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有四不算,一不算心不诚者,二不算他人隐私,三不算凶徒,四么……”视线下移,落在女人隆起的腹部。“不算胎儿性别!”

    她约莫二十出头,一身青灰布裙,浅色外衫,肤色冷白,眉目婉约清冷,乌黑的长发用一支弯月银簪半挽在脑后,更衬得出尘,与身后的古旧老屋格格不入,与这偏山老村亦是格格不入。

    “月姑,您行行好,看在我们大老远来一趟的份上就帮我们看看吧,您是不是嫌钱少,我们可以再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钱给大师。”

    老太太一脸怒其不争的将中年女人推上前,推得人一个踉跄。

    “您就帮忙看看,就一眼!”诚惶诚恐,又带着些许讨好。

    看一眼,又待如何?

    妇人年岁不大,二十五六,面容却是沧桑,她腹部隆起的幅度已是颇为可观,这孩子最起码已经有六个月了。

    六个月的胎儿,已经有了心跳,有了呼吸,甚至能够感受到外面的世界,这已是一条鲜活的甚至雀跃的生命。

    而这老太太所求又是什么呢?是愚昧,是无知,是荒诞,是恐怖,偏偏在这样落后的山村,这种情况并不少见。

    “规矩就是规矩,岂能轻言违逆,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谅在你们不是本村人的份上,就不与你们计较,请回吧,二位!”

    不容置喙的将桌上的红封退回,起身送客。

    “什么违逆不违逆的,这还不是你说了算……”

    “请回!”

    见她如此顽固,那老太太顿时来气。“我呸,我看你是不会算吧,要不是别人介绍,我才不会来你们这破地方,我就知道,哪儿有这么年轻的大师,果然是个骗子!”

    老太太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抄起红封塞进口袋里。“年纪轻轻的干什么不好,非来行骗,你这样的就该被警察抓走,抓回去好好教育……瞪什么瞪,你以为我怕你!”在横月逐渐淡下来的目光中,老太太声音越来越弱。

    “你不怕么。”你不怕,午夜梦回,那些溺亡的孩子前来你的梦里,拉你沉溺么?

    她目光冷清,却仿佛能一眼望进人的心底去,一种莫名胆寒的冷意自背后升起,老太太努了努嘴,到底是不敢再吱声了。

    归根结底,她信奉,也恐惧。

    唯恐横月真有些本事,老太太不敢再用那些无赖耍横的姿态,却也拉不下面子来,弱弱一句。“我怕你干什么,不算就不算,我们走!”

    说完就快步往外走,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一般。

    “你爱你的孩子吗?”妇人行动不便,落在老太太后面,在她还未出门前,横月突然这么问了一句。

    “大师,我……”她怯懦的捏着自己的衣摆,犹犹豫豫。

    “如果你爱你的孩子,为什么不保护她们?还是说,你其实和她一样。”这个她,是指的老太太。

    “不,不是的。”

    “不必与我解释,是与不是你知便好,不过,你快要没有机会了。”意味不明的一句话,妇人还在发愣,外面传来老太太中气十足的声音。

    “磨磨蹭蹭干什么,还不快点,等着我来扶你吗,你说你有什么用,半天一个屁都放不出来,你是不是巴不得我被气死,我们家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生来生去,全是一群丫头片子,我告诉你,这次你要是还生个丫头片子,我一定让我儿子跟你离婚!”

    典型的欺软怕硬。

    可惜了!

    她望着中年妇人唯唯诺诺跟随的背影,无声叹息。

    此间虽无鬼神,但世间万物总逃不过一个缘字,子女亦是缘,缘也有尽时,若参不透,一味强求,最终也会被舍弃,就像父母舍弃孩子一样。

    横月已然看出,这妇人并非第一次怀孕,但膝下却无儿女,而这她最后的一段子女缘,若是这次再不珍惜,这一生她都不会再有孩子了,可说到底,她也并不无辜,这些孩子在她的肚子里,生死来去,皆有她的意。

    怯懦的性格也无法当做借口抵消她早已被腐蚀的事实,谁又能帮她谁能救她呢?无非是她自己。

    求他人渡不如自渡!

    等到这对婆媳走远,院子外面突然探出一个小脑袋,是个约莫十岁左右,扎着马尾,瘦瘦小小的小姑娘。“月姑姑,她们走了。”

    看到小姑娘,横月的神色柔和了许多。“芝芝,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今天家里来客人了,阿爷阿婆让我喊你来帮忙。”

    “客人?”

    “对啊,就是之前来的那个伯伯,说是来签什么合同,阿爷阿婆说不懂,就让我来喊你!”

