一位女生。
楚元为他们做了介绍：“这是我的同事，钱凯西。”钱凯西看起来年纪与他们相仿，气质中还带着些许学生气
接着，楚元又介绍那位不知名男士：“我的朋友，卢迪。”
虞巷一下酸倒牙。
原来不是跟一个男人吃饭，是跟一男一女吃饭。
她心里咕噜咕噜冒着小泡泡，脸上笑容满面。
“这位是，”略有那么一瞬间的停顿，楚元向其他两人介绍，似乎有点深意，“虞巷，虞老师。”
卢迪很自来熟地笑起来，“我知道了，你是楚元的红颜知己，是不是？”
钱凯西的眼睛一下钉在虞巷身上。
什么红颜知己，现在竟还有人用这么老土的词。
而且，为什么别人是同事、是朋友，到她这，就是“虞巷”？
虞巷面无表情，“不不不，我不配的。我只是楚老师卑微的高中同学虞巷，以曾经跟他坐在一间教室里为荣。”
说着，她无视了楚元说不上愉悦的脸色，站起来拍了拍林建东的肩，“这是我优秀可靠的师兄林建东。”
“哦，跟你手拉手的师兄。”楚元的目光陡然浮出笑意。
林建东一口水喷了出来，意识到大概是自己在会场上的举动被误会了，“不是不是，我……”他擦了擦脸，“我就是今天，找到工作太高兴了，拉了师妹一下，我们，没……”
是吗，那她当时慌什么。楚元神情诚恳，“师兄不必客气，我看虞老师对你并不反感。”
上次是郭威，这次是林建东，虞巷突然感觉，她所有纯洁的师兄妹关系，都要被楚元的“恋爱眼”破坏得干干净净。
她不悦地敲了下桌面，“楚老师，是你的恋爱经历过于丰富，以至于你总将他人与你相提并论吗？我们师兄妹的关系很纯洁的，跟你喜欢玩的暧昧才不一样呢。”
目光划过那点真实的怒色，楚元眼眸微亮，哂笑到，“原来是这样。那你别跟我学，否则，被我带累了就不好了。”
在随后的聊天中，林建东逐渐明白了眼前人的身份。卢迪是投资方的代表员工，而楚元则是某机构的董事总经理，负责韵律健康的融资案。钱凯西则是楚元的下属。
作为外行人士，林建东听得有些云山雾罩。他看到对面的虞巷专心地享用新送来的安格斯牛小排，偶尔抬头，脸上也是一脸茫然。
果然，他们这些理工生都是老实人。为了这份难得的同门之谊，他取餐的时候，特意给虞巷带了一份黄桃布丁。
“谢谢师兄。”布丁刚放到桌上，楚元就很自然地伸手接了过来。林建东很想说这不是给他的，但看着楚元已经拿起了勺子，怎么也开不了口。
或许是因为吃了林建东的布丁，楚元主动跟林建东攀谈起来，就着韵律健康的事浅浅地聊了聊，还交换了微信。
吃完布丁，楚元站起身，虞巷熟练地指使他给她捎两份蛋糕。
自从上次在婚礼上他们演了一场同学情的戏后，这是他们第一次私下里一起吃饭。面对彼此的时候，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与过去相似的方式来应对。
“水蜜桃味的？”
“滚！你不知道我要吃什么？”
“太久了，忘了。”
楚元逗她半天，给她拿了一块芒果慕斯和巧克力熔岩。
虞巷一脸“算你识相”地接过，又问他，“没有芝士的吗？”
“我过去的时候还在烤，一会会送过来。”
林建东在一旁观察着两人的互动，忽然觉得之前的误会也算是件好事。如果师妹不喜欢黄桃布丁的话，他刚才的行为岂不是让人为难了吗？
“噗。”饭局接近尾声，卢迪笑出声来。他把手机扔到桌上，“老楚，你什么时候被人包养了？”
虞巷心里咯噔一下，楚元已经接过了卢迪的手机。
好像“肉丝在逃鱼香”这个账号也在这次热搜里涨粉了，这会注销微博还来得及吗？
一瞬间，所有的神经细胞齐齐做工，脑海里噼里啪啦一阵电光作响。
虞巷猛地一顿，不对，正常情况下，她听到八卦不应该如此平静！
她应该什么反应来着？
“什么什么，我也要看！”她从位置上跳起来，往楚元肩头一挤。
两人一下拉到了几乎脸贴脸的距离。
意识到失误，她不争气地僵住了，楚元倒是好像没什么似的，就坐在那，甚至还调整了一下肩膀的姿势，避免挡住她的下巴。
毫不抗拒与她的亲密接触。
她一瞬间茫然。
他这是，有点享受吗？
没来得及多想，一张高糊截图出现在眼前。
肉丝在逃鱼香：“十万而已，就当千金买美人一笑了。”
……
“为了帮你澄清，居然花了十万。”卢迪也是个八卦人士，短短的吃饭时间已经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啧啧”地感叹了半天，一脸嫌弃地看楚元，“你哪值这么多钱？”
楚元没作声。
他盯着手机屏幕，像是看见了什么极为不可思议的东西，睫毛颤动了一下，呼吸逐渐加重。
许久之后，他笑了。
笑得眉眼舒展，神色柔和。
他将手机放到桌上，平推到卢迪跟前，轻松得意地抬起下巴，“那是你没眼光。”
随即，目光一转，骤然对上了虞巷偷偷瞄来瞄去的眼睛。
虞巷刹那间满脸通红。
“虞老师，你脸怎么红了？”
“我……”虞巷看到夕阳落在他深邃的眼睛里，就像黑色的海水染上了晚霞的颜色，心里惴惴的，担心被他看出了点什么端倪。她下意识地把手机背到身后，“有点热。”
