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濯缨终是为了一时耳根清净,一时头脑发昏,竟带着沉水烟这只饿死鬼回了蓬莱。

    早知其贪吃性子,本就该绕着那八仙渡走,先去阆风大殿抠几块金玉,离开时再走八仙渡打落巨枣,装了乾坤袋就跑的。

    奈何二人去时,沉水烟一路都在念叨八仙渡巨枣,念得濯缨耳根子都快起茧了,鬼使神差地一到蓬莱,她就领了沉水烟去八仙渡瞧巨枣树。

    这丫头一见了巨枣就走不动路,死活抱着巨枣树,眼巴巴望着树上巨枣,死活不肯走。濯缨只好先撇下她在此,欲独自潜入阆风大殿抠几块金玉。分别时,她不经意回头瞧了一眼,这丫头果真已飞上了树梢,抱着巨枣啃了起来。

    “这里看守八仙渡的小仙可厉害了,你啃两口就赶紧下来,那巨枣千万打落不得。”濯缨不免忧心,悄悄望见渡头的看守小仙正在睡大觉,又折回巨枣树下,交代了几句,方才拂袖离去。

    蓬莱往来仙人众多,濯缨不得不小心谨慎地避开了去。一路躲藏着来到观沧海,回蓬莱自然要先看望她那老友寒酥。

    “今日,顾清风那小白脸可在殿里?”濯缨与寒酥向来如此,从来不多说废话,单刀直入。

    “哎哟,你这丫头可算知晓回来看望我了。你在霍山一切可还安好?当了一山之君,怎地穿得如此素净?听说霍山多林木,人烟却稀少得紧,可是真的?”寒酥却不大搭理濯缨的话,一个劲拉着她问东问西。

    “一切皆好,我历来是喜欢素净的,霍山林木之多不知几千万里……”濯缨这好不容易回个师门,又见了生平最为要好的老友,自不能提霍山那档子清苦贫寒事,只管僵了脸面笑着称好。

    “你可不知道,我打风族小仙那处听了霍山消息。听说,霍山葬的都是九州历代帝王将相,那岂不是有很多王陵墓冢?你快同我说说,那霍山里头的趣事,我那些仙友只知山外事,不知山中事,这下好了,改日我就能同他们好好说叨了……”寒酥一提起霍山,竟比濯缨这当山君的主都要有兴致。

    然,濯缨却是没有半分兴致,本想同他说,那霍山岂止是有很多王陵墓冢,连她这个山君都住在墓冢里呢。奈何这话是说不得的,在师门里头,还是得顾着点自个儿的颜面才是,到底做了一山之君不是。

    “寒酥,你倒是先同我说说,你家君捻上仙此时身在何处?”濯缨此时所有的兴致都在抠阆风金玉上,谁有功夫同他说这些破事?

    “对对对,你回蓬莱是要先拜见君捻上仙。”寒酥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当真是百余年不见,已然隔了心去,全然不解其心意。

    “谁要拜见那个小白脸,我就想……”濯缨这话还未说完,便见几个小仙从观沧海前匆匆掠过。

    如此古怪行径,向来好事的寒酥已然手快地拽住一小仙,兴致冲冲问道:“仙子,往哪里去?可是出了什么乱子?”

    “听说,八仙渡捉住个偷巨枣的野仙,掌事仙君命我们去拿人。”那小仙说完,便急匆匆往八仙渡去了。

    “我忽然想起还有要事,改日再同你叙旧了。”听得‘偷巨枣野仙’几个字时,濯缨便觉十分不妙,那定然指的是沉水烟那个贪吃鬼无疑。容不得多想,一把推脱了寒酥,急急往八仙渡赶去。

    赶到八仙渡,濯缨自不敢贸然现身,悄然躲在白玉台后。只见沉水烟那丫头被捆仙锁结结实实捆在了巨枣树下,那丫头还颇为得意,悠哉悠哉吟起凡间那等酸诗来:“巨枣树下死,做鬼也无憾。”

    再看她脚边的乾坤袋,圆鼓鼓的不知装了多少个巨枣,抬头望向巨枣树,已然只有几个青涩巨枣零落其间。可怜这株巨枣树,原本足足结了三五十个巨枣,不过半盏茶功夫,竟教这丫头糟蹋至此。

    这若是她霍山种的巨枣树,被这丫头糟蹋成了这样,她非得撕了沉水烟那张小嘴不可,幸而这株巨枣树不是她霍山的,如此一想倒也想开了几分。

    所谓,自作孽,不可活。断然不能为了个丫头,教她这堂堂霍山君的颜面尽失。是以,她决心撇下这丫头,独自悄然离去,权当从未来过。

    正当濯缨欲抛下这贪吃鬼,只身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蓬莱时,沉水烟那丫头竟一眼瞧见了她,还当着一众仙子大喊道:“山君,山君!”

    濯缨本想就当没听见,溜之大吉的,奈何当中有人一眼认出了她,轻声道:“这不是别鹤仙君?”

