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庆那天晚上没有作业,江筱回房间后早早就上了床,但她没有睡也睡不着,脑海里一直在反思和复盘自己这两天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的由来。

    结果想到大半夜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反而想出了点困意来。

    江筱大小姐从来不留坏情绪过夜,她当即决定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起来就让这些烦人的坏情绪见鬼去吧。

    临睡着的前一刻,江筱有了个想法。

    她虽然对未来没有明确的职业规划,但这一刻,她悲哀地想,自己将来肯定不适合做心理医生。

    因为她连自己的心理都看不明白。

    好在等第二天早上醒来,江筱觉得自己现在头脑清醒,元气满满,今天又是全新的一天!

    吃过早餐后,坐到沈哥的车上,江筱和苏迟依旧拿着手机各干各的,一言不发。

    下车后,江筱跟在苏迟身后,又想起了昨天那点令人郁闷烦恼的事儿,想着跟自己和解一下子,她凑上去没头没尾地说了声:“谢谢。”

    苏迟正一只耳朵塞着蓝牙耳机,听到她上来这么一下子有点没反应过来:“嗯?”

    江筱轻笑:“谢谢你昨天校庆改成我的词。”

    看到她还记得这事儿,苏迟的心里突然就多了点晦涩不明的情绪,他稍稍低了下头:“没事。”

    江筱又想起什么:“不过这可是校庆,私自改词儿可不是小事,到时候老师找你你怎么说?”

    “不要紧。”

    行。

    江筱觉得自己有点操心多余了。

    这人虽然每天冷冷淡淡的不说话,但向来也不是个怕事儿的主,更不是个畏畏缩缩不敢得罪老师的乖学生。

    他下定决心要做的事,谁拦着估计也没用。

    这时正好碰见季帆和李思芮两人从学校的另一个门进来,跟江筱他俩正好在高一教学楼门口相遇。

    李思芮一见到江筱就满脸笑容地扑了上来:“啊啊啊江筱你猜怎么了,刚才来的路上竟然有个女生找季帆要微信,你说竟然还有女的能看上他……”

    两个女生就这么一路聊八卦一路往台阶上走。

    被李思芮的欢声笑语一渲染,江筱觉得昨天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好像已经一扫而空了,她回头看了眼正冉冉升起的朝阳,觉得久违的好心情终于回来了。

    -

    上物理课之前,许译文宣布过两天学校会举办秋季运动会,让同学们积极报名踊跃参加,把项目报给班长齐秋陌。

    江筱能感觉到,在许译文宣布这个消息后,周围不少同学纷纷低声热切议论,难掩兴奋。

    一中的运动会不同于传统的田径运动会,而是采用趣味运动会模式,淡化竞技,强化趣味,争取让每一个同学参与进来。

    果然,当报名表传到江筱,她看了遍表上的项目名称后,才知道这趣味运动会“趣味”在哪。

    长跑、短跑、跳高这种专业项目在里面只占少数,一眼望去,表上都是些两人三足,趣味接力赛,仙人指路这类寓教于乐的项目。

    正当江筱犹豫不决的时候,季帆转过头来:“筱总,要不你和阿三报名篮球赛吧。”

    李思芮作为课代表,刚出去给老师送作业去了。

    江筱疑惑:“还有篮球?”

    季帆手指上一个项目:“这不?”

    江筱看了眼,上面写着:趣味篮球赛。

    她念了一遍这个名儿,然后问:“趣味在哪?”

    季帆:“趣味篮球赛嘛,一队三男两女,男女配合,规则不变,只不过男生进球正常得分,女生进球得分翻一倍。”

    “可我不会打篮球啊。”

    “没事儿,咱们班里就没几个女生会正儿八经打篮球,到时候我们哥几个就使劲给你们抢板传球,你和阿三就只管投篮,进一个顶我们进两个了。”

    听起来还挺好玩的,江筱有些心动了:“那我先报上吧,等思思回来我再问问她。”

    “好嘞。”季帆又把视线转向苏迟,“阿迟,你报项目吗?”

    苏迟抬头看了眼,转而又低回去:“不报。”

    本来心里还有几分期待的江筱认命了,心说果然。

    季帆一点没觉得奇怪:“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把表往后传吧。”

    等李思芮回来后,季帆跟她说了这个事,李思芮本来也喜欢凑热闹,再一听说江筱都报了,就更毫不犹豫地报了名。

    今天下午正好有节体育课,体育老师爽快地把时间让给了同学们准备过两天的趣味运动会。

    江筱、李思芮还有另外两个报名趣味篮球赛的女生早早地就下来了,篮球场旁边早就站了好几个她们班的男生。

    趣味篮球赛,一队三男两女,两个阵容,一共六男四女十人。

    季帆竟然和许译文打起了单挑来,男生们纷纷在旁边加油助威。

    “老许,加油啊!”

