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哪儿是天灯落了?”小仙童不以为然的白了濯缨一眼,睡眼惺忪道,“那落下的星光得是白色,才是天阙哪家神仙醉酒,失手打翻了天灯;若是其他颜色,八成是哪家小仙犯了错被罚去人间,又或是哪家神仙下凡历劫去了,这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原来这天灯落下,还有这许多讲究,仙友可真是见多识广。”濯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才又挨着小仙童坐下。

    “你是哪家的小仙,怎地连这个,都不晓得?”小仙童仰起头看向濯缨,灵动眼眸中似含了几分稀奇。

    “我是打钟山来的,我名唤濯缨,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濯缨冲小仙童龇了龇牙。

    “原是钟山来的,我名唤寒酥,看守这观沧海已有数千年了。”小仙童点了点头,方才自报了家门,又伸手整理了衣襟,分外自得地笑了笑,“你初至蓬莱,定然没见过我的菊裳,给你开开眼……”

    “菊裳?你这身菊黄衣裳真是不错,鲜少的好看……”濯缨细细打量了了小仙童身上的菊黄衣衫一番,委实没瞧出除了颜色惹眼,有甚的稀奇?莫不是这蓬莱之人皆着白数千载,甚少见五色,故而生出此番得意?濯缨不好拂了其雅兴,恭维了两句,也整理了身上紫色衣裙,盈盈一笑,“你瞧瞧,我这身丁香裙如何?”

    “丁香裙?布料粗,颜色旧,实在不如何……”寒酥不知为何有些不高兴,指着濯缨的紫色衣裙撇嘴道。

    “哈哈哈……”寒酥那话一说完,濯缨却蓦地大笑起来,倒是心直口快、未有什么城府,有些意思。

    “诶,你在这观沧海守了这么多年,定然知晓许多事。这长夜漫漫,不如你同我说说这三仙山里的趣事,打发打发时间。”濯缨伸出胳膊轻轻捅了捅寒酥,笑嘻嘻道。

    “那你可算找对人了,我在这观沧海守了一千三百年,可探听了不少趣事呢。说吧,你想听些什么样的趣事?”寒酥眼睛一亮,忽然来了精神,睡意全消,这说起趣事来倒比濯缨还有劲儿。濯缨先生微微一怔,这般小小仙童,竟已在蓬莱待了一千三百年,有些不可思议。

    “听闻,如今镇守瀛洲的,是水族七太子狴犴。虽说水族七位太子,个个皆非凡品,个个术法修为皆是上乘。可听闻,修为最为厉害的二太子睚眦,三千岁飞升上仙时,也不过是封了个归寂海那样了无生气的地儿,后来五千岁才封为沧海水君,统管沧海。怎地这七太子不过三千岁,就封了六合八荒最负盛名的三仙山之一的瀛洲?”这事自从谢扇扇一说,濯缨便百思不得其解,左右想了许久也想不通。

    “这事儿我知道,还不是因了那位七太子狴犴与九源丈人沾亲带故的缘故。”寒酥说及此处时,忙四下张望了一阵,方才压低了嗓音细细道来,“你可知,水族帝后,也就是狴犴之母,本与九源丈人曾是表亲,论理狴犴当唤其一声舅父。这层沾亲干系还算不得什么。”

    寒酥说到此处时,忽而神秘一笑,方又继续道,“这三仙山,蓬莱、瀛洲、方丈本分别由蓬莱仙翁、瀛洲上仙、九源丈人三位上仙分别掌管,然,自从四千年前,瀛洲上仙归于混沌后,这蓬莱仙翁就与九源丈人反目,那瀛洲无人掌管千余年,直至七太子狴犴前来镇守。”

    这寒酥说到要紧处,轻描淡写一句带过:“说到这狴犴镇守瀛洲的缘故,还得从狴犴降世时说起。听闻,狴犴降世时,口中含了神芝草,要晓得神芝仙草从来都是三仙山之物,这九源丈人一看,便知狴犴与三仙山是有因缘的,又托少司命为其推演了天命。

    狴犴两千四百岁时,能主持正义,明辨是非,这在七位水族太子中,算是极为难得的,观其气度神色甚有当年瀛洲上仙的处事风范,是以九源丈人将其带回了方丈,其后三百年便辅佐其镇守住了瀛洲。

    也是因了这层缘故,素来与九源丈人不合的蓬莱仙翁,并未多加反对狴犴镇守瀛洲,而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其去了。”

    “不曾料想那狴犴还有此等因缘造化,倒是颇为有趣。”濯缨不禁笑了笑,暗忖这神仙的世道,也不过如此裙带相攀扯,“只是不知蓬莱仙翁与九源丈人何以反目?”