    濯缨脚下一顿,心中已然将沉水烟那饿鬼暗骂了几千万遍,回头瞧着那位多嘴多舌的小仙,强颜欢笑道:“路过,纯属路过,几位继续!”

    “山君,你快看,我打了好多巨枣,这下够咱俩回霍山吃好一阵子了。”沉水烟十分欢喜地朝她喊道,嗓门极大,唯恐那些仙子听不见似的。

    “胡说八道什么呢!”濯缨何时同她分过什么果子吃,这饿死鬼分明是想拖她下水,要冤枉死她这霍山君,败光她霍山的颜面,濯缨不禁微恼。

    “拜见别鹤仙君!”别鹤乃是濯缨的仙阶称号,而那为首的多嘴多舌的小仙,分明就是当年送濯缨离开蓬莱的朔雪,当年瞧着她就不讨喜,如今瞧着更是不讨喜了,说的话也分外不讨喜,“原来这个野仙,是仙君座下的。”

    濯缨瞧着沉水烟一副饿鬼见了美味佳肴垂涎三尺的模样,委实不想认下。奈何朔雪那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不好当着这么多小仙的面抵死不认账,却也始终未曾否认,算是默认了。

    “仙君许久不曾回蓬莱,此番归还,师尊以八仙渡巨枣设宴款待,本也无可厚非。奈何不巧得紧,今日师尊去昆仑山论道,我等小仙断不敢私自做主打落巨枣设宴款待。且这八仙渡巨枣树乃是蓬莱镇山之树,数千年不曾有过半分损毁,当下这野仙打落了整株巨枣树,这八仙渡仙来神往的,一眼即看得丢了果子,轻易不得抹去,小仙职责所在,容禀师尊,再行处置。”朔雪朝濯缨拜了又拜,言语之中诸般客套,却还是要扣下沉水烟问罪。

    “小朔雪,这说的哪里话,那树上不还有几个果子,不算是打落了整株巨枣树。”虽说这沉水烟委实不争气,总归是她霍山唯一的地仙,但凡霍山多一个神仙,濯缨也不至于如此费心辩解了。

    濯缨指着那巨枣树,笑了笑道:“再说了,我如今虽是出师自立门户做了霍山君,总归也是蓬莱中人,难不成小朔雪你,还怕我偷了这巨枣不成?这丫头生性是顽劣了些,却也并非有意要打落你这巨枣的……”

    濯缨生平从未说过如此泯灭良心之语,明然沉水烟那丫头是十分有意打落巨枣,欲往肚皮里装的。濯缨不禁干咳了几声,瞥向沉水烟使了个眼色,奈何这丫头除了吃领悟高,诸般皆下等,竟欲再生事端:“山君,我明明就是有……”

    “有什么?又要胡说什么?”沉水烟这话未说完,濯缨便觉不妙,急忙提高嗓音掩盖过去。

    “仙君,此事我等小仙做不得主,毕竟是巨枣树被损毁,还是等师尊归来,再行处置。”朔雪朝濯缨拜了又拜,十分客气道。

    这前一句话还客气,只诬告沉水烟打落了整株巨枣树,这后一句话怎地就成了毁巨枣树?濯缨本想同她好好理论一番,奈何又怕待顾清风那小白脸回来,她二人就更加跑不掉了。

    是以,她急忙又拉着朔雪好言好语道:“小朔雪,如今确是我这劣根小仙惹出此等祸端,等你家师尊、我那师侄回来发话,也是应当的。”

    “仙君通情达理,我等自是感恩万分。”朔雪忙领了几个仙子朝濯缨又是一拜,其中两个仙子遂欲上前,押解沉水烟。

    濯缨见此情势,唯恐是要将沉水烟押去东临阙看押,急忙上前阻拦道:“几位仙子姐姐可是要将这丫头送东临阙看押?依我看,何须这般费事,押去了东临阙还要劳烦东临仙君费心照拂。这丫头贪吃如命,就怕去了东临阙,将东临仙君那处的葵花籽吃个干净,又平添事端。”

    濯缨这想方设法为沉水烟挣脱东临阙看押遭罪,奈何这丫头竟是葵花籽蒙了心,一听东临阙有葵花籽可食,竟眼巴巴道:“山君,东临阙有葵花籽!我不怕去东临阙,只要给葵花籽吃就成,我去!”

    “呸!我看你还不如去冥府,同那鬼王一处,同啃一根人骨头!”濯缨这心头气得呀,是想也没想一口唾沫险些落她脸上了。

    “山君,人家想去……”濯缨这般痛骂于她,她竟还执迷不悟,一心想着要去东临阙,同东临仙君一起磕葵花籽呢。

    “想什么想?你还敢想……我就是太纵容你了,你这都快打落人整株巨枣树了……”这丫头这般想下去,只怕真要作死混到东临阙去住上几天,偏除了吃食诸般不带脑子,怕是要牵连了她这霍山君,是以濯缨不容沉水烟继续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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