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老爷被贬谪的消息没多久就传到了府中,他面色铁青,双手紧握成拳,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怒凝在指尖,碾碎指缝中的空气。就连风中传来的沙沙声,也盖不住他因怒火而发出的沉重闷哼。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势必要让常宁好看。

    如今,常宁的婚事人尽皆知,常老爷若是还想挽回口碑,便要偃旗息鼓一段时间,此时是万不能和她对着干的,所以常宁也就能随意进出常府了。

    这次她决定买下茶楼,好好当个说书先生,再收养几个孩子,多行善事,若能攒满声望值,就将家业交给孩子们再离开。

    常宁又扮男装,带着她身上日日省吃俭用仅剩的银子去寻“朝云茶馆”的东家,想摸个底。

    “朝云”作为方圆十里最受欢迎的茶馆,价格自是不非,她在讨价还价上可以说是没占到多少好处。

    少东家看上去年纪不大,却是个精明人,他早就从旁人嘴里听说了这“火出圈”的说书先生。他看着常宁前几日赚了不少,开口就要三百两。

    不是我说,狮子大开口呢!三百两就是买个宅邸都够够的了。

    常宁稍做端详,想起了股东分成制,又换做可怜状,缓缓开口:“少东家,在下初来乍到,手头还有点紧。不如这样,您让我做朝云茶馆的东家,我在茶馆赊账一百五十两,日后勤奋说书还钱,保证让朝云日日红火,赚够一百五十两后用现银和您换地契,茶馆每月的收成我再匀您两成。这样您不仅不用操心茶馆,而且依旧是‘朝云’最大的股东。”

    好一个空手套白狼。

    可是,确实套得好啊!

    少东家双手交叉抵于下巴处,虽然他不知道什么是股东,但这闻所未闻的方案听上去确实不错,茶馆有人打理,他还能白赚钱,何乐而不为呢?

    常宁顺利拿到了茶馆地契,晋升常老板。

    她是一介女子,故而她忽悠少东家帮她瞒着已经买下茶馆的秘密,名义上“朝云茶馆”还是他的。

    少东家下令,“朝云茶馆”上下都听常宁安排,不得有误。

    【叮咚!检测到宿主已经开办一家脱口秀场馆,系统赠送一套场地设施包括声响,灯光,舞台,以及配套的桌椅板凳,请宿主及时查收。】

    这不是正巧了,服装合适、场地合适,真是天助我也。

    她点击使用,顿时场景焕然一新,此刻店里没有顾客,也不会被人发现什么异常。

    霎时,常宁又想起什么,步履匆匆至后厨,打开系统传给她的《茶点速成手册》带着下人们一顿捯饬。

    要不说这茶馆人气旺,厨子们都有醍醐灌顶之资,一点就通。

    须臾,各色茶点琳琅满目摆在桌上,色香俱全。

    常宁很是满意,等到店里开张,陆陆续续来了客人,她将茶点摆上。

    茶馆门开,四方客来。

    “今日茶馆首次推出新款茶点,桃片糕、雪花酥、红豆饼......每份十文钱;龙井、大红袍、碧螺春,每壶二十文。仅此一天,机不可失!”

    常宁肤如凝脂的纤纤玉手上端着的美食秀色可餐,价格更是亲民之至,问谁能挡住这样的诱惑,大伙儿争相购买,一时间,后厨的订单就堆积起来,忙得不可开交。

    人群中有一人提议茶点制作需要时间,这会儿,不如就让常宁再给大家说书一曲。

    奈何枪都打不了这出头鸟,众茶客接连起哄:“来一个!来一个!”

    常宁不知出头的人是她未婚夫派来的细作,脸上还挂着一抹笑,看来今天大家情绪都很高涨啊,好!那便说那个憋了很久没说的故事!”

    “好!诸位听官!话说在前朝有一名宦官,自幼入宫,多思善言,深得皇上宠信。面上风光无限,可背地里却......”

    常宁故意拖长尾音,让气氛变得拨云诡谲起来。

    “据说这个大宦官长得贼眉鼠眼,两颗门牙像老鼠,都叫他鼠公公”

    下面的人们听了这般形象的比喻,茶馆内霎时响起了一长串银铃般的笑声。

    “同期,京城科举揭榜出了一位状元,状元有一妻子唤宁儿,朱唇皓齿明眸,惹人心漪涟涟。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琴棋书画更是无一不精,故而名动京城。

    鼠公公看见状元娶妻很羡慕,心里的火越烧越旺,他便开始暗中布局,利用自己在朝堂上的地位耍了些腌臜手段让状元背上罪名下狱,家族连坐,那宦官亲自领兵抄家,还绑了宁儿强迫她做小妾。”

    常宁神色凝重,引众人好奇。

    “新婚夜,房中翳黑不亚地牢,清酤点灯,烛火葳蕤,此间空荡,唯有二人。

    那是一个不眠之夜。

    宁儿永远记得那个彻底没了力气,连最后的求救也如鲠在喉,只能默默咽下肚子里去,昏迷在屋子里的时刻。

    复仇的心充斥在她的胸腔,她发誓要那宦官不得好死。

    次日,她听见客房呜咽有声,大门一开,竟都是被宦官绑来的官家女!”

