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不光这一周,未来两个月都是艳阳高照的好日子,因为现在是夏天。

    但是许宛英整个人的状态却恍若掉进了大雪纷飞、浓雾连连的阴冷冬天。

    她坐在办公室的转椅上,头朝后仰靠在椅子上,盯着惨白的天花板开始思考她当初到底为什么要开这个心理咨询工作室。

    “因为热爱吧。”赵艺端着一杯刚泡好的热咖啡,极其自然地坐在了许宛英对面。

    许宛英接过咖啡,看着氤氲的热气,皱眉:“我什么也没说啊,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就凭我俩在国外度过了患难与共的两年。你一眨眼我就知道你想哭,你一笑我就知道你要骂人。”赵艺眼瞅着许宛英把那杯咖啡原封不动放回了桌面,“还有你一皱眉我就知道,你想喝冰咖啡。”

    许宛英先是被赵艺对自己过分了解的情况吓了一跳,接着委屈地眨眨眼:“那为什么没有冰咖啡。”

    赵艺双手抱胸,靠着椅背,凌厉的眼神停留在许宛英的肚子上:“当然可以有,只是下次肚子再疼的时候别来找我,也别在我跟前信誓旦旦地说我下次再也不吃冰了。”

    许宛英自觉理亏,乖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是她最爱的卡布奇诺。

    “哇,这杯咖啡泡的真是太好喝了,简直是惊天地泣鬼神,就连神仙喝了都会赞不绝口!”许宛英夸张地捂着嘴,语气抑扬顿挫好像诗朗诵的小学生。

    她走到赵艺身边,双手紧紧抱住赵艺,像只小猫一样在她身边蹭啊蹭。这是两年来两人逐渐摸索彼此包容换来的独特相处方式。

    赵艺把手搭在许宛英手臂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

    两个人就着这个姿势陷入一种谁都知道但谁都不敢开口的沉默里。

    可总要有人先说话。

    许宛英选择了做那个挥刀砍头的刽子手,率先把这段沉默砍断。

    “小王也辞职了。”

    “嗯,我知道。”

    赵艺神色平静,没有许宛英预料中的惊讶与悲伤。

    “或许这个工作室真的要干不下去了吧。”

    许宛英蹲的时间太久,她的双腿发麻发软,但她不肯放开赵艺,眼睛盯着墙上那幅扭曲的画。看着看着,她竟觉得有些头晕,好像她自己也进入了那幅扭曲的画,整个人的身体也变得扭曲起来。

    这个工作室是她和赵艺的心血。她们从国外回来后,年少不知苦满怀自信地喊着一定要开一个自己的工作室。那时,她们坚信,自己可以在事业上有所成就。

    只要坚持,总能有收获。

    就像她们在国外,那么苦的学习生涯,那么难的论文,不也在没日没夜的辛勤中被她们大刀一砍,砍出一个有含金量的毕业证书来。

    但是现实是个沉默的行刑者,它看着满怀壮志的两人,一声不响地往她们前行的路上插满钉子,然后看她们被扎的在路上跳来跳去,最后精疲力竭。

    赵艺拿起桌上的辞职信,数了数。工作室总共七人,辞职者五人。也就是说,这个工作室只剩她和许宛英了。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许宛英终于蹲不住,站起身跺了跺脚:“不知道。”

    她如果知道的话,就不会坐在办公室里思考人生了。

    “既然不知道,那就先喝一杯吧。”赵艺牵起许宛英的手,歪了歪头,“走,姐请你。”

    这是许宛英和赵艺的共识。遇到开心事了,喝一杯。遇到烦心事了,喝一杯。总之没有什么是一杯酒解决不了的。如果一杯不行,那就来一瓶。

    喝酒解千愁,这可是大诗仙李白也认同的事。

    许宛英来酒吧前特意换了一套红色一字肩包臀裙,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落在肩头。她喝酒上脸,才喝了一点点,脸颊就染上几抹绯红。在迷离的灯光下让人忍不住升出一点保护欲。

    几个男人上前搭讪。

    许宛英扫了几眼,用冷漠且严肃的语气拒绝了。

    若是换做以往,她高低得拉着赵艺鉴赏一下酒吧里的帅哥们。不过今天实在没兴致。

    “走,跳舞去。”赵艺揽住她的肩,带着她挤进舞池中央。

    心情不好时,运动也是一个调节情绪的好方法。

    在酒精和音乐的混合下,炫彩无比的灯光映射在许宛英眼中,分解成破碎的色块。

    许宛英醉了。

    她推开大门,冲到角落吐了一地。

    她是个爱喝酒且能喝酒的人,但是今天不知怎么,多喝了一些,把自己喝吐了。

    她蹲下来,感受着胃里一阵翻涌,好像有人拿棍子在她胃里搅啊搅。

    许宛英有点后悔,觉得下次还是别喝这么多了。

    她从包里翻出纸擦嘴,又掏出一小瓶漱口水咕嘟咕嘟把嘴里那点味散掉。

    赵艺还在酒吧里嗨,许宛英懒得进去找她,给她发了条消息说自己先回去了。

    她站在马路边招手,想打一辆车回家。

    一辆计程车驶来,许宛英踮脚伸长手臂想让它停下,结果车上有人,司机没停车。而她,一个没站稳,身体发软倒在了地上。

    后方黑色轿车一个猛刹车,差点撞上许宛英。司机皱眉:“啧,这些酒鬼怎么回事,碰瓷儿呢?。”

