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比试的时间到了,姒怜月和千霜妘阳一起来到赛场。广场的人依旧和上午时一样多。姒怜月对千霜道:“姐姐,要不你也参加吧,说不定女王陛下能看到你呢。”

    千霜苦笑了一下,道:“傻阿月,你觉得她早上没看到我们吗?”

    姒怜月道:“如果陛下看到你很优秀,说不定就主动来找你了呢?”

    千霜摇摇头:“等典礼结束,我自会去找她,不必费这个周折,也没什么意义。阿月,真正在乎你的人,不用你那么使劲的去表现和争抢,记住姐姐的话好吗?等会你若是打不过那个雾桑清,你就下来,别逞强,知道吗?”

    姒怜月眼中泛起泪花。她搂住千霜,道:“我记住了,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千霜摸摸她的头,道:“真棒。”

    比赛正式开始了,分几个擂台,淘汰制,由于妘阳和千霜都属于参赛者家属,因此姒怜月给他们争取了两个能坐着观看的好位置。

    姒怜月看到了姜凤离和雾桑清。他们坐在贵宾席上。姒怜月的目光和他一交汇,两人便默契地各自转开,仿佛几世的仇人。

    姒怜月还看到了女王陛下和月曲音。她二人坐在贵宾席最前面的位置。月曲音正低头和女王陛下说着什么。从头到尾,陛下都没有朝她们这边看一眼。

    等到姒怜月上场时,妘阳和千霜都不停为她打气。她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白衣,头发在脑后用白色丝带扎成一个简单的丸子。她雪肤黑发,凤眼清亮,活像个粉雕玉琢的雪娃娃。

    她往台上一跃,台下就响起惊叹声和议论声。她隐约听到大家说她娇弱不堪,楚楚可怜,还是赶紧下来,别被那些刀啊剑的给伤着了才好。

    姒怜月听惯了这些话,浑不在意地开始拉伸腿脚。她对面是个骁勇飒爽的女战士,她的皮肤故意晒成了棕色,手臂肌肉强健有力,双腿修长,腰肢纤细。她的头发是卷的,用发带高高束起。

    女战士看着姒怜月的小胳膊细腿,轻蔑道:“小妹妹,你还是认输吧,我不想欺负你。”

    场下也有嘘声,人们纷纷叫嚷着,说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比赛,别浪费时间了。

    姒怜月没忍住朝女王陛下那边看了一眼,只见陛下淡淡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她身旁的曲音皇太女面色冷漠,神情懒散。

    裁判手臂一挥,比赛开始。

    对面的女子飞起朝姒怜月袭来,姒怜月一个闪身,一拳朝女子的胸口打去。

    女子双臂展开,以一个告别的姿势飞出场地。在落地之前,她的眼里依旧保持着震惊。

    场下静止了几秒,旋即,铺天盖地的掌声和欢呼声淹没了姒怜月那纤弱的身影。

    她毫不谦虚,反而像个显眼包似地在台上转了一圈又一圈,表示她接受到大家的好意了。

    千霜扶着额头,满脸无奈。

    妘阳则满脸笑意,不停地为她欢呼。至于姜凤离,哼……姒怜月看也没看他一眼。

    第二场又开始了,对手是别的赛场胜利的女子。对方是个拿剑的姑娘,严肃,呆板。似乎这场比试对她来说,极其郑重,极神圣。像准备了许久许久似的。

    女子对姒怜月抱拳道:“师妹,得罪了。”

    姒怜月吊儿郎当地回了个礼,道:“承让。”

    说话间,女子的长剑便出鞘,剑身闪着寒光,以极刁钻的姿势朝姒怜月的胸口袭去。

    她们上场前是签了生死状的,若是死了,家属可以领一笔抚恤金。所以她们是可以放开了打的。

    台下响起惊叫声,不知为何,人们总是不自觉地为这个小姑娘担忧。

    姒怜月一个翻身,灵活地躲过长剑。台下一片欢呼。可那剑却像长了眼睛似的,又追着她而来。

    姒怜月像是故意要把比赛弄得更惊险似的,她故意贴着剑身,让观众一会惊叫,一会欢呼。几乎所有的观众都被她吸引过来了。

    千霜简直看不下去这样出风头的阿月了,这和她平时接触的完全不一样。

    姒怜月玩得差不多后,一个翻身,脚尖一点,便将师姐踹下台。

    台下再次欢呼,似乎她已成了这场比赛的主角。

    雾桑清跃上台后,台下一片寂静。

    她款款走过来,道:“姑娘,你玩得太过了吧?你可以打败这位战士,却不该如此羞辱她。”

    姒怜月脸上露出少有的阴戾和张扬,妘阳不由得想起那个骑着他打的小女孩了。她像是终于褪去那层柔弱的伪装,露出底下的阴暗和獠牙。姒怜月跋扈地说道:“我爱怎样就怎样,你管得着吗?”

