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帝句芒倚坐于通云台上,五色莲临水照花,如沐春风。这还是濯缨头一遭面见东荒青帝,只觉这位帝君一双桃花眼分外勾人夺魄,司天下花木之事的帝君,周身俱是灵气逼人,教人望之则生出了几分亲近,满心欢喜。
其实,乘风腾云来有情谷的途中,睚眦暗自拽着濯缨于旁侧叮嘱了好些话:“我待这位天女本是无意,这桩婚事也是两族联姻而来,非我本意。到了东君跟前,你若肯帮我,过往种种,一切好说。若不肯帮我,从今往后,我再寻你,可就不是找你讨三百珠那般轻巧了。若非这桩婚事压身,难不成你真以为,我为了讨三百珠,不惜死守你霍山整整三年?”
濯缨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睚眦守在霍山三年,不过是借了个讨债的由头,躲在霍山逃婚来了。亏得她聪慧无双,一早就逃出了霍山,否则还不知该如何应对那些上霍山找麻烦的神仙。
句芒问清了缘由,神色如常,眉眼含笑,看了受尽委屈的细辛一眼,似露出几分怜惜,又看了罪魁祸首的睚眦一眼,似藏了几分无奈,终是将目色落在濯缨身上,轻声笑道:
“此桩婚事,是本君与龙王定下,原以为两族联姻,实属美事一桩,不曾想世事难料,二太子竟已有了意中人,如今倒成了一桩麻烦事。不知这位,意中人,你怎么看?”
濯缨本就不想掺和这桩麻烦事,又听着细辛将此事与句芒说了一通,不觉又一直思量着睚眦要挟之语,以至于神思恍惚,竟未曾在意句芒的问话,还是旁边的睚眦暗中扯了扯其衣角,这才令濯缨回过神来,拱手拜道:“意中人还能如何?意中人也很无奈啊!”
“这又是,从何说起?”句芒饶有兴致地瞧着濯缨。
濯缨瞥了睚眦一眼,见其在这位青帝跟前有所收敛,遂大着胆儿道:“听闻,东君座下司花天女曾培育雪莲花于须弥,清绝天下,凡间有惜花者见之铭心刻骨,自舍家业亲眷而忘尘,以求伴在雪莲花左右,此为谁人之过?东君明鉴,是该怨雪莲花之清绝,还是怪司花天女之悉心培育?”
“是惜花者贪念所致。”众神仙面面相觑,方见东君笑了笑道,“好个霍山君,竟自比雪莲花,原来二太子生了贪念,你当真待二太子无意?”
“小仙自知仙阶低微,非是二太子良配,况二太子早已与细辛天女定亲,小仙更当有自知之明……”濯缨这话句句真心,出自肺腑,奈何那睚眦为了悔婚,一而再打断濯缨。
“阿缨,怎地来了浮华殿,就教你如此口是心非?你是怕我护不住你?怕东君维护自家天女,拿你撒气不成?”睚眦这话越说越离谱,却也是有意说与句芒听的。
“睚眦,你这话越说越放肆了!”细辛听其如此胡言,不免微微蹙眉,大声呵斥道。
“无妨。”句芒却是不甚在意,仍是眉眼含笑,若有所思地看向睚眦,“我这东荒虽非什么说理之地,倒也不会强人所难的。今日,已见了二太子,也见了霍山君,此中缘由本君已然悉知。细辛,终归是本君座下弟子,自当袒护一些,你们若是不服,只管去天帝那处讲理。”
句芒素来行事如沐春风,殊不知竟也是个护短之神,倒是令濯缨有些艳羡起细辛来,又听得句芒继续道:“此桩婚事,细辛到底是受了委屈,算作苦主。本君且多问一句,细辛,你意欲如何?只管说来,只要合理,本君都替你做主。”
听得句芒如此说道,睚眦竟也没有多言,想来也是对那细辛心存愧疚。良久,方见细辛拱手作揖,分外冷绝:“东君明鉴,细辛绝非是那等不知进退的,既然二太子无意此桩婚事,不妨就此作罢,各还逍遥身。”
“好,就依你所言,待本君得闲就去与龙王将此桩婚事退了。”句芒敛了眸底笑意,面上却仍是淡淡的神色,看向睚眦轻声道,“二太子,此事到底是因你生了贪念,以致两族联姻毁约,当由我灵族退婚,你水族万不可生事。”
“是,多谢东君成全。”睚眦恭恭敬敬朝句芒拜了拜,又朝着细辛拱手道,“多谢细辛天女。”
细辛眉眼冷漠,数百年前无端定下一门亲事,如今又无端退了这桩婚事,到底是有些恼恨,连着扫过濯缨的目色也含了几分怨怼。
就在众神仙将散之际,濯缨想起那大火烧秃了的霍山,不由得脱口道:“东君明鉴,小仙仍有一事,还望东君主持公道。”
句芒瞧着濯缨,眉眼间又染了笑意,濯缨方才一本正经道:“如今二太子与细辛天女的婚事已了,可我那霍山却为细辛天女一把天火烧了大半林子,小仙仙阶低微,如今出了此等祸事,上头若是追究下来,小仙恐是命比纸薄呐!”