    “真是罔顾人伦!后来她们怎么样了?”台下已有人被勾起了兴趣,争先发问。

    “我知道诸位很急,但你们先别急,听我细细说来:

    宁儿立刻想到,一介宦官怎可能有如此多的俸禄,能养这么多人,定是有问题!

    她想联合姐妹们揭发宦官的罪行,可这事风险极高,露出马脚可是要被杀头的。那人又官高,何人敢反抗?

    宁儿瞧着她们不争气的样子,惋惜至极。

    她却没有心灰意冷,日复一日,假意讨好宦官,忍受宦官的丑恶嘴脸,忍受世人的千夫所指,忍受官家女们的灰心调侃。

    只为取得他的信任,抓到他的把柄。

    宁儿自幼聪慧,一月不到就记下宦官的外出时间和习惯,趁他不在的时候一一查看他周围的所有事物。

    可是......收获甚少。”

    听客中传来叹息声,似是哀其不幸。

    接下来常宁的话又让大家重燃希望:“她不放弃,她信,人定胜天。

    终于有一天,她成功取得他的信任,拿到账房的钥匙。

    宁儿自幼聪慧,一眼便看出账目有问题,他果然中饱私囊,陷害了她的夫君。

    击鼓状告,知县凛然,下令彻查府邸,证据确凿就地处死,她遂请求做行刑人,送他上路。

    宁儿一举鼓动官家女们的心火,十几人联合起来,一人给了那宦官一刀。

    恶人,终死于千刀万剐之下。

    她也得以昭雪。”

    明明该是个让人觉得很爽的复仇文学,怎么心里却有种空空的感觉。

    寒窗苦读十余载,状元未能为国献力却含冤而死;妻子名声大噪却回不去从前;官女幡然醒悟,却为时已晚。

    我常宁,绝不会让悲剧重演!

    她瞥眼看到幕后,她的丫鬟满头大汗,着急地招着手。

    她行礼下台,心里不安,糟了,怕是有事要发生。

    不出所料,丫鬟告诉她婚约提前,此时聘礼已到了常府。

    常宁没料想这太监整这出,她的乌鸦嘴真是挺灵光。

    她揣上今日收获的银两,拉着丫鬟就往常府跑,嘴里嘟囔着:“快回去收拾东西准备跑,等婚约流程开始,再想走便是没什么机会了。”

    两人在府里一顿操作,常宁将东西都带上就走,一点不拖泥带水。

    孰不知,就在刚刚,朝云茶馆茶摊上坐着一个不起眼的小伙子,捏着兰花指给了银钱后就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三个时辰后,阳光褪去,夜晚要到来了,趁现在还灯火通明,她赶紧找了一家客栈准备过夜。

    刚坐下一会,疲惫还未消散,敲门声响起。

    “谁啊?”

    无人应答。

    她回去坐下。

    敲门声又响起。

    “谁啊?”她放大声音。

    依旧无人应答。

    常宁早就累得不行了,这时候能不能别来恶作剧!

    她重新穿好衣服,贴在门缝听着动静,外面很安静,只有均匀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让人心慌。

    她本不想开门,便检查了门闩后,在门后堵了两把椅子,刚打算折回去,门就被撞开了。

    来的人是江明琛。

    常宁倒吸一口凉气,可她无路可逃,只能步步后退,直至抵在床边,退无可退。

    就在她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失去清白时,江明琛伸出两根手指晃了两下,门后窜出两个小弟,带着一根粗麻绳,飞针走线捆住常宁的双手。

    江明琛抬眸,捏住常宁的下巴尖,夜色里他嗓音低沉轻柔,却带着难言的危险,“常姑娘,不安心待嫁,反倒深夜来此,你可真是有胆量。”

    常宁对上他的冷瞳,只觉得浑身寒意彻骨。

    常宁一直不敢说话,可是再不有所作为,就要被这个陌生男人拿下了,她只得在心里做好思想工作,鼓足勇气开口:“公子,您有何贵干?”

    他阴冷的眼神深不见底,质问:“你反问我?”

    常宁强忍着下颌的凉意,颤声道:“您是督主?”

    其实她能猜到,但是她没想到他会来的这么快,快到她来不及做一点准备。

    “督主大人,您应当能看出来我爹的意图,我的存在对您来说,只是一坨牛粪,还会招来我爹这只苍蝇,您放了我,我爹就消停了,您也能落个清净不是?”

    江明琛看出了她的把戏,凉凉一笑,“可本督主自幼与你定亲,难不成本督主要把自幼定下的妻子让与他人?”

    他俯身耳语,“难不成只因我的身份,就比不得别的男子吗?”

    常宁一时语塞,亦不敢反抗,娇娥貌美在此刻定了格。

    他搂上她的软腰一把抱起,三千青丝磋磨着他的手臂,眉眼更是生得好看。

    常宁,这一次,你跑不掉的。

    他一路将她抱到马车上,跑去前头亲自御马。

    “您不和常小姐多待一会吗?”

    “未婚共处,损人清誉,不好。”

    马车颠簸,常宁装得绷不住了,她撩开布帘看了一眼江明琛。

    心里各个念头飞速闪过,但每个办法都是死路一条,她只好忍耐。

    便是被抢进府又如何?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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