    “老许,季帆这小子刚才还说要打爆您呢,给他点颜色瞧瞧!”

    许译文运着球突破季帆来到篮下,正要投篮被季帆一个大帽给盖了。

    完事后季帆得意洋洋地挽起了短袖的衣袖:“老许,内线禁飞!”

    许译文也笑了:“好小子,看来是我老喽。”

    季帆接过球,随意闲散地运着,他鬓角微湿,头发凌乱,眉目间满是十六七岁少年人的活力和洒脱:“老许,您哪里老了,跟我打这不还嫩着呢吗?”

    看着季帆这幅样子,江筱莫名就联想到了苏迟。

    如果可以,她觉得苏迟或许也可以像他的同龄人一样,在阳光下恣意昂扬、意气风发地打着篮球,挥洒着青春的汗水和热血,而不是每天待在昏暗的教室角落,不声不响,与世隔绝。

    不同于一些单纯不爱运动和交际的人,那个少年的眼里好像透着股天然的疏离感。她觉得她不主动和苏迟交流的时候,他就像是给自己划了道结界,然后把自己完全地隔绝在里面,生人勿近,冷漠孤僻。

    她突然内心就多了点莫名的好奇。

    她好奇,在她遇见苏迟之前,他是经历过什么,才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臭小子。”

    江筱再次回过神来,只听许译文笑骂了声,然后走下篮球场,叮嘱台下那些男生女生,“你们好好练吧,注意安全,千万别伤着。”

    许译文走后,季帆拿着球开始点人数,很快发现了不对劲:“男生怎么就五个人?”

    一个男生提醒道:“这趣味运动会项目太多了,咱班那帮货都报别的那些好玩又有趣的项目去了,谁还来跟咱们苦逼地打篮球?”

    季帆无语了:“这他妈怎么打,难不成我一个人打两场?”

    江筱听着他们说话,突然脑子里就多了点莫名的想法。

    她脑子里藏不住事儿,她上去拍了拍季帆:“楼上不还有个人吗?”

    季帆当即就意识到她说的是谁,但他脸上依旧没有多少希望的神情:“别想了筱总,你想叫他下来打球?没戏。”

    江筱不信邪,寻思哪个男生还能多讨厌打篮球:“我试试呗,万一呢。”

    听她说这话,季帆的眼睛刷就亮了。

    真别说,自从这小姐姐转来海川之后,发生在他兄弟身上的意外多了。

    所以搞不好,这次还真有戏。

    旁边有男生问:“帆哥,江筱要去叫谁啊?”

    “躲班里不来上体育课的那个,还能有谁?”

    “苏神啊?”男生的眼里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又消失,“他会打球吗?”

    几个男生听了,也期待地纷纷凑了上来,开始了摩拳擦掌的准备。

    他们平日里都知道苏迟这人不苟言笑,生人勿近,再加上一考试就是断层第一,所以张嘴闭嘴就苏神苏神的叫。

    但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人,心比天高,年轻气盛,哪能轻易就打心眼里服人?

    他们学习成绩上被苏迟狠狠压了一头,自然要在其他方面找回场子。

    很显然,这次打篮球就是难得的机会。

    “嘿。”季帆轻笑一声,抬手扔了个三分。

    同为男人,这些人的小心思他怎会看不出来。

    但他没有直接言说,只是在心里暗笑。

    等会儿江筱要是真把苏迟叫下来了,他们就会体会到,苏神的强,是全方位的强。

    现在想起来,他和苏迟的熟络,好像就是从篮球开始的。

    -

    高一那会儿,季帆和苏迟就是同班同学,但两人一开始没有过多的交集,苏迟每天看书学习头也不抬,他每天插科打诨,跑出去打球,身上似乎有挥洒不尽的活力和荷尔蒙。

    后来陈嘉倚作为学习委员换了全班同学的位置,季帆那会儿正被许译文特殊关照,被安排单人单桌坐在最后一排,苏迟和陈嘉倚正好就坐在他斜前方。

    那时他就注意到,这女生对苏迟是真有意思。

    平时看着挺文静清冷一姑娘,这会儿就好像每天有说不完的话,拿着学习资料找苏迟问天问地,声音柔柔的,还老说些有的没的的暧昧的话,看人家的眼神好像会拉丝。

    苏迟也只当是同学间的互帮互助,虽然有点儿不爽,但出于礼貌一开始没有表达什么,但当时班里的风言风语越来越多,纵使苏迟每天与世隔绝,也难免有所耳闻。

    直到有一天,陈嘉倚给苏迟送了盒巧克力,语气又柔又甜:“苏迟,这是我爸爸从美国给我带回来的巧克力,送给你,很感谢你这段时间给我讲题。”