“竟有此事?纵火烧山?”句芒眸底划过一丝惊诧,抬眼看向细辛,细辛微微颔首,不敢看向句芒,低声道,“是细辛一时糊涂,酿成此等祸事,请东君责罚。”
“本君记得,霍山本在荒中人间,若是天火烧山,不可施法将之顷刻恢复原貌,恐惊扰凡人,纵然本君有心偏袒,却也弥补不得。”句芒翻了翻案前的经卷,若有所思地看向濯缨,“霍山君,细辛纵火烧山纵然有过,然此事因这位惜花者的贪念而起,而贪念之源归根结底还是因了你,既然霍山焚毁,你已折损不少,不妨各退一步,我令细辛去霍山,帮你重栽焚毁之林。”
“东君明鉴,小仙以为,诚如东君所言,这纵火者、惜花者与我俱有过处,如今我霍山折损,算作受罚,东君也罚了纵火者,何如那惜花者却好端端杵着,倒似隔岸观火的闲人?”濯缨说着话时,虽未看过睚眦一眼,却字字句句皆冲着其人而去。
睚眦闻言,脸色煞是好看,似有些气恼,又似有些哭笑不得,一时露出真性情来:“好你个濯缨,难不成也要教本太子去霍山帮你栽树不成?”
“东君明鉴,小仙也是本着公正,思量再三,念及凡间多乱,如若令细辛天女只身流连于霍山栽林,只怕那些凡间不长眼的唐突了天女,不妨令二太子前去相助。一则彰显东君处事公正,二则有二太子在侧,充作护花使者,也算是为东君解忧。”濯缨全然不顾睚眦的脸色,只管将心中所想细细道来。
“霍山君所言在理,本君允了。”东君颇为赞许地看了濯缨一眼,遂下了东风令,遣派睚眦与细辛往霍山栽林。
濯缨见此事已了,本欲拂袖赶去西临无烟,奈何为睚眦捉住了手腕,乘风落于霍山,全然不顾细辛的脸色,强拽着濯缨入了林深处,睚眦似乎极为不悦,仍待青帝罚其霍山栽林一事怀恨在心:“为何多事,教东君罚我来霍山,与那细辛同栽林?”
“二太子这话说得好生古怪,明明是你无端将我卷入这桩子麻烦事,如今你与细辛的婚事也了了,我不过说了句公道话,怎就成了多事?去见东君之前,你劝说我帮你之时,怎地不觉我多事?”濯缨想起这事,自是气不打一处来,用力挣脱睚眦的束缚,不过向他借了三百珠,竟生出这般祸事,此番灵族与水族联姻作罢,免不得那些碎嘴多舌的,又要将此事添油加醋,不知会传成怎般风风雨雨。
睚眦居高临下地盯着濯缨,阴沉的面容间忽而浮起一抹笑意,若有似无:“濯缨,你可是觉得自个儿分外无辜,不该卷入此事?可是觉得愤愤不平,心生怨怼?”
“此间之事,二太子不该最是清楚?你待我何曾有过半分情意?你我之间,除了那三百珠的借债,何曾有过半分干系?”濯缨不禁冷笑一声,煞有介事地看向睚眦,终于将心中真话尽数道出。
睚眦目色平静地看着濯缨,不禁朗声笑了起来:“你还记得,欠我三百珠呢?你既记得此事,那也算不得无辜,若非你借了我三百珠,拖着千余年迟迟不还,又岂会卷入此事?”
“向你借三百珠,确是我之过。可此番悔婚,你也借我霍山宝地避了三年清静,如今又连累了我霍山君的清白名声,只怕此时,霍山君毁水族二太子与灵族天女姻缘的传闻,已闹得人尽皆知。”濯缨冷着一张脸,一本正经说起此间种种,说及此处忽而语气一改,脸色陡转为盈盈一笑,“毁我清誉,若论起来,二太子只怕也当偿我万儿八千珠也不为过,然思及你我多年来的借珠交情,我倒有个提议,先前借你那三百珠,就此一笔勾销,你我两清,岂不快哉?”