    千霜皱起眉头,一脸担心。

    阿月她到底怎么了?她要做什么?

    姒怜月也不知道自己今天为何如此异常,她不明白,可她就是想如此,她想把自己最不堪最真实的一面展示出来。

    雾桑清见她如此,不由得骂道:“你真是个有娘生没娘教的小畜生,看我今天怎么教训你!”她说完,身上顿时腾出红色的火焰。她抽出长鞭,毫不犹豫地朝姒怜月抽来。

    哪怕姒怜月已经表现得很不地道了,可观众们依旧对她抱有一种莫名的怜惜。

    在她惊险地避开毒蛇般的长鞭后,观众皆为她鼓掌欢呼。

    雾桑清果然是高手,才过两招,姒怜月的胳膊就被她抽出一道血痕。她后退了两步,捂着胳膊。

    轻薄的白纱破了一条口子,猩红狂涌而出。

    姒怜月听到有人议论,说雾桑清就是去年的比武冠军。她想赢雾桑清简直是天方夜谭。

    雾桑清高傲地走到姒怜月跟前,道:“你若现在求饶,姑奶奶还能留你一命。”她的语气冷肃威严,终于有了将军的模样。

    姒怜月听到了千霜的声音,她喊道:“阿月,快回来!”

    姒怜月朝他们看了一眼,妘阳也朝她点点头。姒怜月已经感觉出来了,雾桑清的确配得上将军的称号,她肯定是月国少有的高手。

    她若想赢雾桑清,得拼上命。

    姒怜月思忖道,真的值得吗?她为何想赢雾桑清?她想从雾桑清这里得到什么呢?

    姒怜月想不出来,她只是觉得很不爽,很不舒服,就像一种长久压抑在胸腔的东西,想要破土而出,想冲破和打碎一切。

    她非要,她今天非要放纵自己一回,非要发泄一下不可。

    姒怜月转过头,对雾清桑道:“我接受你的挑战。”

    雾清桑眼中闪过诧异,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别怪我不手下留情。”

    姒怜月道:“生死自负。”

    “好,”雾桑清道:“那么我们上午的赌注还算数吗?”

    姒怜月这才看向姜凤离。

    他静静地坐在台下,面无表情。好像她与雾桑清说的一切与他无关似的。

    姒怜月咬咬牙,道:“算数。”

    “好。”雾桑清道:“是个爽快姑娘,我喜欢。”

    她手中的长鞭再次腾起火焰,鬼魅般地消失在姒怜月跟前。姒怜月背脊一凉,一个后翻,躲开了鞭子,袖剑自她手中飞出,往雾桑清身上刺去。雾桑清没有料到,腰部被划了一道。

    台下顿时一片欢腾。袖剑飞回,姒怜月却没有主动攻击,其实,她不太想用那把鞭子。像是一种叛逆似的,她想用自己的剑赢下雾桑清。她隐约觉得,自己想像母亲宣誓,没有她的保护,没有她的鞭子,她一样过得很好,一样能赢。

    阳光很柔和,天上飘着几朵棉团般的白云,天是清淡的蓝,像盖了一层浅浅的白纱。姒怜月站在高台上,衣袂飘飘,清冷倔强。因剧烈运动,她面色微红,粉嫩如花。微风将她的发带吹起,她像个随时都会乘风而去的仙童。

    雾桑清道:“你打算就用那把小剑赢我?”

    姒怜月道:“足够了。”

    “自讨苦吃!”雾桑清说完,再次朝她袭来。长鞭发出尖锐的鸣啸,鞭尾带起的风直朝面门扑来。姒怜月闭上眼睛,凝神听着。

    她是用鞭高手,自然知晓鞭子的走向。在鞭子撩起她发尾的一刻,她随着鞭身的律动,便一团滚雷似地朝雾桑清撞去。鞭子在她的腿上擦出一片血痕,她毫不退缩。雾桑清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姒怜月单手用力,掐住雾桑清纤细的脖子,将她压倒在地。冲击力裹挟着两人,一直撞到围栏处。整个过程中,姒怜月的手都像铁链似地卡住她。

    雾桑清显然被撞晕了,不住地翻白眼,咳嗽,眼神迷茫。台下一片死寂。裁判宣布姒怜月胜利。她松开雾桑清,站了起来。洁白的裙角红了一片,火辣辣的,像被泼了一盆滚水。

    台下终于爆发出强烈的呼喊和喝彩,声浪像海啸般,似要将台上那抹清淡的白影抛卷起来。

    姒怜月神情冷冽,下巴微抬,她扫视着台下,一副天上地下,唯吾独尊的气势。

    雾桑清终于缓过劲,站了起来。她瞪着那道月白的背影,恨得脸都扭曲了。她堂堂大将军,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这一躺,几乎让她身败名裂。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时,雾桑清的长鞭便像细剑一样朝姒怜月的背心飞驰而去。