    苏迟当然不会收,他冷冷道:“不用,谢谢。”

    “没关系呀,你收下吧,我很喜欢这个牌子的,”陈嘉倚的脸颊染上红晕,声音也因为少女的羞赧低了下来,“……也很喜欢你。”

    季帆在后面听得直乐。

    在当时他们班里,陈嘉倚学习好、长得漂亮、声音还好听,好歹也算是女神级别的人物,他心想女神都这么主动了,苏迟就算是座万年冰山也特么该融化了吧。

    但这件事后,季帆对苏迟算是有了个全新的认识。

    这逼是真油盐不进。

    陈嘉倚暗戳戳地说完这话后,季帆虽然看不见苏迟的脸,但光看背影也能感觉到他整个人气场就这么冷了下来。

    下课后,陈嘉倚去上洗手间,季帆正昏昏欲睡的时候,就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苏迟这人,竟然连桌带椅直接迁徙到了季帆的旁边。

    季帆震惊了,高中时期春心萌动,男女生间心动暧昧的多了去了,像苏迟这么有边界感的倒是头一个。这种情况一般人直接就沦陷了,你特么还跑?他当即就没忍住问了句:“我靠,你坐这儿干嘛?”

    苏迟神色依旧淡漠:“这儿有人?”

    “没有啊。”

    苏迟没再多说,直接就坐在了季帆旁边。

    陈嘉倚回来后,看到这一幕直接人都傻了。

    她走到苏迟旁边,不敢相信地问:“苏迟,你怎么换到这里了?”

    苏迟眼都没抬:“那儿反光。”

    鬼才信这理由,这人上课压根就不抬头。陈嘉倚眼睛都红了,声音也带上了哭腔:“是不是我刚才说话惹你不高兴了,对不起,你就当我没说过。”

    “没有。”

    好在这时候上课铃响了,陈嘉倚才深吸了口气回到了座位上。

    在旁边好像看偶像剧一样的季帆还一脸意犹未尽,哪知道他旁边这人都已经开始翻书了,好像压根没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

    季帆一瞬间就悟了,这就是学神和他的区别。

    有个词叫“西格玛男人”,季帆觉得这词形容苏迟再适合不过了。

    就这样,季帆和苏迟坐了一段时间的同桌。

    两人没有过多的交流,每天井水不犯河水。

    和很多十六七岁年轻气盛的男生一样,季帆这时候对苏迟也不是很服气,尽管他一考试就碾压全校,但季帆觉得他除了学习好,似乎也就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了。

    有次体育课,季帆上来拿水,正好看到空空荡荡的教室里,苏迟一个人坐在那儿,面前的桌上虽然摊开了本书,但他的注意力不在上面,而是正盯着手里的一个小玩意儿。

    季帆凑过去一看,是个校服的胸牌,但不是他们学校的。

    他顿时就乐了:“睹物思人?”

    听到动静,苏迟瞬间转头,然后收了手中的东西,眼神透着几分冷漠和戒备。

    季帆倒也没当回事,他拿了瓶水,发出邀请:“打会儿球去?”

    苏迟直接拒绝:“不去。”

    “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成天坐教室里有什么意思,这不书呆子吗?”

    这话已经带了点儿嘲讽意味了,苏迟直接没回。

    季帆也不管他回不回,再接再厉:“你看你跟我坐同桌,我也算是帮你忙了,咱俩四舍五入也算兄弟了,这点儿面子都不给兄弟?”