睚眦闻言,忽而敛了笑意,板着一张俊脸,转身踱步,不发一言,良久方才别过头,分外认真道:“濯缨,你的清誉,就这般不值钱?”
其实,乘风腾云来有情谷的途中,睚眦暗自拽着濯缨于旁侧叮嘱了好些话:“我待这位天女本是无意,这桩婚事也是两族联姻而来,非我本意。到了东君跟前,你若肯帮我,过往种种,一切好说。若不肯帮我,从今往后,我再寻你,可就不是找你讨三百珠那般轻巧了。若非这桩婚事压身,难不成你真以为,我为了讨三百珠,不惜死守你霍山整整三年?”
濯缨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睚眦守在霍山三年,不过是借了个讨债的由头,躲在霍山逃婚来了。亏得她聪慧无双,一早就逃出了霍山,否则还不知该如何应对那些上霍山找麻烦的神仙。
句芒问清了缘由,神色如常,眉眼含笑,看了受尽委屈的细辛一眼,似露出几分怜惜,又看了罪魁祸首的睚眦一眼,似藏了几分无奈,终是将目色落在濯缨身上,轻声笑道:
“此桩婚事,是本君与龙王定下,原以为两族联姻,实属美事一桩,不曾想世事难料,二太子竟已有了意中人,如今倒成了一桩麻烦事。不知这位,意中人,你怎么看?”
濯缨本就不想掺和这桩麻烦事,又听着细辛将此事与句芒说了一通,不觉又一直思量着睚眦要挟之语,以至于神思恍惚,竟未曾在意句芒的问话,还是旁边的睚眦暗中扯了扯其衣角,这才令濯缨回过神来,拱手拜道:“意中人还能如何?意中人也很无奈啊!”
“这又是,从何说起?”句芒饶有兴致地瞧着濯缨。
濯缨瞥了睚眦一眼,见其在这位青帝跟前有所收敛,遂大着胆儿道:“听闻,东君座下司花天女曾培育雪莲花于须弥,清绝天下,凡间有惜花者见之铭心刻骨,自舍家业亲眷而忘尘,以求伴在雪莲花左右,此为谁人之过?东君明鉴,是该怨雪莲花之清绝,还是怪司花天女之悉心培育?”
“是惜花者贪念所致。”众神仙面面相觑,方见东君笑了笑道,“好个霍山君,竟自比雪莲花,原来二太子生了贪念,你当真待二太子无意?”
“小仙自知仙阶低微,非是二太子良配,况二太子早已与细辛天女定亲,小仙更当有自知之明……”濯缨这话句句真心,出自肺腑,奈何那睚眦为了悔婚,一而再打断濯缨。
“阿缨,怎地来了浮华殿,就教你如此口是心非?你是怕我护不住你?怕东君维护自家天女,拿你撒气不成?”睚眦这话越说越离谱,却也是有意说与句芒听的。
“睚眦,你这话越说越放肆了!”细辛听其如此胡言,不免微微蹙眉,大声呵斥道。
“无妨。”句芒却是不甚在意,仍是眉眼含笑,若有所思地看向睚眦,“我这东荒虽非什么说理之地,倒也不会强人所难的。今日,已见了二太子,也见了霍山君,此中缘由本君已然悉知。细辛,终归是本君座下弟子,自当袒护一些,你们若是不服,只管去天帝那处讲理。”
句芒素来行事如沐春风,殊不知竟也是个护短之神,倒是令濯缨有些艳羡起细辛来,又听得句芒继续道:“此桩婚事,细辛到底是受了委屈,算作苦主。本君且多问一句,细辛,你意欲如何?只管说来,只要合理,本君都替你做主。”
听得句芒如此说道,睚眦竟也没有多言,想来也是对那细辛心存愧疚。良久,方见细辛拱手作揖,分外冷绝:“东君明鉴,细辛绝非是那等不知进退的,既然二太子无意此桩婚事,不妨就此作罢,各还逍遥身。”
“好,就依你所言,待本君得闲就去与龙王将此桩婚事退了。”句芒敛了眸底笑意,面上却仍是淡淡的神色,看向睚眦轻声道,“二太子,此事到底是因你生了贪念,以致两族联姻毁约,当由我灵族退婚,你水族万不可生事。”
“是,多谢东君成全。”睚眦恭恭敬敬朝句芒拜了拜,又朝着细辛拱手道,“多谢细辛天女。”
细辛眉眼冷漠,数百年前无端定下一门亲事,如今又无端退了这桩婚事,到底是有些恼恨,连着扫过濯缨的目色也含了几分怨怼。
就在众神仙将散之际,濯缨想起那大火烧秃了的霍山,不由得脱口道:“东君明鉴,小仙仍有一事,还望东君主持公道。”
句芒瞧着濯缨,眉眼间又染了笑意,濯缨方才一本正经道:“如今二太子与细辛天女的婚事已了,可我那霍山却为细辛天女一把天火烧了大半林子,小仙仙阶低微,如今出了此等祸事,上头若是追究下来,小仙恐是命比纸薄呐!”
