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莫要不承认,明明就是诓了我方丈千升泉水。”伏瑄这厢还未开口,那名唤知更的小仙童竟满口胡说起来,非得诬陷濯缨诓了她千升泉水,可怜那日她哪里取了这许多?

    “师尊明鉴,那日徒儿只从方丈借取了玉醴泉八百升,呈给师尊时也是八百升。”濯缨忙拜倒在伏瑄跟前,一脸委屈道,“天怜见我,小仙子才是莫要胡说,你这是陷我于不义,明明只借取了你方丈玉醴泉八百升,你非得说我取了千升,那余下的两百升还是我自个儿私吞了不成?小仙子这话可是不能乱诌的,倘若放在从前,只丢了小仙的清誉倒是不要紧,可如今,小仙拜入师尊座下,若是平白害师尊失了颜面,牵连蓬莱,那当真是其心可诛!”

    “本君这小徒儿虽是顽劣,然,蓬莱众仙皆可为其作证,那日她确是只取了玉醴泉八百升归来。”伏瑄见濯缨搬出了他这师尊与蓬莱的颜面,他不得不开口了,遂晃了晃手中的白玉酒杯,似醉非醉地瞧了濯缨一眼,不以为然道。

    “仙翁虽能为这小仙作证于蓬莱,然方丈、蓬莱往返间,谁能为其证明不曾私藏玉醴泉于肠肚?”知更小仙童这日说话,愈发有条不紊,思绪如此清晰,倒不似那日那般糊涂易诓了。濯缨不得不私下惊疑,这知更那日该不会是故意而为之,就等着今日给她下套?

    她那日确是在取玉醴泉时,偷喝了一口,这若是查看起来,这饮了多少谁人能分辨?然这身上的酒气也是散不去的,那她真是百口莫辩了。

    “你这小仙子倒是有趣,如你所言,你又如何作证其私藏了玉醴泉于肠肚二百升?”好在伏瑄忽而笑了,笑声里满是不以为然。

    知更为伏瑄堵了口,却见狴犴宽大衣袂一挥,不怒自威道:“谁要与尔等争论这两百升之差,不论八百还是千升玉醴泉,要紧的是你这小仙盗走了方丈的玉醴泉,此为一罪也;戏弄九源丈人,巧取豪夺神芝草,此为二罪也。今日,我们前来是为讨个公道,望仙翁切莫徇私枉法,公正论罪才是。”

    濯缨闻言,急忙再拜道:“师尊明鉴,如是依小仙子信口所言,徒儿真是百口莫辩。此事暂且不提,至于七太子所言,九源丈人是何等身份,那可是与师尊齐名于三仙山的上仙,岂是我等小仙可窥见其真身的,更休提戏弄一说了。”

    “你这小仙好生能言诡辩,方丈几个仙子都瞧见了,我舅父先前为凶兽梼杌所害,损伤双目,不料连你此等无知小仙都敢欺他,同他老人家动手。”狴犴说这话时咬牙切齿,睁大了双眼看向伏瑄,眼中似含了几分恼意。

    “竟是那位盲仙人?”濯缨听了这话,霍然明白过来,这狴犴口中的九源丈人,许就是那日遇见的那个灰白长发的盲仙人。竟不曾料想,齐名于伏瑄上仙的九源丈人会是个盲仙人,着实可惜了那双似笑含情的桃花眼。

    “怎么?这是认了?”狴犴睁眼瞧着濯缨,笑得古怪,有些轻蔑,又有些恼怒。

    “师尊明鉴。”濯缨忙又朝着伏瑄拜了拜,起身同那狴犴说道,“七太子所言实乃无中生有,小仙那日确是懵懂无知不识仙草,更不识得丈人真面目,是以造次采撷了几株仙草,然为丈人撞见阻止,小仙便悉数奉还了。何来巧取豪夺一说?那丈人身份无上尊贵,修为道行岂是小仙可窥得一二的,又怎能教小仙戏弄了?休说与丈人动手,那日只远远一见,便吓得小仙仓皇而逃……七太子与小仙子再莫要胡说了,仔细外传了出去,有损丈人盛名。”

    “蓬莱仙翁,你这小徒儿好生巧言令色,诓骗了方丈玉醴泉,夺了白玉樽,戏弄了我舅父,竟还敢在此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倒好似我等无中生有,恶仙先告状一般。”狴犴已然恼羞成怒,再无半分客气之词,字字句句无不咬得极重。

    濯缨听了,更觉万分悲戚,这二人竟将她说得如此穷凶极恶。纵然那日,她确是有意借取了玉醴泉,可白玉樽是知更主动借与的,也是误打误撞顺了株神芝草,倒也不至于被传得这般不成仙样。如此一想,便觉愈发委屈,只好低着头不敢再瞧伏瑄一眼。

