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他二人皆闯过了海市蜃楼!”耳畔传来谢扇扇有些惊诧的声音,别过头恰见顾清风睁开了眼,神情恍惚,似乎还未回过神来。

    “竟这般快?不过半日光景?”在座仙人议论纷纷,似乎许久不曾有如此情状了。濯缨闻言,只觉不免惊异,她入梦半场,竟已过去半日。

    “既然都闯过了海市蜃楼,你二人便说说适才都瞧见什么样的景致?”伏瑄干笑了两声,似乎也未料到这二人竟都闯过了第三关,恍然是临时起意问了这么一遭。

    “适才之景真真是变化莫测,我瞧见了不知几千万座亭台楼阁,当中有曲苑、有鼓楼,还有好多美人嬉游。在高高城墙上,我还遇见了一位美得不可方物的小鱼仙,他的鱼尾散着同沧海一般的光泽,可好看了……”

    濯缨这话还未说完呢,那在座的仙人们竟不由哈哈大笑起来,也不知有什么好笑的,竟如此无礼。她不禁撇了撇嘴,朝伏瑄俯首作揖道:“这俱是小仙亲眼所见,不知何处言语不当,惹了众仙家发笑。”

    “不碍事。你来说说,遇到了何等景致?”伏瑄扬了扬手,便瞧向顾清风,招其说话了,分明是嫌濯缨说得不大好。

    “缙之自在,青之无量,黅之有情,碧之长安、久乐,三十三重天阙者何限,归于混沌,大梦三千,化为浮埃,是亦一蜃也。”顾清风此言一出,那一众仙人无不拊掌称道。

    濯缨虽听得不大明白,却也似一知半解,说的不过是九重天阙的自在、无量、有情、长安、久乐,终究化为了浮尘烟消云散,浮光一现罢了。

    她委实没明白这些,同顾清风所见海市蜃楼有何干系,伏瑄却也跟着称赞道:“不错,你小小年纪,能有如此见地,着实不凡。”

    “既然都闯过了海市蜃楼,便是仙缘深厚,依照先例一并收入我蓬莱山门即可。”良久,伏瑄又饮了杯酒,方才醉眼微醺地瞧向濯缨与顾清风,缓缓说道,“这丫头先闯过了海市蜃楼,便按先例拜入本君座下,至于这小子嘛——”

    伏瑄说到濯缨时,濯缨自是心中窃喜不已,然伏瑄的话还未说完,谢扇扇已抢先俯首作揖道:“师尊,钟山濯缨虽是先过了此关,然细观前两关种种,其天资仙骨皆不如北溟顾清风,师尊数千年未曾收徒了,此番收徒应当收个根骨绝佳的才好。”

    谢扇扇如此一说,濯缨心头不免凉了半截,虽说她所言属实,可当着蓬莱这般多仙人,如此言说于她,未免太凉心了。这谢扇扇如此煞费心机地替顾清风说好话,也不知是不是暗中收了什么好处。

    好在伏瑄明事理,收了烛阴的火龙珠,不好不收她,同谢扇扇辩解道:“阿谢,为师见濯缨这丫头甚是通透,性子乖巧,倒是甚合本君意。”

    “至于这小子,仙骨清奇,确是罕见,若是放去外门,着实委屈了些。只是这性子,未免孤冷了些,倒是同你很像。算起来,你入蓬莱也有五千年了,还未曾收过徒弟,不妨就让顾清风拜入你的座下,可好?”伏瑄两相权衡之下,也舍不得如此天赋异禀的小仙放去外门,竟将顾清风指给了谢扇扇。此言一出,一众仙人又是一番议论纷纷。

    谢扇扇那张冷艳的脸,此时神色十分有趣,竟不知是喜是悲,恍然平添几分着急之色:“师尊,这恐是不妥……”

    “好了,阿谢,就这么定了。”伏瑄一锤定音,谢扇扇欲言又止,终是拱手退却一旁。顾清风倒是十分的平静,仿佛毫不在意拜在何人门下,只要入了蓬莱内门则好。

    “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一拜!”濯缨见状,急忙拜倒在前,对着伏瑄拜了两拜,这事儿得趁热打铁,可不能教顾清风那小白脸给撬了去。

    “好好好,自此你便是本君座下第九弟子。”伏瑄连说了三个好字,赐给濯缨一只白玉斛与一身白色衣裙。眼看拜师这茬没差了,濯缨竟也不曾多想传闻伏瑄座下只有七个弟子,何以她竟是九弟子,便已心满意足、喜出望外地捧过了白玉斛,伏首拜谢:“多谢师尊。”