“竟有此事?纵火烧山?”句芒眸底划过一丝惊诧,抬眼看向细辛,细辛微微颔首,不敢看向句芒,低声道,“是细辛一时糊涂,酿成此等祸事,请东君责罚。”
“本君记得,霍山本在荒中人间,若是天火烧山,不可施法将之顷刻恢复原貌,恐惊扰凡人,纵然本君有心偏袒,却也弥补不得。”句芒翻了翻案前的经卷,若有所思地看向濯缨,“霍山君,细辛纵火烧山纵然有过,然此事因这位惜花者的贪念而起,而贪念之源归根结底还是因了你,既然霍山焚毁,你已折损不少,不妨各退一步,我令细辛去霍山,帮你重栽焚毁之林。”
“东君明鉴,小仙以为,诚如东君所言,这纵火者、惜花者与我俱有过处,如今我霍山折损,算作受罚,东君也罚了纵火者,何如那惜花者却好端端杵着,倒似隔岸观火的闲人?”濯缨说着话时,虽未看过睚眦一眼,却字字句句皆冲着其人而去。
睚眦闻言,脸色煞是好看,似有些气恼,又似有些哭笑不得,一时露出真性情来:“好你个濯缨,难不成也要教本太子去霍山帮你栽树不成?”
“东君明鉴,小仙也是本着公正,思量再三,念及凡间多乱,如若令细辛天女只身流连于霍山栽林,只怕那些凡间不长眼的唐突了天女,不妨令二太子前去相助。一则彰显东君处事公正,二则有二太子在侧,充作护花使者,也算是为东君解忧。”濯缨全然不顾睚眦的脸色,只管将心中所想细细道来。
“霍山君所言在理,本君允了。”东君颇为赞许地看了濯缨一眼,遂下了东风令,遣派睚眦与细辛往霍山栽林。
濯缨见此事已了,本欲拂袖赶去西临无烟,奈何为睚眦捉住了手腕,乘风落于霍山,全然不顾细辛的脸色,强拽着濯缨入了林深处,睚眦似乎极为不悦,仍待青帝罚其霍山栽林一事怀恨在心:“为何多事,教东君罚我来霍山,与那细辛同栽林?”
“二太子这话说得好生古怪,明明是你无端将我卷入这桩子麻烦事,如今你与细辛的婚事也了了,我不过说了句公道话,怎就成了多事?去见东君之前,你劝说我帮你之时,怎地不觉我多事?”濯缨想起这事,自是气不打一处来,用力挣脱睚眦的束缚,不过向他借了三百珠,竟生出这般祸事,此番灵族与水族联姻作罢,免不得那些碎嘴多舌的,又要将此事添油加醋,不知会传成怎般风风雨雨。
睚眦居高临下地盯着濯缨,阴沉的面容间忽而浮起一抹笑意,若有似无:“濯缨,你可是觉得自个儿分外无辜,不该卷入此事?可是觉得愤愤不平,心生怨怼?”
“此间之事,二太子不该最是清楚?你待我何曾有过半分情意?你我之间,除了那三百珠的借债,何曾有过半分干系?”濯缨不禁冷笑一声,煞有介事地看向睚眦,终于将心中真话尽数道出。
睚眦目色平静地看着濯缨,不禁朗声笑了起来:“你还记得,欠我三百珠呢?你既记得此事,那也算不得无辜,若非你借了我三百珠,拖着千余年迟迟不还,又岂会卷入此事?”
“向你借三百珠,确是我之过。可此番悔婚,你也借我霍山宝地避了三年清静,如今又连累了我霍山君的清白名声,只怕此时,霍山君毁水族二太子与灵族天女姻缘的传闻,已闹得人尽皆知。”濯缨冷着一张脸,一本正经说起此间种种,说及此处忽而语气一改,脸色陡转为盈盈一笑,“毁我清誉,若论起来,二太子只怕也当偿我万儿八千珠也不为过,然思及你我多年来的借珠交情,我倒有个提议,先前借你那三百珠,就此一笔勾销,你我两清,岂不快哉?”
睚眦闻言,忽而敛了笑意,板着一张俊脸,转身踱步,不发一言,良久方才别过头,分外认真道:“濯缨,你的清誉,就这般不值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