“今天才十三度。”
“那，那手机太烫了啊。班群里一直在跳你的消息，震来震去，我手机都快没电了。”虞巷急中生智，将楚元的手机往他跟前推，“你自己看，大家都在问你怎么回事儿呢，你也不理。”
楚元打断她，眼底有些微不可察的莹然，声音沉了下来，“虞老师，你是不是……”
卢迪突然加入对话，“老楚，你真不知道给你花这十万的富婆是谁？”
楚元有些无奈，随即真诚而轻声地问，“虞老师，你觉得呢？”
“你的事为什么要问我？我要是知道，已经去抱富婆姐姐大腿了，现在这十万就是在我卡里，而不是网友的钱包里。”
虞巷十分感谢卢迪让她从刚刚那种莫名的尴尬里挣脱出来，心想，花钱让自己社死，天底下就只有她这么个大傻子。
卢迪还在一旁起哄，“老楚，富婆姐平时暗恋你很久了吧，赶紧找出来是谁，说不定你今晚就能脱单了！”
虞巷胆战心惊，“也不一定是为了暗恋做这种事吧？”
“那是为什么？”
“可能只是觉得楚老师人不错，所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怕两人不信，虞巷不由得大了点声，“好比说我们班里这些同学，谁高中没听楚老师讲过题？受楚老师恩德这么多年，看他一朝受辱，不管男女，谁都得回报一二吧！”
她还比了个大拇指，代表楚元在班级里至高无上的地位。
“同学”、“不管男女”。
楚元突然出声，“真是你说的这样？”
“对啊，换作是我，作为朋友，也是一样的。”虞巷小声地掩饰自己的心虚。
楚元没再说话，漆黑的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像是要透过她的皮肉，看透她这几句话的真假。
就是在这时，张凯西的手机突然响起，她急忙按下静音键，但声音还是传到了桌上其他人的耳中。
“……皮肤黑，喜欢运动，个子矮，长发，骨感，眼睛不要太大。”
“哟，老楚，这不是你当年的那个采访吗？”卢迪瞥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内容，打趣道。
张凯西原本只是想低调地吃个饭，顺便围观一下领导的八卦，没想到自己的小动作竟然暴露了。她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我就是有点好奇。原来，这就是‘标准答案’啊。”
卢迪问，“什么标准答案？”
张凯西看了一眼神色有些复杂的楚元，发现他像是没在听，便大着胆子地说，“你们知道的，楚总这样的人在公司里很受欢迎，平时我们私下里会猜测他喜欢什么样的女生，看了这个采访，我才知道，原来标准答案是这样的。”
虞巷一阵恍惚。
原来这才是标准答案。
她第一次看到这个视频时，也有同样的感觉。
所以无论这个视频出现多少次，她的脸部肌肉都会不自觉地僵硬起来。
因为她从来都不是他的标准答案。
卢迪来回看了几遍那个视频，感慨，“听起来，这不是很像那个谁吗？”
楚元彻底站了起来了，“你们聊，我接个电话。”
人走后，钱凯西好奇地问，“卢哥，您刚说的‘那个谁’，是指谁啊？”
“没谁。”卢迪不欲多说，笑着跟虞巷道歉，“不好意思啊妹妹，我一开始还以为你跟老楚有什么的，乱开玩笑，你别生气。”
“就是朋友。”虞巷极为艰涩地吐出这几个字。
再次打开手机后，虞巷注意到网友在她微博下求楚元的联系方式，还有人问她跟楚元的关系，问她是不是楚元的正牌女友。
“没有，我很白，他看不上。”换作从前，她应该会这么回复，但现在她没这个心情。
几条@从班群里跳出来。
“@虞巷虞神，你跟楚神都去的A国吧？在国外的时候，他身边有没有什么疑似目标啊？”
虞巷顿了一下。
她好像没跟以前的同学说过她出过国。
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她下意识觉得在群里问这些不太好，私聊了高琪琪。
高琪琪很快回过来。
“你是不是在首都办的签证？”
“对。”
“孙兴也是去的首都，我记得大概是高三三月份的时候吧，他说在那看到你了，本来想问问你打算去哪个国家去什么大学，结果没来得及，你就走了。回来的时候他觉得很可惜，还在班里说呢。”
虞巷怔了一下。
这么说……
楚元也知道她后来出国了？
对面。
楚元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唇角绷成一条线，乌黑的瞳仁像无尽深渊，看不见任何情绪。
许是注意到她的目光，他淡淡地看了过来，“吃饱了？”
“嗯。”
“那走吧。”他平等地照顾两位女士，却没来由地让虞巷感到了难以形容的距离感，“凯西，我给你叫了车，还有你，虞巷。”
*
“试试？”楚元扯掉拳套丢在地上，拿毛巾擦了擦濡湿的头发。汗水从他深刻的五官上滑落，滴在线条优美的肌肉上。