    他转头,脸上不耐烦的神情转瞬即逝,讨好地对后排人道:“不好意思啊老板,让您受惊了。我下去看看。”

    后座的人一身西装,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眼神里带了点刚醒过来的朦胧。

    “去吧。”谢宸安揉揉太阳穴,又合上了眼。

    他实在太累了。最近公司事多,他连轴转了一个星期,每天就睡三四个小时。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精力在一点点被透支,大脑和身体都像是被安上一个千斤重的铁块,坠在身上动弹不得。

    就在他又要睡着时,车外的吵闹声把他的意识硬生生扯回现实。

    他烦躁地啧一声,推开车门:“小李,怎么了?”

    李司机正试图甩掉抱住自己不放的许宛英,苦恼地向谢宸安求助:“老板,她非要坐我们的车,让我们送她回家。”

    “那你推开她不就行了。”

    “推不开啊老板……这女的力气太大了,我……”

    “真没用。”谢宸安强忍怒气,手臂圈住许宛英的脖子,猛地一带,许宛英的手就自动松掉了。

    许宛英感觉呼吸不畅,用力拍打压住自己脖子的手臂:“你,你,松开,松开我,呼吸不过来了……”

    谢宸安把许宛英向前轻轻一推,眼神示意李司机赶紧走。李司机了然,忙不迭小跑着回到驾驶座。

    谢宸安开车门,半条腿刚伸进去,就觉后背有什么软软的东西贴了上来。还伴随着一股酒气。

    “你别走!我要坐车!车费一人一半!”许宛英以为这是辆网约车。

    “小姐。我们这是私家车。”谢宸安居然还有耐性跟一个酒鬼好言好语解释,“这样吧,我让司机帮你另打一个车,你把家庭地址告诉我。”

    “家庭地址?”许宛英抱着谢宸安的腰,弯腰探头去看,隐隐约约看到这人好像是个大帅哥。

    许是脑子还没有完全清醒,她傻笑几声:“好啊。你要跟我一起回家嘛?”

    “……”

    “小李,把她给我扒下来。”

    “好嘞。”李司机面上冷静,实际吃瓜吃的可开心了,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假装冷着脸把许宛英往后扯,“小姐,请放开我家老板。不然我只能把你送到警局了。”

    李司机就跟拔萝卜一样,终于把许宛英从他老板身上拔走。

    许宛英身子失去平衡,向后一倒,屁股磕在马路边那坎儿上。尾椎骨的疼痛刺激着她的大脑神经,她的酒终于醒了一点。

    她坐在地上,仰头去看谢宸安。这人,怎么看着那么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

    她盯着谢宸安一寸一寸地看,苦苦思索,忽然猛地一拍大腿。

    嘶,想起来了!

    她细长的眉毛蹙在一起:“是你小子?!”

    谢宸安挑眉,低头打量,半晌才淡淡开口:“哦,是你啊。”

    李司机:????这瓜还有内幕?

    许宛英瞪大双眼,咬着后槽牙:“真是好巧啊,居然在这儿都能碰见你。”

    “是挺巧。”谢宸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倒不似许宛英那样眼里都冒着火,只不过语气里透出点儿挑衅,“怎么?今天没找一个男的送你回去?”

    “有,好多呢,全都是大帅哥,而且个个人品又好,特别绅士。不像某些人,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人,真没品。”

    别看许宛英在赵艺面前像只乖巧惹人怜爱的小猫,但她在不熟的人面前,特别是看不顺眼的跟前,活像只张牙舞爪的小刺猬。

    谢宸安看着翻脸比翻书还快的许宛英,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淡淡说了句:“哦。”

    谢宸安轻飘飘的态度使得许宛英一拳打在棉花上。她泄了气,也不想跟他多纠缠。

    恰逢赵艺从酒吧出来,看见许宛英坐在马路边上,跟一个男的好像起了冲突。她急忙跑过来:“怎么了宛英?他欺负你了?”

    “放心,没什么大事,我们回家。”

    许宛英瞧见一个空的计程车远远驶来,拦住那辆车,一把拉住赵艺将她塞进车里,接着回身狠狠在谢宸安的皮鞋上踩了一脚,又立马钻进计程车让司机赶紧走。

    她甚至降下车窗对着谢宸安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

    谢宸安眼睁睁看着许宛英的车离去,又低头看了看光滑鞋面上留下的半截脚印,竟然笑了。

    李司机:???老板心态这么好吗?还有,老板跟这个女的,到底什么关系啊?

    但他作为一名专业的司机,只能按捺住吃瓜的心,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垂着脑袋关切地问:“老板,您没事吧?”

    “没事。被一只小鸡啄了一下而已。回去吧。”

    谢宸安不想多计较,他认为这座城市这么大,两个人再见面的机会很少,没必要浪费时间在这种事上。

    但他不知道的是,有缘的人,即使相隔千里,也总有

    机会相见。

    而且他也不知道,他跟许宛英再见面的那天居然到来的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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