    “顾清风,还不快来拜见你师父。”伏瑄抬眼瞥了顾清风一眼,终是醉眼含笑地招了招手。濯缨见状,忙拢了拢雪白衣袂退于伏瑄一侧,一副瞧热闹的模样。

    “弟子顾清风,拜见师父,拜见师尊祖。”顾清风这才不徐不缓地整理好衣襟,恭敬端方地跪拜于前,依礼分别向谢扇扇和伏瑄行了叩拜礼。

    “自此,你便是我谢扇扇座下首徒,盼你勤修苦练,精进术法,不负师恩。”谢扇扇冷清清地说着,方有些不大情愿地掏出了折白檀扇子交付给顾清风,顾清风倒是从容地接了过去。也赐雪白衣袍,奈何顾清风本是一身白衣,左右不过换了个款式,倒是正是成了蓬莱仙,愈见仙风道骨。

    濯缨不禁暗忖,如谢扇扇这般年轻美貌的师父,可不是伏瑄那糟老头子比得的,换了哪个小白脸也是肯的。

    若非濯缨是借了烛阴那张老脸来的,又已将那个足足脑袋大的火龙珠献给了伏瑄,若是换了她,也是肯的,真是白白便宜了顾清风这小白脸。

    “那我岂不是才将将拜入师门,就得了个小师侄?当真是天大的喜事,恭贺七师姐喜得佳徒!恭贺师尊喜得如此仙骨清奇、天赋异禀的徒孙!”濯缨原以为顾清风这小白脸会是同门师弟,岂料竟掉了辈儿成了师侄,她这一来可就成了师姑,忽觉自个儿也白捡了好大的便宜,遂上前伸手欲拍顾清风肩头,岂知为其冷冷避开了,为掩盖尴尬,濯缨遂回身朝伏瑄拱手祝贺。

    “阿缨虽与你同一日拜入师门,然,论起辈分,确是你师姑。”伏瑄瞧着顾清风笑了笑,手中白玉酒杯微倾,缓缓又道,“阿缨初入师门,很多规矩还不清楚,便先跟着阿谢,与小顾清风一道修习术法之基。”

    “诺。”这伏瑄开了口,谢扇扇沉着一张冷艳的脸,心中纵有万般不情愿,还是领了教导濯缨与顾清风二人的差事。

    伏瑄醉笑着抽身离去,一众仙人便也齐齐散去。而后,谢扇扇只好万般无奈地领了濯缨与顾清风回到其居所。谢扇扇居处,题为‘桃花扇’,竟是个如此俗套的名字。濯缨心底暗笑了不知多少回,可面上总得装一装,好歹也是她的师姐,这往后术法修习,还得多加倚仗她。

    濯缨去时,细细瞧过了,这桃花扇里栽了碧桃花不知几万顷,粉淡深浅,倒是比极目皆白的仙山好看许多。宫殿楼阁有不过十来处,谢扇扇常去的正殿里陈设大大小小、形制各异的扇子,什么金玉的、象牙的、水碧制的,题诗的、绘画的、血染的,当真是应有尽有,陈列其间,甚是雅致诗意。

    她同顾清风在桃花扇里住了两日,信口称赞谢扇扇的扇子好看时,听得顾清风那小白脸说:“这桃花扇里什么扇子都有了,唯独缺了折紫竹扇,若是能取得一截紫竹为骨,云绫为面,岂不美哉……”

    他那话还未说完,濯缨已吓得退出了桃花扇。在蓬莱,这谢扇扇虽说仙法道行算不得上乘,论辈分也不过是个师姐,然桃花扇毕竟是谢扇扇的地界,且似乎不大待见濯缨。虽则濯缨也不大明白,她这可是白白送了谢扇扇一个徒弟,何以谢扇扇待她仍是冷冰冰的,总是拒她于千里之外。

    这师徒二人当真是穿一条裤子的,一样的冰冷性子。顾清风无缘无故绝不会同她说这些话的,定然是他师徒二人早有谋算。况,伏瑄那个老糊涂整日饮酒沉醉不知天日,唯恐她被那师徒二人谋害了,做成了紫竹扇子呈给伏瑄把玩,伏瑄还得夸那师徒二人两句呢。

    摊上这么个稀里糊涂的师尊,她自得早做打算。一出了桃花扇,赶紧趁热打铁溜去了阆风大殿,欲先将此事告发到伏瑄那处,为自个儿争得一条活路。

    岂料刚走至阆风殿门外时,便见谢扇扇雪白裙角扫过了门槛。濯缨自是不敢同她一起入殿,到底是在伏瑄跟前将养了三千年的徒弟,哪里是她等初来乍到的小徒弟能比得的。

    是以悄然候在了门外,伏耳偷听这师徒二人谈话。谢扇扇一入殿,开口便夸起顾清风那小白脸来:“师尊,徒儿委实不明白。顾清风仙骨清奇,悟性极高,若是拜在师尊座下,能得师尊亲授,或许修个千儿八百年就能飞升上仙,来日仙途定是不可限量。”

    “为师瞧着阿缨那丫头也通透得紧,仙途也差不到哪里去。”伏瑄说话还算有良心,不枉濯缨尊称他一声师尊。

    “只怕是师尊那肚子里的酒虫在作怪,瞧着人家给你送了百来升酒,就什么也不顾了。”谢扇扇说的话愈发没规矩,这话明里暗里都在意指濯缨不是凭真本事拜入师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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