    “此事说来可就话长,那得从瀛洲上仙身殁前说起了……”寒酥故作老成的说着,双手托腮,望向了东方天际,不觉天色渐明,十万里浩瀚烟波,万丈霞光映照于海面,一片潋滟绝色。

    “你快说呀,急死我了。”寒酥忽然噤声,濯缨忙催促道。

    “有人来了,不能同你多说了。”寒酥忽然起身,飘然回到了他原本应在之处,一本正经地看守着观沧海。

    “喂,哪里有人呀?”濯缨四下张望了一阵,也未见半个人影,然四下寂静异常,她不禁压低了嗓音,走至寒酥身前。

    她这话音还未落尽,回头便见顾清风回来了,一身是血,雪白衣袍上斑斑血迹,触目惊心。还未走至濯缨跟前,已一头栽倒在地。

    “这般快就从瀛洲归来了,你且看着他,我这就去禀报仙君。”寒酥见状,吓得不轻,慌慌忙忙说着,便丢下濯缨跑了。

    “仙友仙友,你没事吧?”濯缨急忙扶起顾清风,见其气息微弱,定然伤得不轻。捉住他的手腕,却见其手里拿着的正是神芝草,雪白的草叶正泛着白光,仙气缭绕。

    “当真是个傻子,要仙草不要命了。既得了仙草,吃下,这伤就好了。”濯缨不禁摇了摇头,欲伸手取其神芝草与之服下救命,奈何这小白脸死死拽着不松手,任凭她使尽全身力气也未掰开。

    “这是我……取回的仙草……你休想……”顾清风拼命地撑开了眼,脸色惨白得如雪一般,气息微弱地回绝了濯缨,仍是那般冷冰冰的语气。

    “你这傻子,既已拼了性命取回仙草,便是算过了此关,吃了又何妨?他们又没有规定,这取回的仙草作何等用处,也未言明需将此仙草交给何人。”濯缨见其伤势愈发严重,不禁耐着性子劝慰道。

    “不可……”顾清风仍是冷冰冰的一句话,迂腐刻板,丝毫不顾自个儿性命。

    “唉,你这仙草取回了,性命却丢了,就算拜入了蓬莱又有何用?”濯缨只觉有些哭笑不得,这人莫不是个傻子,如此顽固不化。

    “怎地?你自个儿枉顾蓬莱规矩,还妄想教唆他人与你一道不成?”闻讯而至的谢扇扇听闻濯缨的劝辞,竟冷清清奚落道,丝毫不顾这顾清风的死活一般。走近探息一番,方又若有所思道,“他这伤,是狴犴的湛卢剑所伤,此剑气太过刚直,虽未伤及要害,却已近心脉,除非服下神芝草先保住其心脉,再请师尊为其疗伤,否则再耽搁片刻,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那可怎好?”濯缨闻言也是急了,见顾清风手中拿着神芝草却不用,终是顾不得许多,冲谢扇扇喊道:“谢师姐,救人要紧,快将我那株神芝草还来。”

    “我言明在先,你这神芝草来得不大正当,本就难过此关,若是再给他吃了,这第二关你兴许就真过不去了。”谢扇扇似没有想到濯缨这般不着调的小仙,竟愿意舍神芝草救顾清风,伸出掌心幻出那株神芝草,又恐这濯缨不知其中利害,分外认真将话说个明白。

    “这仙命关天,是否过得了第二关,听天由命吧。”濯缨不假思索地接过那株神芝仙草,捏做了一粒雪白药丸,递在了顾清风嘴边,谁知这傻子竟然死咬着牙关,别过头道,“我不吃,不受你这等恩情……”

    “不吃也得吃。”濯缨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捏着顾清风的下巴,生生将神芝草药丸给喂了进去。又怕他不肯吞咽,故而又捧着他的脑袋用力晃了晃,见其吞咽下去方才松手。

    “你……”这仙草果然有奇效,顾清风刚服下药丸,顷刻则撑地坐了起来,捂着咽喉处低咳了一阵,遂见其腰间的伤口渐渐愈合,脸色也大好了,说起话来也硬气了:“别以为你舍了神芝草相救,我就会感恩于你。”

    “我不用你感恩。”濯缨松了口气,起身笑了笑,伸手拂去了衣袖沾染的些许血迹。

    “那,你我素昧平生,何以舍了拜入蓬莱的机缘,这般好心相救?”顾清风缓缓起了身,垂眼静静注视着濯缨,似乎有些惊异。旁边的谢扇扇,亦是同样惊异。

    “你要记得,我这神芝草换了你这条小命。既然蓬莱仙翁三百年只收一个弟子,你这回就别同我争了,你且安心在外门先待个三百年,到时候我帮你,保你入内门当我亲师弟。”濯缨笑了笑,伸手拍了拍顾清风的肩头,忽而走近其身侧,悄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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