    人群忽然惊叫起来,姒怜月感觉背后一凉。她本能地往侧一闪,一道蓝色的冰墙立刻拦在她和鞭尾之间。鞭尾与一把白色的长剑撞到一起,坚冰破碎,姒怜月没有受伤。

    大家顿时松了一口气,台下嘘声一片。雾桑清还想动手,女王陛下站了起来,冷声道:“够了。”

    妘阳收回长剑,即刻跃上台,问道:“姒月,你没事吧?”千霜也站了上来,护在姒怜月身旁。至于姜凤离,那狗东西将脸撇开,好像不愿意看到她一样。

    姒怜月摇摇摇头,她只是腿部被擦伤了一块,没有致命伤。

    裁判当即宣布,姒怜月是胜者。但她还需要与余下的两位胜利者角逐,才能拿到冠军。

    姒怜月道:“没问题。”她对自己很有信心。

    女王陛下离开座位,款款地朝她们走来。姒怜月心中一紧,不自觉地捏住衣角。

    她盯着女王的脚,仿佛她踩的不是地面,而是莲花。

    一步两步三步……

    女王像月神降临般,庄严肃穆。雾清清马上跪下,道:“陛下。”

    女王手臂一抬,一耳光打到雾桑清脸上,将她掀倒。

    “蠢货。”她骂道,“你的所作所为,还配得上将军的名号吗?你丢尽了孤的脸面。”

    雾桑清马上爬过来,瑟瑟发抖地跪着:“陛下,桑清错了,求您饶过桑清。”

    女王冷酷地说道:“即日起,剥夺雾桑清远征大将军名号,贬为庶人。”

    “陛下!”雾桑清震惊地看着女王陛下,泪眼婆娑。女王挥挥手,便有人将雾桑清拖了下去。

    女王又转头看向姒怜月和千霜。

    姒怜月不由得紧张起来,这是她第一次离女王陛下那么近……离母亲那么近……

    那张清丽的脸是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熟悉是因为眉目间,她们是相似的。陌生是因为,她们从未见过。

    千霜面容平静,根本看不出喜乐。

    女王终于开口了,她看着姒怜月,冷冷道:“你非我月国人,就不该上我月国台。这是为我月国选拔人才的神圣场地,不是你这个外乡人撒野的地方。你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台下的观众一听,立刻炸了。一个异乡小姑娘赢了他们的远征大将军,这不是打月国的脸吗?

    姒怜月瞪大眼睛,只觉得女王的话像闪着寒光的利剑,将她穿个透心凉。

    她看着女王陛下,眼神空洞而迷茫。

    这就是她苦苦寻觅,日思夜想的母亲吗?这就是她千山万水地跋涉而来,想见的人吗?她就与她说了这句话,再没别的了。她感觉自己被狂风卷到空中,又狠狠摔下。她感觉自己被悬吊在绝壁间,任利刃切割。她感觉自己像一团白云,被狠狠揉碎。

    她期待她还能说点什么,可女王却将目光转向千霜。

    她感觉自己碎成一片片,像雪花一样从空中落下,纷纷扰扰。

    女王对千霜道:“我会派人去传你,不要乱跑。至于你……”女王又看向姒怜月,道:“即刻离开月国,这里不欢迎你。”

    千霜点点头,担忧地看向姒怜月。

    姒怜月僵在原地,仿佛置身腊月的北荒。她觉得冷极了,仿佛世界已到了末日,只剩她一人了。

    女王打量了她们一眼,冷漠地离去。

    姒怜月看着那道决绝的背影,终于没忍住。她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嘶喊道:“阿娘!!!”

    她的声音凄楚仓惶,像孤雁的鸣绝,像杜鹃的啼血。这一声哭喊,让所有听到的人都灵魂震颤,悲痛欲绝。

    可那背影只是短促地停顿了一下,就头也不回地朝神殿走去,神殿的大门缓缓关上,姒怜月看到那宏伟冷硬的门,绝望得感觉天和地都倒悬了。

    她的信仰和希望都破灭了,她的世界终于崩塌了。她清晰地听到“轰”的一声,所有的幻想和美梦都炸成废墟。

    她努力地站着,很想保持最后的体面,可所有的情绪纷涌而来,像大海,像潮汐,她被抛弃,又扔下。她再也支撑不住,朝地上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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