    后来季帆都说了些啥,他自己也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一顿软磨硬泡可算是个苏迟弄烦了,最后跟着他下去了。

    苏迟下来打球在他们班里已经可以算得上是爆炸性新闻了,场上打篮球的男生们纷纷下台,把场地让给季帆和苏迟单挑。

    一帮男生围在场下,一边聊一边观战,说是观战,但他们打心眼里其实是想看看季帆杀杀苏迟的锐气。

    都是男生,他们对苏迟敬归敬,但又不可能完全服气,总想在篮球等其他方面找回点场子。

    包括季帆,他拍着球,已经想好怎么虐爆苏迟了。

    两人打11分,换发。

    打了几轮下来,季帆有些慌了。

    苏迟这人打球打得很有效率,不花式运球也不跟他对抗,有空就突破上篮,有时候季帆防得死他就转身晃开投篮。

    而且准头极准,几场下来苏迟已经隐隐打出了比分优势。

    甚至到最后,苏迟已经提前10比8拿到赛点。

    轮到最后一球季帆持球,他准备一个三分逆转败局,哪知道苏迟直接不防了,侧开身子就放他投。

    接过季帆不知道是求胜心过切还是太紧张,平时最擅长的三分这把儿打了铁。

    季帆已经绝望了,在这丢了场子将来还怎么做人?等到苏迟持球,他直接贴身挡在苏迟面前,准备拼死一防。

    谁知道苏迟压根不看他一眼,一个后撤步连带三分,绝杀比赛。

    那一刻,季帆才是真正地服了苏迟。

    他打心眼里觉得,苏迟的强,是全方位的强。

    不仅是对于应试教育的学习,更强在卓越的学习能力和心理素质。

    才能让他在好久不碰篮球的情况下,依然战胜比赛。

    后面那段同桌时光,苏迟没有再下去打球,季帆也被彻底打服了,没有再强求他。

    那会儿,季帆觉得苏迟这人就跟带了光一样有魅力,怪不得陈嘉倚那么喜欢,他要是女的他也喜欢。

    季帆原以为,他和这个沉默寡言少年的关系会一直不温不火下去。

    但是一件事,改变了他的看法。

    有段时间流感肆虐,季帆也不出意外中了招,晚饭时间同学们都跑出食堂吃饭,唯独他戴着口罩趴在桌上萎靡不振。

    没一会儿,苏迟买了晚餐回到教室,不动声色地把一份蔬菜粥放到了他桌上。

    季帆一下子就精神起来了,他贱贱地凑过来问:“你给我买的?”

    苏迟声音依旧冷淡:“不要?”

    季帆笑了,苏神亲手买的饭哪能不要?他拆开饭盒:“多少钱?回去转你。”

    “不用。”

    “那行,”季帆也没强求,“哪天哥们儿也请你一顿。”

    苏迟没再管他,拿出手机开始看。

    季帆喝着粥,感觉阵阵暖意传遍五脏六腑,随着发汗,身体似乎也就舒服了许多。

    他觉得他和苏迟的关系,似乎就是从这一天开始,慢慢熟络起来的。

    从那天起,季帆就开始经常缠着苏迟问题。他不爱学语文英语,于是就拿着数理化的东西使劲问。

    苏迟虽然每次都表现得不冷不热,但一次都没有拒绝过,而且言简意赅,讲得直击要害。

    就这样,季帆的数学和理科成绩扶摇直上,一度考到了仅次于苏迟之后的好成绩。

    有次模考结束后,在物理课上,许译文总结考试情况:“这次考试,我们学校的物理试题出得很难,但是依然有两位同学取得了满分,那就是苏迟和季帆,让我们把掌声送给这两位同学。”

    班里瞬间掌声和欢呼雷动。

    苏迟物理考满分是常规操作,但季帆这种后起之秀确实太让人惊讶了,许译文也夸了两句:“季帆最近学习很用功啊,成绩是肉眼可见的进步。”

    季帆瞬间就翘尾巴了:“没有多用功,天才。”

    许译文也就惯了他一把:“天才要好好保持啊,看来苏迟坐你同桌真的影响了你不少。”

    季帆闻言才想起来旁边这位功臣,他转头看过去,只见苏迟正一只手撑着脸侧,面无表情地看着书,好像觉得季帆考好成绩并不是什么值得意外的事。

    季帆没忍住拍了拍他:“哎,苏迟,哥们儿是不是还挺有天赋的?”

    苏迟抬头看了眼他,淡淡应了声:“还行。”

    两个字,就仿佛给了季帆莫大的鼓励,好像比许译文那长篇大论的夸奖都受用,他瞬间就感觉内心对学习的热情之火正在熊熊燃烧。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苏迟虽然看上去冷漠而孤僻,外面像是批了层黑暗而冰冷的保护色,但他的内心,像是有块不为人知的柔软之地。

    他突然就有点好奇,苏迟过去的经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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