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妖怪大哥,你不觉得我这样挂在树梢,像是个吊死鬼?你确定这捆仙锁还能卖出去?”濯缨披头散发地盯着打渔郎,一面说着,一面朝他吐了吐舌头,恰好途经的神仙妖怪竟觉有趣,忍不住驻足多看了几眼。

    打渔郎却嗤笑一声道:“有眼光的神仙妖怪自会慧眼识珠,不会在意你这等蚌珠之椟。等着,一会儿有神仙买了这捆仙锁,你这小仙就自在了。”

    这话还没说片刻,遂见有个戴着胖鱼头的妖怪走近了,一见这捆仙锁遂问道:“仙友,你这是卖的什么货物?”

    “捆仙锁!”打渔郎见生意来了,当即笑眯眯道,“八百珠,只要八百珠,买捆仙锁送神仙!”

    “妖怪大哥,你说的神仙,不会是我吧?”濯缨从未见过翻脸这般快的妖怪,也万万没想到这妖怪如此离奇,竟妄想将她霍山君作为一条捆仙锁的附赠之物,不禁脱口问了一句。

    打渔郎凑近濯缨耳边,小声嘀咕了两句:“我若不这样说,这些人岂会买了这捆仙锁,又怎会替你解了捆仙锁?只要先诓之买下捆仙锁,他早晚会替你解开捆仙锁的……”

    “可是,你这样的卖法,总觉得我还不如一根破绳子……我好歹也是个神仙,我不要脸面的……”濯缨撇了撇嘴,满眼憋屈地瞪了打渔郎一眼。

    “废话真多!”打渔郎冷不丁打断了濯缨的话,遂别过头看向那问货物的胖鱼头,又是那副分外殷勤的模样,“您瞧瞧,这捆仙锁从容貌、品行皆属上乘,连着送的神仙也是……眉清目秀,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啊,赶紧的,先买先得!”

    那胖鱼头闻言,遂凑近了些,细细将捆仙锁打量了一遍,又将濯缨细细打量了一遍,若有所思一阵,同打渔郎比划道:“五百珠!”

    濯缨听了真是气得吐血,买根捆仙锁送个活神仙,竟然就值五百珠,她这霍山君就这么不值钱?更气神仙的还在后头,那个打渔郎竟然想都未多想,生怕胖鱼头反悔一般,忙不迭满口应下:“好好好,成交!”

    说话间,银货两讫,濯缨从树梢轻飘飘落了地,胖鱼头则拉着捆仙锁,拽着濯缨就要离开了沧冥海市。濯缨望着数完珠子的打渔郎,笑眯眯朝着她挥手作别的模样,总觉得有些不祥的预感,多半是被这妖怪给诓了。

    濯缨跟着胖鱼头也不知走了多久,在云烟缭绕之间离开了沧冥海市,这胖鱼头也未曾行船,而是涉水而去。濯缨始料未及,险些呛了一口海水,好在沧海遗珠的庇护,她方才安然跟着胖鱼头下了海。

    二人一直走向海底深处,穿过重重珊瑚林,也不知深入海底几千万里,方至地下迷宫一般的地方。将至血珊瑚为雕、鲛珠为饰的宫门时,胖鱼头抬手摘了面具,这才显现出真容来,神似八字胡微翘得老长的中年男子,却也仪表堂堂,濯缨思量这人实则应是只鲶鱼精。

    这鲶鱼精拽着濯缨,一如得了猎物般,昂首阔步地往宫室之中走去。依约穿过几处海底宫室,遂见两个虾兵蟹将迎了上前,分外殷勤:“年大人回来了,听说您这回专程去了沧冥海市,可得了什么稀罕宝贝?”

    “诺。”濯缨万万没想到,这鲶鱼精竟然还是位有官阶的大人,鲶鱼精瞥了濯缨一眼,那两个虾兵蟹将遂围了上前,细细打量了戴着面具的濯缨一番,不明所以道,“年大人,这是只什么妖怪?算是哪门子的宝贝?”

    “莫不是只千年人参精,吃了能长生不老?”

    鲶鱼精没想到这二个虾兵蟹将这般没见过世面,两撮八字胡翘得老高:“真是没见识!此乃捆仙锁,只要捆上了,任凭大罗神仙也逃不掉!这不是什么人参精,买捆仙锁送的小神仙。”

    “还是年大人厉害啊,买根捆仙锁,都能送个小神仙!”其中一个虾兵赶忙称赞道。

    “我等佩服!佩服!”另一个蟹将也随即附和。

    “不与你们说了,本大人得赶去星落殿,为海皇陛下献宝,愿博皇妃一笑。”鲶鱼精说着这番话,遂拽着濯缨赶去了星落殿。

    濯缨初初步入此宫室时,便觉心底生出几分熟悉之感,只当是身上的沧海遗珠沉了海,由此久别重逢之感。可走入星落殿,濯缨更觉莫名的熟悉,好似前世曾经来过此处,亦或是曾居于此处。