    “狴犴,你贵为水族七太子,如今又执掌瀛洲,本君敬你为仙正义,从不与你为难,你方才之言确是严重了,阿缨是本君新收入座下的九弟子,初来乍到,不知规矩,就算是莽撞了些,无意冲撞了你舅父,何至于张口闭口皆是论罪而处。”伏瑄停下了手中白玉酒杯,到底是个知护短的好师尊,冷然以对。

    “从不与我为难?笑话,”狴犴闻言忽而一声冷笑,手中湛卢剑霍然指向刚好赶至的顾清风,“你每三百年一回的蓬莱仙会,哪回不是借着招收弟子的名目教唆人来盗取我瀛洲神芝草、方丈玉醴泉?这许多年,我与舅父顾念三仙山昔日旧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你蓬莱弟子盗取寸缕也就罢了。如今倒好,愈发蹬鼻子上脸了,盗取玉醴泉、诓骗白玉樽不够,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怎地?那日未曾卸了你一只龙爪,今日还敢来我蓬莱撒野?”顾清风丝毫无惧地走至狴犴身前,手中白檀扇子轻摇身前,平添几分风雅,却仍是平日里那副冷冰冰的神色。

    “那日你受我一剑,今日还能安然无恙在此放肆,倒是有些能耐。”狴犴瞪大眼瞧着顾清风,语气里似有几分古怪,手中湛卢剑仍指着顾清风,“今日这理是辩不明白了,不妨你同我再大战一回,我若败了,此事便罢。我若胜了,那些玉醴泉、神芝草也不必还了,劳请蓬莱仙翁押着这小仙去方丈,同我舅父谢罪即可。”

    “殿下,还有小仙的白玉樽呢。”知更见狴犴改了口,面露急色道。

    “对,还有那只白玉樽,你们得完璧归赵,那是舅父赐予知更的。”狴犴随即又添了一笔,当真是有几分气大财粗的意味。

    “师尊祖、师父,请允我与之一战!”顾清风冷冷扫了狴犴一眼,随即合扇于手,上前拱手请允道。

    “师尊,七太子乃是上仙之阶,修为道行实属上乘,小徒顾清风根本不是其对手,况,那日一战本已身负重伤,尚未痊愈。”谢扇扇忽然站了出来,挡在顾清风身前,神色冰冷,朝着伏瑄拱手拜道,“如若今日大战不可避免,徒儿愿代小徒与之一战。”

    “阿谢,你那折桃花扇意,焉能抵挡住七太子的湛卢剑气?”伏瑄举杯轻抿了一口酒,竟丝毫不知羞,他那杯里盛的可正是狴犴口口声声前来问罪的罪魁祸首玉醴泉。

    “小仙斗胆,仙翁容禀。”知更稚儿之声忽起,但见其上前作揖道,瞥了濯缨一眼,稚气脸蛋盈了几分古怪笑意,“此事既是由这位仙子而起,不妨就令仙子与殿下一战,是胜是负,也好有个定论。”

    濯缨闻言,不由得娥眉紧蹙,这个知更小仙童看着年纪小小,竟心存如此恶毒心肠,这不是将她往死里推?濯缨自不会如其愿,当即又是一拜,急声道:“师尊明鉴,徒儿修为低微,尚且连个傍身的神兵利器都没有,双手唯恐连七太子轻飘飘的一拳也敌不过,休提其刚直可夺命的湛卢剑了。”

    “本君这小徒儿,年少无知,道行低微得很,七太子哪里瞧得上她?”伏瑄笑了笑,端起白玉酒杯晃了晃,看向谢扇扇道,“还是让本君七徒弟谢扇扇,向七太子讨教一番好了。”

    “徒儿谨遵师命!”谢扇扇得了伏瑄应允,冷艳面容上颇为难得的露出一抹浅笑,愈发清丽绝俗。

    “师姐,此一战,你可不能输呐!”濯缨见此情状,心中暗喜免了一死,然又起忧虑,忙拽着谢扇扇雪白衣袂道,“若是输了,我被押去谢罪不要紧,要紧的是师尊他老人家和咱蓬莱的颜面呐,师姐一定打败了这七太子。”

    “师父……”谢扇扇没有搭理濯缨,只冷冷抽开了衣袂,随即听得顾清风低声唤道,明然是有些忧心。谢扇扇瞥了顾清风一眼,什么话也未言,手中唤出了那折绘了碧桃花的桃花扇。

    是时,一众人皆齐齐散了开,为谢扇扇与狴犴腾了地,十万里浩瀚烟波,风平浪静之下,大战一触即发。谢扇扇手持桃花扇,施施然走至观沧海之央,朝狴犴拱手大大方方道:“七太子,请赐教!”

    “论仙阶,我高你一等,为了公正,我让你三招!”都说狴犴为人最是公正,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从不占半分便宜。

    说话间,谢扇扇手中桃花扇一挥,一朵巨大的血色碧桃花盛开在观沧海之上,消瘦身形走转间,漫天桃花飞红如雨,长袖飞旋如舞,无数碧桃花齐齐朝狴犴飞去,瓣瓣碧桃花锋利无比,如飞刀,似利刃,直逼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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