    兰芝芝的阿爷,是这村子的村长。

    兰山村背靠大山,原本是个有两三百户人家的大村,然因为位置实在在偏远,距离最近的镇子都有将近十公里,随着时代的发展以及一些不可说的因由,村里的年轻人开始外出谋生。

    他们离去,又归来,带回满身的‘富贵’,意气风发,谁瞧着不是满眼艳羡,于是原来越多的年轻人逃离出村子。

    人都是要向前走的,向上走,朝着更好的生活奔去,朝着自由而去,方是人人所愿,不会有人愿意重回到这古旧村庄,日复一日与黄土作伴,活在未知与恐惧之中,他们恨不能将这故土遗忘。

    可是啊,不是所有人都能跟往前走的!

    于是便有了如今的兰山村,一个几乎只剩下老人和孩子的村子。

    苏谋不是第一次来兰山村了,也不是第一次见横月,但仍免不了为之惊艳。

    不仅是因为横月年轻,也不仅仅是因为她长得好看,最重要的是她的气质,似空谷幽兰的冷清,似明月的孤傲,还有一种无法言说又让人忍不住想要探寻的神秘。

    他在娱乐圈也是见惯了美人的,可没有一个人像横月这样,每每都让他惋惜,她不该待在这里的,她理应去外面,去闯一闯,见一见更广阔的的天地,以她的模样,如论如何都会过得很好。

    “兰小姐,又见面了。”

    村子里的人都姓兰,横月也不例外。

    苏谋这次前来,是想和兰山村的人签订协议,将村子作为他正在筹划的一部综艺的场地。

    他之前已经来村里考察过,兰山村贫瘠,落后,这里所见最多的便是沧桑与老态,人如此,物亦如此。

    可同样的,这里宁静,平和,包容,不同于其他山村的枯败,这里的一切都井然有序,像是另类的桃源。

    最重要的是兰山,有着别样传说的兰山,又为这里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很难不让他心动。

    所以最终与台里商议过后,他们一致决定就将拍摄地点定在这里,等到合同落定,他便让人着手对村子里的一些地方进行整改,方便他们到时候拍摄。

    “你们看一下这合同,如果没问题的话,就麻烦村长您签个字,然后这里,尽量家里有人的每一家也都签一下。”

    村长,也就是兰芝芝的爷爷点了点桌上的合同。“月姑,劳您帮忙看看。”

    不管什么时候,听着一个七十多岁的老爷子对一位年轻姑娘用敬称都是很怪异的,不过也正常,村里人的守旧,讲规矩,讲辈分,虽然年轻,谁让人家辈分高呢!

    此时的苏谋压根不知,横月哪里是辈分高,月姑,是村子里对她的尊称。

    那些被赋予兰山的神秘传说,是现如今不被世人承认的封建迷信,却不乏有守旧之人,世世代代信奉传承。

    合同确认无误,村长拿着它一家一家上门签字,赶在傍晚前全部签好,一切尘埃落定,这座山村将在三个月后迎来一批特殊的客人,对于这里,是好事,对于横月而言,也是好事。

    她要在这里解决一场夙愿。

    她不记得自己是谁了,自何处而来,往何处归去,醒来便在这里,在这名为兰月的女子身上,闻她所愿。

    ——“有人盗走了我的命!”

    兰月不是兰家村的孩子,她是被人扔在后山,又被神姑捡回来的,神姑守山,是兰山村的传统,传说里,兰山是有山神的。

    传说不可考据,毕竟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没有人见过神,神姑也没见过,但神姑的确是有本事的,卜卦断命,驱邪解煞,村子里若是遇上什么怪事诡异,都会请神姑解决。

    神姑守着兰山,也守着兰山村,世世代代如此。

    两年前,上一任神姑,也就是兰月的阿婆,寿终正寝,兰月刚好毕业,于是回到村子里,成为新任神姑,如果不出意外,她的后半生会一直留在这里,直至老死,或者‘意外’死去。

    只是没想到‘意外’来的这样快!

    有人偷走了她的命,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等她察觉时,为时已晚。

    ——“找到它!还有,帮我守兰山,一定要帮我守住兰山。”

    她强烈的执念,召来了横月。

    ——“如你所愿!”

    守兰山!

    兰山啊……在横月看来,这个世界是很奇怪的,并无鬼怪,灵气稀薄,可却有人能偷命,有人能盗运,有人眼可窥天机,术能治百病。

    那个东西,自称系统!

    荒诞之物,偷渡此间。

    如果横月未来……如果她未曾来到这个世间,那这里,便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会有一个人,身怀系统,走进娱乐圈,达成无冕之王成就。

    这个世界将陷入娱乐的狂欢,娱乐至上,娱乐至死,没有人觉得不正常。

    可这本身,就是最不正常的。

    “无冕之王,呵,好大的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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