    明明身在不知深几千万里的海底宫室,四下青苍色的海水沉沉,宫殿中映照着繁星万千,真似万千星落之象,人似落入星河,美得不可方物。更令神仙惊奇的是,不过数步之间,逢着的往来宫人不论男女,俱是美貌无双,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辞藻凋零,难以形容。

    “臣年无敖拜见陛下!拜见皇妃!”鲶鱼精入了大殿,遂朝着星罗宝座上的美貌男子和女子伏首拜道。

    “无须多礼。”座上男子微微颔首,一双深蓝色眼眸剔透,那一张脸更是美得雌雄莫辨,濯缨一眼瞧去,遂不禁忆起了鲛人淮冥,只是眼前这人美得更加明艳,不似淮冥那般阴郁。若说,淮冥之美,犹似黑夜初升的那轮明月;那这人更似划破黎明的那一抹微光。

    濯缨恍然大悟,适才那鲶鱼精称他为陛下,就算是执掌五湖四海的龙王,也只受称为王。再观其容貌绝世,这宫室里里外外的形容,这人恐就是鲛人族海皇泽皓,她竟误入了鲛人族碧落海。

    “陛下,这是微臣从沧冥海市淘来的捆仙锁,但凡捆上了,任凭大罗神仙也在劫难逃!您瞧瞧,这位小仙子,被这捆仙锁捆了三百年,至今也未挣脱,足以见得这捆仙锁委实是不可多得的宝贝,望殿下能钟爱!”年无敖拽了拽手中的捆仙锁,眉开眼笑地说着捆仙锁的好来。

    “这小仙子被捆仙锁捆了三百年,只能印证这小仙子修为低微,捆仙锁也算不得什么宝贝。”泽皓神色冰冷,不以为然道。

    年无敖闻言,霎时脸色大变,低着头不敢多言。濯缨两只眼珠子滴溜溜转着,瞧着泽皓身边坐着的女子,容貌寻常,眉间柔情似水。

    女子恍惚也觉察到了濯缨的目色,抬眼瞧了濯缨一眼,方别过头瞧了泽皓一眼,莞尔道:“阿皓,我瞧着挺好的。”

    “多谢殿下抬爱!”年无敖闻言,似乎又松了口气,当即拱手作揖拜谢,起身拂袖欲解捆仙锁,“微臣这就替殿下解了这捆仙锁,献与殿下!”

    “我是说,这小仙子瞧着挺好的。”寒荇竟不曾多瞧捆仙锁一眼,而是对濯缨这个小仙颇有兴致。

    “殿下……”年无敖万万没想到这皇妃竟瞧上了买捆仙锁送的神仙,不禁愣了愣,脱口而出,“这买捆仙锁送的小仙,不值几个钱的……这这这……”

    年无敖看向了泽皓,泽皓却分外宠溺地看向寒荇,唇角上扬,冷冷道:“既然皇妃喜欢,解开捆仙锁,留下这小仙。”

    “……诺。”年无敖给濯缨施法解开捆仙锁时,脸色十分难看,不禁小声嘀咕道,“这不是买椟还珠嘛……真真是……”

    “年无敖,你还有何事?”泽皓冰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年无敖打了个机灵,霎时将捆仙锁收回手中,回过身朝座上二人拱手作揖,遂退下了,“无事无事,微臣告退。”

    “无论你先前是何处来的小仙,既入了我碧落海,从此便是皇妃身侧的婢女,你需得尽心侍奉,切莫生出祸乱之心,定斩不赦!”泽皓冷冷地盯着濯缨,深蓝色的眼眸里隐隐含了几分杀气。

    濯缨听得‘碧落海’三字,只觉心中欣喜,碧落海乃是六合八荒最为神秘的鲛人族居所。所以,她猜测得果然不假,当真是机缘造化,也许能从中探听些容铮或是淮冥的消息。

    见濯缨怔怔在原处,泽皓也未多言,则起身拉着寒荇的小手,温柔道:“阿荇,以后就让这个丫头陪着你,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晚些时候再来瞧你。”

    “阿皓,你也不必日日来瞧我,你乃是一族海皇,定然有诸多要务须得你劳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寒荇盈盈一笑,遂搀着泽皓胳膊,一路送至了殿门口。

    待泽皓离去,寒荇方回到殿中,分外欣喜道:“我是寒荇,你唤什么名字?”

    “我……”濯缨差点又说出了真名,落入鲛人族,且又是如此落魄的模样,自然不能对外人道出真名,实在有失颜面,遂抬手摸了摸脸上的白猫面具,信口编了个名字,“你唤我阿狸就好。”

    “阿狸。”寒荇笑了笑,盯着濯缨脸上的白猫面具瞧了一阵,有些惊异地伸出手欲摘之,“为何一直戴着这个面具?”

    濯缨慌忙别过头避开,万不能丢了脸面,爽朗一笑道:“我好歹也是个神仙,如今流落至此,沦落为你们鲛人族的婢女,若是传出去总归要教人笑话的,不妨戴个面具,谁也不知我到底是哪路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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