“不了不了，我谢谢你。”卢迪狂摆手。
“那走吧。”
“去哪？”
“不是要喝酒吗？”
喝酒是卢迪提议的，结果从餐厅里出来，楚元先来了健身房，他还以为没戏了。
谁知道人只是要先打一小时泰拳而已。
早听说投行的疯子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十二点下班还要健身，健身完去参加凌晨party，一个比一个不用睡觉，如今真的见识了，才感觉真是可怕。
卢迪咋舌。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
刚在健身房他就看出来，楚元的心情不好。
那一拳一拳与其说是健身，不如说是发泄。
两人到了酒吧，也是一杯一杯地喝着。
“老楚，你没事吧？”卢迪打发走了两个来要微信的小姐姐，问。
楚元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转过来已是目光清明，“怎么了？”好像刚刚喝闷酒只是卢迪的错觉似的。
卢迪知道，这人又不想说实话。
楚元这人，遇到不想说的事情，就会装得比谁都要若无其事。
他很久没见过楚元这样了。
“我怕你不够喝。”他又要了两杯。
楚元默不作声，拿起杯子跟他磕了磕。
高三那年，卢迪拿到了海外大学的offer，但还差一个语言成绩。他花了小半年时间在补习机构练口语，托福分还是不够。有一天他又坐在教室里跟老师大眼瞪小眼，听到外头有人跟客服讨论，说自己还没有offer，是个高考生，要在高考成绩出来之前考上110。
他捧着真题集笑疯了，离六月就差三个月，高考生考托福，两头抓两头凉，这人怕不是个大傻子。
然而，这个人真的突击了一个月托福考了118，两个月后，成了高考状元，而全球顶尖的H大学也开放了凭高考成绩和托福成绩申请的政策。于是，凭借着这两份顶尖的成绩单，这人顺利申请到了H大学的全额奖学金，从此走上了人生的巅峰。
后来卢迪听说寒假结束前楚元还是个竞赛生，在国家队遴选时忽然想出国转了高考，他只觉得他才是那个大傻子。
同时他也很服气。
竞赛生到了这种级别，国内top级院校早就来签约了，这人竟然放弃保送资格，突击三个月高考去争取H大。H大的新政策再诱人，这种放着阳关道不走的勇气不是谁都有的。
那阶段楚元走到哪都被人夸成花，但卢迪也没在他脸上看到个笑模样。好像这一切并不是他想要的，而是这个世界欠他的。
天才总得有点变态在身上，卢迪这么想。
一直到在国外相处久了，他才知道，楚元其实很正常，能说能笑，天生的人群中心，聚会焦点。
高三可能是有点什么特殊原因。
但今天又是为了什么呢？
卢迪思来想去。
难道是因为他说楚元被富婆包养？
但他记得楚元那会还挺高兴的。
好像是后来又看了眼手机，心情就低落了下来。
难道是女朋友看到富婆的事吃醋了把他甩了？
这些年卢迪没看过楚元交女朋友，但他总觉得楚元只是有点神秘主义，不想跟别人说而已。不说别的，就说这人每次出去旅游，都要买纪念品，拍照，发在网上，就好像是故意做给谁看一样。
他看着楚元喝了不少，有点担心，“喂，老楚。”
“嗯？怎么了？”
卢迪看着楚元黑如墨色的瞳仁，问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随口道，“你有空没，明天我请你去A大玩，怎么样？”
楚元怔了一下。
卢迪本来是随口说的，却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你不是喜欢参观计算机系吗？咱国外的看完了，国内的也得看看。我妹就在A大读本科，你记得吧？卢娜。我让她带咱进去。”
他可是记得，在国外的时候，楚元这人对各大高校的信息学院有奇怪的癖好，每到一处必要去参观一下。
楚元半天没说话。
“老楚？”
“我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喜欢参观计算机系。”
*
这话说出来，卢迪才知道人喝醉了。
楚元拒绝回家，他只好把人带回自己的住处。
两人倦怠已极，沾床就睡。
半夜卢迪醒来，床空了。
楚元不知道什么时候搬了张椅子，坐在窗边，似乎有些出神。
“喝多了醒得早？”
“嗯。”楚元轻晃手里的矿泉水，“喝点吗？”
卢迪接过，猛灌了大半瓶，擦擦嘴，“大学以后，好久没这么喝了。”
他读的Q大和H大在一座城市，留学生聚会向来都是一起的。
“你酒量比以前好多了。”
“嗐，这么多应酬，哪练不出来。”卢迪说起工作就有点烦，他把纷杂的思绪甩到一边，往楚元边上一坐，“说说呗。”
“说什么？”
“别装了，喝成这样，总得有个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